安娜最后看了他一眼，轉(zhuǎn)身離開了書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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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夜，安娜依舊還是睡在她原來的那個房間。

    她確實很累了。一大早，坐了半天的馬車來到火車站，又坐將近十二個小時的火車，最后才趕到這里。但是不知道為什么，躺在那張舒適的床上時，卻沒有半點的睡意。腦子里一直翻騰著索尼婭朝自己拉開衣襟坦露出胸脯時看的一幕。后來她就強迫自己不去想，開始側(cè)耳聽門外的動靜——，他從書房回臥室的話，需要從她的門前經(jīng)過。不知道是他依然在書房里，還是走路腳步太輕，她好像一直沒聽到他從自己門前經(jīng)過。

    在床上折騰了很久很久，她估計至少已經(jīng)兩三個小時了，完全沒有睡意。安娜終于煩躁地掀開被子從床上下來，看了看時鐘，果然，時針已經(jīng)指向凌晨三點多了。

    她打開門出來，摸黑輕手輕腳地往書房去，到了后，屏住呼吸，貼著墻邊停了下來。

    先前出來的時候，門并沒有吸上鎖，只是虛掩著而已?，F(xiàn)在輕輕推開一條縫，立刻，門那側(cè)就漏出來一道光線。

    順著門的縫隙往里桌那一角的景象。

    卡列寧依然還坐在他的那個位置上，正伏案低頭在寫著什么。

    他向來都是以一絲不茍的形象而示人的。安娜沒見過他衣衫不整的樣子。即便是先前她然闖了進來，他被仆人叫醒下來的時候，也是穿得整整齊齊，只要加上領(lǐng)結(jié)和外套，完全就是一副要出門的樣兒。但這會兒，安娜看見他襯衫領(lǐng)口最上面的兩顆扣子解開了，衣袖也略微挽高，額發(fā)看著有點亂，仿佛被隨意抓過留下的樣子。

    他一直全神貫注，偶爾會停下來，略微皺眉地沉吟片刻，或者翻一下邊上的卷宗，又繼續(xù)動筆，完全沒有留意到門口這邊的動靜。

    這是安娜第一次看到他這種狀態(tài)，嚴肅、認真、又帶了點平時難得一見的隨意，意外地有點挪不開眼的感覺，悄悄看了一會兒后，怕被他發(fā)覺，決定中止自己這種偷窺的舉動，轉(zhuǎn)過身和來時一樣，輕手輕腳地回了房間。重新躺下去，大概又過了半個小時，她終于聽見門外的走廊上傳來一陣輕微的腳步聲。等那陣腳步聲從門前經(jīng)過后，她終于覺得像是自己完成了一個任務(wù)，吁出口氣，翻了個身，閉上眼睛就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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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早上的七點半，卡列寧穿戴完畢，象平時那樣下來到一樓的餐廳，走到門口時，他愣了愣。

    安娜居然也在。她正坐在那里，翻看著放在桌上的幾份報紙。聽到他的腳步聲，她扭頭過來，臉上立刻露出笑容，放下報紙，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你下來啦？”她輕快地說道。

    卡列寧終于回過神，下意識地點了點頭后，忽然意識到自己此刻的反應(yīng)似乎太過冷淡，和她這會兒的笑容顯得有點格格不入。還在猶豫著自己是不是應(yīng)該重新回應(yīng)一下她的這個笑臉時，她已經(jīng)扭過臉，指了指桌上已經(jīng)擺好的早餐，“麗薩說你總是這個鐘點下來吃早餐的。我在等你。肚子有點餓了?！?/br>
    卡列寧哦了聲，立刻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了下來，拿起餐具的時候，他看了她一眼。

    她穿著件淺藍色的圓領(lǐng)麻紗晨衣，領(lǐng)口處刺著精致的英國刺繡，露出纖細的鎖骨。一張臉蛋干干凈凈，看不到半點脂粉。卷發(fā)也沒有綰得很精細，只在腦后隨意扭出個結(jié)，用一個白色珍珠扣的發(fā)夾夾住不讓它掉下來，但還是有幾綹卷發(fā)努力地掙脫開束縛，掉落到她的耳垂畔。

    謝廖沙已經(jīng)快十歲了。但現(xiàn)在的她，眉目間看起來，竟然仿佛還帶了點少女的神態(tài)。

    卡列寧忍不住多看了她兩眼。并不擔(dān)心她會發(fā)覺自己在看她。因為她的一雙眼睛現(xiàn)在正一眨不眨地盯著她面前盤子里的一塊熏rou，用她雪白纖細的手指拿住刀叉，努力地把rou切成小塊兒。

    看到她盯著面前那塊rou的樣子，他忽然覺得有點想笑——仿佛她已經(jīng)對著它忍了很久，終于等到他過來，可以開吃了的那種感覺。

    他自然不會真的笑出來。

    但是很快，他就記了起來。從前她早餐時，從來不碰rou類的。通常，她只會吃個煎蛋，加一點蔬菜沙拉，然后半杯牛奶。他曾試著讓她多吃點，認為營養(yǎng)可能不夠，但她并沒接受。

    應(yīng)該也是伏倫斯基讓她發(fā)生了這樣的改變吧？

    卡列寧忽然覺得有點失落，剛才因為她帶來的那點輕快心情忽然就消失了。

    昨夜幾乎一直在折騰，到今早起來時，安娜就已經(jīng)饑腸轆轆了。現(xiàn)在吃下一塊非常美味的rou后，她抬起眼，看了下坐在自己邊上的卡列寧。

    他現(xiàn)在著裝整齊，恢復(fù)了他平常一絲不茍的模樣，和昨夜她偷窺時的樣子截然不同，倘若不是因為眼睛里略微帶了點因為睡眠不足而導(dǎo)致的細微血絲，完全看不出昨夜幾乎徹夜工作的跡象。

    安娜發(fā)現(xiàn)他有點心不在焉的樣子。

    要是平時，她自然不會管。但現(xiàn)在，想起昨夜他徹夜工作時的樣子——雖然那都是他應(yīng)盡的職責(zé)，但還是覺得有點過意不去。所以想了下，便說道：“您好像胃口不大好？昨晚一直工作到很晚吧？過度勞累，確實會影響胃口，對身體也不好?！?/br>
    卡列寧看了眼她。

    她正望過來，眼睛里仿佛流露出一絲關(guān)切之情。

    他的心情忽然好像又好了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