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他在莫斯科官廳擔(dān)任一個不大不小的官職。但他交游廣泛，消息靈通，或許他應(yīng)該能知道些內(nèi)情。

    就在安娜決定明天一早就去電報局給他發(fā)電報的時候，非常巧，這天晚上的十點多鐘，冷寂了好些天的家中來了一個訪客，正是安娜預(yù)備明天去求助的哥哥奧勃朗斯基。

    他風(fēng)塵仆仆，臉上一改平時總是笑嘻嘻的模樣，表情顯得嚴(yán)峻而沉重。

    安娜立刻將他迎進(jìn)書房，坐下后，向他問詢情況。

    奧勃朗斯基表示，他在聽說了這件可怕的事后，立刻就向四處打聽消息，尋求幫助的渠道。但此事是沙皇親自督辦，在允許公開前，嚴(yán)令一切調(diào)查都要嚴(yán)守秘密，所以費了很大周折，今天才終于從一個秘密渠道得知了詳細(xì)經(jīng)過。

    “整件事情，要從年初沙皇陛下遭遇的那次劇院刺殺說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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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年剛過，宮廷里的慶祝氣氛還沒落下帷幕，沙皇就又一次遭遇了暗殺。這一次，襲擊地點在劇院門口，而襲擊的實施者，則是來自波蘭的一群愛國激進(jìn)分子。

    雖然當(dāng)時，沙皇只受了點輕傷，但遭遇的驚嚇和隨后的憤怒可想而知，當(dāng)即就簽發(fā)了一個報復(fù)性的圣諭，命令國務(wù)會議中止已經(jīng)拖延了很久遲遲沒有做出決議的關(guān)于波蘭問題的討論，直接將波蘭王國變?yōu)槎韲囊粋€行省，并且因此，和一直主張在這個問題上尋求和解政策并進(jìn)行自由化改革的康斯坦丁大公產(chǎn)生了更大分歧，撤銷他原本兼任的波蘭王國總督的職位。

    事情原本就算過去了。但沒想到的是，接著，一直深受沙皇信任的第三廳廳長列莫涅夫被人檢舉，稱他之前暗中收受了來自波蘭的一筆巨額賄賂，目的就是利用沙皇對他的信任，暗中促進(jìn)國務(wù)會議通過之前由康斯坦丁大公和包括卡列寧在內(nèi)的一批自由主義大臣提出的波蘭問題和解方案。沙皇因此勃然大怒，撤銷了列莫涅夫的廳長官職，下令對他進(jìn)行徹底調(diào)查。

    隨著調(diào)查深入，從彼得堡到莫斯科直至地方各省，越來越多的官員被牽涉到列莫涅夫的案子中來。而卡列寧的宿敵斯特列莫夫，自然不會放過這個大好機會。就在上個月，一道關(guān)于卡列寧私下與原第三廳廳長列莫涅夫有交往的秘密奏折被呈到了沙皇面前，奏折里，附帶原列莫涅夫家仆親筆畫押的證詞，證明去年某月某日，卡列寧確實秘密拜訪過列莫涅夫，兩人在書房里密謀良久，過后卡列寧離去，似乎達(dá)成某種密議，但具體內(nèi)容不詳。

    “安娜，就是這封告密信，讓卡列寧最后被徹底卷入了這件事。我拼命打聽消息，今天終于打聽到了點最新情況。那個列莫涅夫，似乎得到了斯特列莫夫的某種暗示，現(xiàn)在完全變成瘋狗了，死死咬住我妹夫不放，聲稱他確實參與了波蘭人賄賂一事。而妹夫在接受訊問的時候，也承認(rèn)有過這樣一次拜訪，但堅稱只是普通的不便說明的私人事由，在審訊官要求他具體解釋時，他卻拒絕做進(jìn)一步的澄清！”

    一口氣講完后，奧勃朗斯基抓起面前的杯子，咕咚咕咚喝完了杯子里的水，最后“砰”地放在了桌上。

    安娜呆住了。

    去年發(fā)生的女大公那件事，她原本早就忘記了。怎么也沒想到，陰差陽錯之下，現(xiàn)在竟然又這樣浮出水面，而且變成了卡列寧獲罪的證據(jù)！

    “上帝??！老實說，我實在是想不明白，他到底為了什么私下去見列莫涅夫？又有什么事情是不能公開說明的！我簡直快要發(fā)瘋了！”

    “這件事我想我清楚。其實和我有關(guān)?！?/br>
    她把去年發(fā)生的那件事講了一遍。

    奧勃朗斯基呆住了，愣愣地看著安娜。半天，他終于回過神，狠狠拍了下自己的腦袋。

    “竟然有這樣的事！我明白了，我明白了！”他喃喃地說道，“就算他說出真相，那只瘋狗得到斯特列莫夫的授意，為了自保，現(xiàn)在也絕不會承認(rèn)，他只會一口咬定我妹夫參與了波蘭人賄賂陰謀。除了白白毀掉你的名譽外，別無作用！”

    安娜心亂如麻，長長呼吸了幾口氣，勉強穩(wěn)住情緒后，問道：“這件事，最壞的可能是什么？”

    “最壞？撤職？不，不，這還算好的了?；蛟S會像當(dāng)年的十二月黨人那樣被流放到西伯利亞吧！哈，誰知道了！上帝保佑！”

    因為緊張，奧勃朗斯基不停眨著眼睛，嘴唇也開始哆嗦起來。

    安娜再次扶額，閉上了眼睛。

    奧勃朗斯基看了眼她的肚子，哀嘆了一聲，“好吧，meimei，我知道跟你說這些，其實也沒用，徒增你的煩惱而已。你懷孕了，肚子都這么大了，確實不適合聽這些壞消息。你先去休息吧。事情交給我吧。晚上我就住你家里，我必須要在彼得堡留一段日子，我會想想辦法，看能不能幫助到我妹夫……”

    安娜睜開眼睛，向給自己帶來消息的哥哥表示謝意后，慢慢回到了樓上的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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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一大早，她來到康斯坦丁大公的家，見到大公夫人后，為自己的冒昧表達(dá)歉意。

    “非常抱歉，本來不該這么一大早來拜訪您的，但是有件急事，只能請求您的幫忙?！?/br>
    大公夫人請她入內(nèi)，坐下后，安娜說出了自己昨天晚上考慮了許久的決定：“您應(yīng)該也知道了我丈夫現(xiàn)在的情況。對于他不愿意透漏的關(guān)于和列莫涅夫私下往來的內(nèi)情，沒有人比我更清楚了。事實上，這和去年卡斯多夫斯基女大公被驅(qū)逐一事有關(guān)。”

    講述了一遍那件事的經(jīng)過后，安娜說道：“我必須要求見沙皇陛下，向他講述事情的真相。我知道，現(xiàn)在以我的身份，我是沒有機會見到沙皇陛下的。我請求您幫幫我，讓沙皇陛下同意見我一面。我知道您能做到！”

    大公夫人驚訝萬分。站起來，在房間里來回走了幾趟。最后說道：“卡列寧夫人，我理解你現(xiàn)在的心情，我也非常同情你。確實，雖然我的丈夫現(xiàn)在也遭到陛下的猜忌，甚至被軟禁在家中，徹底失去了行動自由，但我還是可以帶你入宮去見陛下的。沙皇陛下是個矛盾異常的人。他的身體里，同時存在著改革和保守主義兩種傾向。過去，他就一直在這兩個極端搖擺不停。所以他重用像大公和您丈夫那樣的大臣，也讓斯特列莫夫那樣的守舊派進(jìn)入權(quán)力中心。這次，因為刺殺而導(dǎo)致的列莫涅夫案子徹底引發(fā)出了陛下對于自由主義大臣的質(zhì)疑和不滿。盛怒的他現(xiàn)在不止打壓我丈夫，包括您丈夫，恐怕也是受了大公的牽連，這才受到這么嚴(yán)厲的對待。這一點我必須要向您道歉。但有一點，我想提醒您，以目前的情況來看，僅僅憑著你的一面之詞，想讓他相信你，繼而無罪釋放卡列寧閣下，我覺得并不十分有把握。除非你能……”

    她停了下來，看著安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