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佑棠全神貫注，絞盡腦汁，電光石火間考慮清楚，正色告知：“說起慶王，他的名聲大概可分為兩類。其一，因為殿下擅用兵、曾屢次擊潰北蠻敵軍，故深得邊境百姓敬重信賴；其二，殿下久居軍中，為人剛正耿直、嫉惡如仇，且生性嚴(yán)謹(jǐn)端方、不茍言笑，難免有部分人畏懼忌憚，認(rèn)為其鐵腕冷酷。”

    “唔?！?/br>
    承天帝點點頭，欣慰道：“你還算客觀誠實，并非一味夸贊或為他辯解?！?/br>
    “陛下英明神武、心如明鏡，微臣不敢用言辭粉飾。”容佑棠坦率直言。

    “呵呵呵~”承天帝輕笑出聲，重新仰望藻井，頗為感慨，懊惱嘆道：“老三那性子是天生的，強硬固執(zhí)，稍微欠了些和氣，朕幾番教導(dǎo)，可惜收效甚微。”

    容佑棠垂首，龍椅近在眼前，遂順勢觀賞匠心獨運的金龍雕琢，明智地并未接話，任由皇帝喃喃自語。

    “真是頭疼?！背刑斓郯櫭?，屈指戳弄明黃褥子，低聲唏噓：“朕在位數(shù)十年，至今仍未立太子。”

    容佑棠精神一震，屏住呼吸，側(cè)耳聆聽。

    承天帝目光銳利，不疾不徐問：“容卿，你認(rèn)為哪一個皇子適合被立為太子？”

    容佑棠端端正正叩首，義正辭嚴(yán)答：“此乃國之大事，微臣不敢妄言，全憑陛下旨意行事?！?/br>
    “唔?！?/br>
    “朕心里有數(shù)。”

    承天帝莫名的惱怒感漸漸消失。他近年疾病纏身，老邁衰弱，疑心更勝，每逢臣子拐彎抹角地暗示儲君人選時，他便不由自主憤怒，暗忖：

    朕尚未老糊涂，關(guān)于家國大事、諸皇子秉性，誰比得上朕清楚？你們就那般迫不及待地想討好儲君？

    “吾皇圣明?！比萦犹那那乃煽跉猓闹约河诌^了一關(guān)，他全程警惕，唯恐不慎觸怒病弱煩躁的帝王。

    承天帝閉目養(yǎng)神片刻，欲言又止，最終揮揮手：“罷了，你下去吧?！?/br>
    “微臣一定守口如瓶，請陛下保重龍體?！比萦犹倪凳赘嫱耍^頂午時天光，饑腸轆轆離去，反復(fù)琢磨皇帝的病情和心思。

    夜間

    除夕夜在即，大街小巷熱鬧非凡，風(fēng)中不時飄來炮竹味兒。

    容府的大紅燈籠高高懸掛，為安全起見，容佑棠如今出行皆乘馬車，他掀開棉簾、敏捷一躍而下，昂首闊步邁進(jìn)大門、二門，疾走如風(fēng)。

    “少爺回來啦！”

    “參見大人，您回來了，仔細(xì)腳下門檻?！?/br>
    “奴婢給大人請安?！?/br>
    ……

    沿途小廝仆婦紛紛行禮問候，容佑棠不時點頭，邊走邊問：“冬子，老爺用過晚膳了嗎？”

    “回大人：宋大夫給老爺開了方子，李管家親手煎藥，老爺進(jìn)藥后，早早歇息了，吩咐小的照顧您進(jìn)膳?！睆埗氐販惤耍÷暬卮?。他是跟著下喜州的二管家，機靈活泛，悄悄領(lǐng)悟了些內(nèi)情，對宋慎非常留意。

    容佑棠腳步一頓，皺眉擔(dān)憂問：“莫非老爺咳疾加重了？”

    “沒有！”張冬忙搖頭解釋：“宋大夫醫(yī)術(shù)高明，已治愈老爺咳疾，只是開了強身健體的方子?！?/br>
    “原來如此?！比萦犹娜玑屩刎?fù)，轉(zhuǎn)而問：“宋大夫呢？他用晚飯了沒有？”

    張冬再度搖頭：“他自午膳后回屋，一直沒出來過，您和老爺都吩咐以貴賓禮待之，所以小的們不敢再三打攪?！?/br>
    “我去瞧瞧，你直接把晚飯端去客房?！比萦犹母纱嗬浞愿溃觳饺に紊?。

    “是！”張冬手腳麻利，立刻轉(zhuǎn)身安排膳食。

    片刻后

    容佑棠站定客房前，右手拍打身上的落雪，左手扣門：

    “叩叩~”

    “宋掌門？”

    房里傳出平穩(wěn)搗藥聲，并濃郁藥香，宋慎慢吞吞應(yīng)聲：“進(jìn)來。”

    “吱嘎”一聲，容佑棠推門進(jìn)入，首先脫下披風(fēng)，朝椅背一扔，熟稔隨意地問：“你怎么不吃晚飯？”

    “誰說不吃？等我配好手頭這劑藥就吃。哎，眼看除夕夜了，你們怎么還不休息？”

    容佑棠解釋道：“西北突發(fā)戰(zhàn)事，朝廷正忙于商議對策，無暇顧及年節(jié)?！?/br>
    “看你當(dāng)官還挺累的?！?/br>
    “三百六十行，各有各的艱難?！比萦犹钠v升了個懶腰，走到盥洗架前洗手，扭頭掃視幾眼，打趣問：

    “配什么藥呢？給我吃一帖吧？我最近頭疼得很。”

    “藥可不能亂吃?！彼魏忝β祿v藥，頭也不抬地說：“萬一毒死了你，我一定會被大卸八塊、哦不！應(yīng)該是被千刀萬剮?！?/br>
    “那我還是不吃了?！比萦犹囊槐菊?jīng)改口，自行倒茶，捧著茶杯靠近，好奇旁觀，猜測問：“制藥丸子嗎？”

    “嗯?！?/br>
    “給瑞王殿下的？”

    宋慎搗藥的動作一頓，避而不答，反問：“他一直住在宮里，是不是發(fā)病了？”

    “具體不清楚，但慶王殿下沒提什么，他應(yīng)該平安?！比萦犹膿?jù)實相告，他想了想，心有余悸地透露：“唉，今天我在宮里可真難熬啊。”

    “誰刁難你了？”宋慎的魂魄已飛進(jìn)皇宮，心不在焉問：“沒事吧？”

    容佑棠含蓄地抬手指天。

    “哦~”宋慎心領(lǐng)神會，沉吟片刻，輕聲安慰：“他強撐病體日理萬機，焦頭爛額，脾氣必然不好，你身為臣子，只能忍一忍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