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龍隱按下菜單之中的隱藏選項時，我的意識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我睡了很久。

    沒有做夢，醒來的時候卻覺得心底里空了一塊。

    我聽見川貝站在身邊與年襄交談。

    “我覺得我無意間創(chuàng)造了一門學(xué)科，我準備將其命名為機械心理學(xué)?！?/br>
    “嘩眾取寵?！?/br>
    “你只是嫉妒我成為這門學(xué)科的創(chuàng)造者?！?/br>
    “我為什么要去嫉妒一個七八線小星球連小學(xué)文憑都沒有的鐵匠?！?/br>
    ……

    我睜開眼，艱難地挪動了一下脖子，發(fā)現(xiàn)我沉浸在一片金黃色的光線中。那光線遍布房間的各個角落，復(fù)雜的節(jié)點陳列其上，緩慢地游移、碰撞、湮滅，看上去就像是一個微型宇宙，或者其他什么類似的東西。它在有節(jié)律地伸縮，這一點上又貌似生物的脈搏。我對這復(fù)雜的存在著迷。

    “這是……”

    “你醒了？”川貝撲了上來，“有什么感覺？”

    “感覺……還好?！蔽以谒臄v扶下坐起來?！斑@是什么？”

    川貝和年襄對視一眼：“你要做好心理準備……”

    “這是米迦勒？”

    “靠你怎么知道！”

    我跌跌撞撞地站起來，仰視著生物胃壁中遍布的金色光線，輕輕喊他的名字：“米迦勒?！?/br>
    “這只是米迦勒的三維透視圖。他是一段程序。不過我們按照他的算式建模之后發(fā)現(xiàn)，他看起來很像人腦?！?/br>
    “而且跟人腦一樣復(fù)雜，甚至更甚。”年襄補充。

    我的手從金色的光線中穿了過去：“為什么他不回應(yīng)我？”

    川貝把一個瓶子遞給了我。

    瓶子是全密封的，透明油狀的液體中，浸泡著一枚很小很小的芯片。

    “這才是米迦勒的本體。為了防止米迦勒跟路西法之間發(fā)生信息交互，我們從你體內(nèi)把他分離，復(fù)刻在這枚芯片上，保證除此之外它無法控制到其他硬件?！?/br>
    “他已經(jīng)從我身上被……分離出去了？”

    年襄點點頭：“病毒在他的程式內(nèi)蔓延得非?？?。我們接到的命令是首先保證你的安全。在解析了你的基因組后，我們?nèi)∽吡藢儆诿族壤盏哪遣糠?。?/br>
    “how？”

    “基因和程序，其實并沒有多大差別，”川貝和年襄會心一笑，“更何況你本身是被設(shè)計出來的。在米迦勒和你之間，有一段基因組起到了防火墻的作用，提醒我們哪些他，哪些是你。取出病變的基因組，將健康的基因培養(yǎng)成逆轉(zhuǎn)錄病毒，然后重新注射到你體內(nèi)，幫你徹底清洗全身上下的每一個細胞。而米迦勒則被翻譯成程序語言，川貝能夠用處理計算機的方式來幫助他戰(zhàn)勝病魔?！?/br>
    “他看上去不像是病了。”我望著散發(fā)著柔和金光的米迦勒。他那么美，甚至可以稱得上神圣，完全不像是沾染了病毒的模樣。

    “因為我把他修好了。”川貝笑。

    那個笑容，很快就變淡了。

    “你是不是有什么話沒有對我說。”我意識到兩人眼里的悲哀，不由得開始發(fā)抖，“路西法的病毒，你是怎樣說修好就修好的？”

    川貝沉默良久。

    “格式化?！?/br>
    我愣住了。

    川貝在計算機上按下了按鈕，我仿佛聽見了呼吸聲，幽遠如同海潮。

    “米迦勒？”

    我的聲音放得很輕，因為害怕一出口，就聽見他消失的聲音。

    良久。

    “你是誰?。俊?/br>
    米迦勒好奇地回應(yīng)我，金色的光束也像是觸角一般，落在我的身上，把我包裹了起來。

    我沐浴在這沒有溫度的光線中，忽然就想起了那天，他雙手握住劍柄插進地面，單膝跪地：“我是你的戰(zhàn)士，我是你的武器，吾王?！?/br>
    米迦勒的格式化給了我很強烈的打擊。直到這時候我才發(fā)現(xiàn)我非常依賴他，比我想象得要多得多得多。在我漫長的生命里，有三個人不是作為匆匆的過客存在。一個是龍隱，一個是路西法，還有一個就是米迦勒。

    和龍隱和路西法不同，他從來沒有濃墨重彩地宣告過他的存在，但是每當(dāng)我回過頭去，總可以看到他靜靜地站在我身后。

    曾經(jīng)以為這樣會是永恒。

    即使對他說過要放他自由這樣的話，但也從未想過有朝一日這會一語成讖。

    畢竟，有些人你從來不想與他有結(jié)局。

    川貝和年襄征求了我的意見，如何處置這樣的米迦勒。是讓他作為系統(tǒng)存在，還是說，給他一副人類的軀殼。

    我告訴他們，可以自己問問米迦勒。

    一天之后，他們告訴我，米迦勒選擇了：做人。

    他說因為身為ai，有許多事情不能做，成為人類會更自由吧。

    川貝問他，你不是格式化了么，為什么會有這樣的感慨。

    “因為有些痛苦不會隨著記憶遠去?！泵族壤照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