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節(jié)
在他們一起準(zhǔn)備送給李凱華的禮物的時候,茉莉是不是就已經(jīng)知道他會將桃木老虎送給凱麗jiejie呢? 小海抬起眼睛,默默凝視茉莉,輕聲說:“嗯,他們兩個都很喜歡?!?/br> —————————————————————————— 那只小小的木頭老虎,被李凱麗擺在了自己的床頭柜上。 臨睡前她照例躺在枕頭上玩手機(jī),眼角的余光卻總是不由自主,往這個粗糙的木頭老虎那里瞄。 弟弟總是在家里講到小海,爸爸mama和她都無數(shù)次聽凱華講過他的這個小朋友是多么英勇無畏,多么聰明獨立,也隱隱約約知道他手腕和手臂上被打出來的那些傷疤。 mama聽到的時候很生氣,立刻沖去學(xué)校要找小海的mama“談?wù)劇???墒遣恢浪托『0嘀魅握f了些什么,回家之后再提起這個孩子,便只是長長地嘆息。 凱麗今天只是第一次見到小海,可她也喜歡這個沉默的孩子。 “長得挺好看一小孩子,怎么雕出來的木頭老虎……這么丑啊……” 徹底睡著之前,這是凱麗心里飄過的最后一個迷迷糊糊的念頭。 這天晚上,李凱麗睡得并不安穩(wěn)。 夢境光怪陸離,她仿佛一個人奔跑在漆黑的叢林里,找不到回家的路。遠(yuǎn)方傳來數(shù)聲動物的嚎叫,她驚恐萬分拼命奔逐,卻被地上的樹枝絆倒在地,一回頭,看見兩只綠油油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她。 是狼。 李凱麗放聲尖叫,猛地睜開雙眼,才發(fā)現(xiàn)自己只是做了場無比真實的噩夢。 她剛剛松口氣,再閉上眼睛準(zhǔn)備睡覺,卻瞥見床頭柜上那只木頭老虎,修長的身軀,尖尖的嘴巴和耳朵,和一條粗壯的尾巴。 那不是老虎,更不是狗。 像一匹狼,在漆黑的房間里伏擊著她。白天里那個粗糙的木雕,此刻竟然逼真得有些可怕。 李凱麗的心臟撲通撲通跳,怎么也不敢閉上眼睛,手里摸到了手機(jī),撲通一下將床頭柜上的木雕打翻,落到了地上。 李凱麗這才翻了個身,昏昏沉沉再度睡著了。 早上七點,李凱麗被鬧鐘吵醒,身體卻疲憊得好像剛剛跑過八百米似的。 她揉著額角,慢悠悠地下床,右腳卻踩到一個尖銳的東西。 “哎呀!”李凱麗腳掌疼痛,皺著眉頭低頭一看,才發(fā)現(xiàn)她踩到的不是別的,正是昨晚被自己從床頭掃落在地的木頭老虎。 “奇怪了……昨晚怎么會覺得這個玩意兒可怕呢?”她捏起那只木頭老虎,左看右看,眼中卻依舊是那個簡樸到粗糙的木雕。 李凱麗順手將木雕放回床頭柜上,正準(zhǔn)備穿衣出門,心里有個念頭卻莫名閃了一下。 “還是……別放在這兒了。”她心有余悸地笑了笑,輕輕把桃木老虎塞進(jìn)了自己的包里。 第82章 小小草(一) 沒有花香 沒有樹高,我是一棵無人知道的小草。從不寂寞從不煩惱,你看我的伙伴遍及天涯海角。 —————————————————————————— 李凱麗正在外語大學(xué)讀大二,專業(yè)是翻譯。 學(xué)校前些年才開設(shè)了翻譯專業(yè),學(xué)生并不算太多,師資卻很不錯,畢業(yè)之后找工作也相對輕松。因為學(xué)生人數(shù)少,即便還在學(xué)校里,師兄師姐也會跟著導(dǎo)師接一下校內(nèi)校外會議的活兒,有的時候人手不夠,偶爾也會叫他們這些大一大二的新生去打雜,給個辛苦費(fèi)。 李凱麗性格開朗人緣上佳,長得又很周正。上個學(xué)期她跟著大她三歲,已經(jīng)在讀研究生的同門師兄邊師兄做了一場進(jìn)出口貿(mào)易的研討會,累積了不少經(jīng)驗。這學(xué)期從開學(xué)到現(xiàn)在,她幾乎每周末都在校外接翻譯的活干。 每年四月中旬就是一年一度的童書節(jié)。如今經(jīng)濟(jì)不景氣,最舍得花錢的消費(fèi)者一定是孩子的父母。這些年,童書節(jié)的規(guī)模一年比一年宏大,尤其是外語類書籍,從去年開始主辦方會請國外繪本的原作者和家長們面對面交流分享。 有交流會,就需要翻譯。李凱麗同校翻譯專業(yè)的學(xué)生,都在童書節(jié)上幫忙。 童書節(jié)上,同門邊師兄忙得焦頭爛額,從早上九點一個會接一個會地開,連水都沒顧得上喝一口。 午飯前,邊師兄無奈地對李凱麗說:“下一場你來頂一下吧。今天會場人實在太多了,主辦方要分流人群,就在一層展廳臨時加了個分享會,把明天的會挪到今天來開。其他人這會兒都過不來,不如你來試試?” “要是做得好,師兄回頭請你吃飯?!边厧熜止膭畹匦πΑ?/br> 李凱麗還是個大二的學(xué)生,經(jīng)驗有限,臨時要接下這么艱巨的任務(wù),多少有點緊張。 可她只猶豫了兩秒,就笑著沖邊師兄點頭:“沒問題。” 不入虎xue焉得虎子,養(yǎng)兵千日用兵一時。 她辛辛苦苦學(xué)了十幾年英語,連戀愛都沒談過一場,不就是為了能讓才華展現(xiàn)給大家的時刻?邊師兄把自己的會議任務(wù)分了出來,給了她這么好的機(jī)會,如果不趕緊抓住,那就太傻了! 李凱麗有點緊張,可是比緊張更多的是激動。 她沒有吃午飯,卻一點也感覺不到肚子餓,安安靜靜坐在會場旁邊的玻璃隔間,頭上戴好同聲傳譯的耳機(jī),拿著稿子迅速地瀏覽做筆記。 同聲傳譯極耗腦力,每個翻譯最多十五分鐘就要輪換。李凱麗和邊師兄搭檔,每個人翻譯十五分鐘之后會再交換稿子,以防太累而出錯。 午后的會場人聲鼎沸,熙熙攘攘的人流在展廳之間挪動,間或夾雜孩子們的哭鬧或者尖叫。 他們的會議廳并不算大,為了方便出入敞開著門,即使戴著耳機(jī)也能聽到模模糊糊的紛擾的噪聲,讓她莫名其妙地回憶起昨晚為了弟弟舉辦的生日會。 李凱麗有些恍惚,思緒不知為何飄向了遠(yuǎn)方。 四月的天氣,已經(jīng)有些熱了。會場里面熱氣蒸騰,隱約夾雜了油墨的香氣,讓她感覺似曾相識的熟悉,仿佛雨后的草坪上,一陣陣清新的香氣。 她飄忽的思緒突然被邊師兄打斷。 “凱麗,該你了!” 邊師兄剛剛翻譯完一段,摘下耳機(jī)擦了下額頭,累得靠在椅子上閉眼休息。 李凱麗回過神來,抿了一口水,立刻將自己的麥克風(fēng)打開,集中精力,努力傾聽臺上嘉賓的發(fā)言。 她的手指在白色的發(fā)言稿上緩緩挪動,在嘉賓每說一段話的停頓,用溫柔的聲音小心翼翼地翻譯準(zhǔn)備好的話語。 她全神貫注,大腦努力在兩種語言之間游走,不敢有片刻的分神,生怕出錯丟臉,給邊師兄惹了麻煩。 可是不知道為什么…… 李凱麗越是努力想要集中精神,那放在面前的白色稿紙上的黑色字跡卻越來越模糊,模糊得讓她幾乎辨認(rèn)不清楚。會場里奇怪的油墨香味越來越濃厚,仿佛置身于一個巨大的香爐,霧氣蒙蒙。 “……孩子的想象力是沒有極限的。天上一朵最普通的白云,在他們的眼中可能是一只巨大的恐龍,或者要吞掉小紅帽的大灰狼,甚至是鬼怪……” 她努力翻譯著,越說越慢,聲音越來越猶豫,眼皮也越來越沉重,整個世界仿佛都在打轉(zhuǎn)。 恐龍,鬼怪,大灰狼…… 她的眼睛里進(jìn)了汗水,越擦越模糊。 那張白色的稿紙仿佛也變幻成了這些奇形怪狀的怪物。 怎么會這樣? 李凱麗的心臟砰砰直跳,緊張得連舌頭都開始打結(jié)。 “……要保護(hù)孩子的純真,就像維系最真摯的感情。它們是一去不復(fù)返的不可再生資源……” 李凱麗繼續(xù)翻譯,拼命集中精神,手指用盡全力掐住大腿,傳來一陣鉆心的疼痛??墒撬哪X袋卻仍然那么沉重,仿佛下一秒就支撐不住,會砸到桌子上。 突然,有個急切的聲音將她從昏昏沉沉中叫醒。 “凱麗!凱麗!你怎么了!”邊師兄冰涼的手倏地拍上她的后頸,傳來陣陣清涼。 李凱麗這才如夢初醒,慌慌張張?zhí)ь^,一眼撞見師兄又是緊張又是驚愕的神情。 “邊師兄,我怎么了?”李凱麗滿臉漲紅,小聲問,“剛才出錯了嗎?” “我來吧!你快休息休息!”邊師兄沒有說什么,只是將她頭上的耳機(jī)卸下來,打開了自己的麥克風(fēng),重新開始翻譯。 剛才還有些嘈雜的會場,在邊師兄有條不紊的翻譯聲中漸漸恢復(fù)了安靜。 李凱麗自己也在邊師兄溫柔又專業(yè)的聲音中鎮(zhèn)定下來,卻發(fā)現(xiàn)時不時就會有些好奇的人將目光投向她坐的桌子,那些目光里有嘲笑有不解,也有揶揄和懷疑,就是沒有對一個專業(yè)翻譯的贊嘆。 “天哪……”李凱麗撫著額頭,“我剛剛犯了什么錯么?為什么我一點也記不起來?” —————————————————————————— 即使邊師兄沒有說過一句指責(zé)的話,李凱麗還是覺得羞愧難當(dāng)。 “邊師兄,對不起,我也不知道自己那會兒是怎么了。”她的聲音都帶了哭腔,強(qiáng)忍著淚意別開臉,把頭埋在膝蓋里。 邊師兄的聲音依舊溫柔,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翻譯也是人,人都會犯錯的。你一直做得都很好,應(yīng)該只是太緊張了吧?!?/br> “是不是為了下周的考試準(zhǔn)備得太累?”邊師兄打量著她,“你的臉色看起來不太好,這幾天是不是沒有睡好?” 下周一有堂小測驗,會計入期末的總成績,邊師兄會來監(jiān)考和批卷,他知道李凱麗一向很重視考試。 李凱麗原本準(zhǔn)備得還挺充分,此時聽他這樣問,卻有些把握不準(zhǔn)地說:“……我也不知道是不是考試的原因。應(yīng)該還好啊。” “這個事說起來還得怪我,”邊師兄覷著她沮喪的神色,繼續(xù)溫言安慰,“要不是我突然安排這么個任務(wù),你也不會這么緊張。何況現(xiàn)在是下午,犯困也是很常見的?!?/br> 這話說得純粹是為了安慰她。李凱麗心里門兒清。邊師兄給了她機(jī)會,她卻徹底搞砸了。 她又很想要哭了,只能抬起頭望著天花板強(qiáng)忍著,努力憋住急促的呼吸。 “凱麗,肚子餓么?”邊師兄有些無措,努力地尋找著話題。 李凱麗搖搖頭。 邊師兄便想了想,伸手輕輕接過了李凱麗背在肩上的包,說:“……那陪我出去走走吧,我送你回家。路上,咱們好好聊聊?!?/br> —————————————————————————— 和白天里格外悶熱的會場不同,夜晚的街道十分清涼。 李凱麗和邊師兄并肩走在路上,清爽的風(fēng)吹拂在他們的臉上,霎時吹走了白天的憤懣不快。 “冷么?”邊師兄關(guān)心地問。 李凱麗搖搖頭。 “……我還是不肯相信,竟然會犯這么大的錯誤。”她自嘲地笑笑。 也許是因為離開了會場,邊師兄的語氣也變輕松了很多。 “你別太放在心上。其實我倒是覺得……唔,這個錯誤還挺可愛的?!彼目慕O絆地說,“誰能想到啊?一個同聲傳譯,翻著翻著竟然開始唱起歌。你不覺得,還挺搞笑的么?” 李凱麗苦笑:“如果翻譯的那個人不是你自己,那當(dāng)然還挺可笑的……” 不僅可笑,而且荒誕。 按照邊師兄的說法,李凱麗中午在一句話接著一句話翻譯的時候,竟然毫無預(yù)兆地唱起了歌來。當(dāng)時的會場一片死寂,所有人睜大了雙眼震驚地看著坐在小隔間里的李凱麗,她卻旁若無人,繼續(xù)對著麥克風(fēng)唱著歌。 “……嘉賓也被嚇了一跳,人家剛剛好好說完一句話,就等著你給翻譯呢,結(jié)果你莫名其妙開始唱歌?!边厧熜值脑捓镆呀?jīng)帶了笑意,“嘉賓嚇得手腳都不知道放哪里,莫名其妙地看著你,還問了半天這是不是什么主辦方的驚喜。結(jié)果他說的話,你又不翻譯,光顧著自己唱歌,急得嘉賓臉都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