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她去東宮找周攻玉的時(shí)候，看到一個(gè)女子抱著貓坐在秋千上，大笑著喊：“再高一點(diǎn)呀！我不會怕的！”

    那女子的笑容明媚到刺眼，衣裙飄揚(yáng)如花一樣綻開。

    原來她們是不同的。

    小滿聽周攻玉提起過凝玉，卻從未見過她，這還是第一次。

    于是有些拘謹(jǐn)?shù)匦α诵?，小心翼翼地說：“我是叫小滿，謝謝你?！?/br>
    “我知道”，凝玉低垂著眼。

    所有人都知道她是姜小滿。

    “不用謝我，是皇兄在幫你?！?/br>
    小滿又道：“但還是要謝謝你?！?/br>
    凝玉臉色蒼白，別過身去咳了幾聲，一旁的侍女連忙為她順氣，片刻后又無事繼續(xù)前行。

    “你的身子可好些了？”她冷不丁開口問。

    小滿回答：“好多了，如今還在調(diào)理，日后應(yīng)當(dāng)是沒有大礙。你也要好好服藥，養(yǎng)好自己的身子，不久后便也能好起來了?！?/br>
    她說了這番話后，凝玉的表情看著竟還有幾分替她高興的樣子。

    “皇兄待你這般好……你當(dāng)然會好起來?！蹦裾f完后，神情似乎又低落了下去。

    小滿看凝玉還是個(gè)體弱的小姑娘，自然是說著各種話來哄她，凝玉只是不太熱情，但也稱不上冷淡。

    凝玉的身子比小滿還要瘦弱些，但好在她是公主，衣飾眾多，挑到合適的衣物并不難。

    小滿脫下外層衣物時(shí)，凝玉手指輕輕滑過衣料，問道：“你喜歡這個(gè)顏色嗎？”

    小滿應(yīng)道：“這件是太子殿下挑的，我喜歡的裙子前幾日被炭火燒破了一個(gè)洞，差點(diǎn)氣哭了，太子就送了我這件?？晌疫€是覺得原來的好看?！?/br>
    凝玉摩挲了兩下裙上繡的花，靜默著不置一詞。

    等換了衣服，凝玉沒有再回到宴上。小滿由白芫陪著往回走，說著自己被人潑一身茶水的事。

    “好好的走路又沒人絆倒她，這茶怎么就潑到我身上了？到底是不喜歡我故意要我出丑，還是真的要算計(jì)我……”小滿嘀嘀咕咕地說了一堆，才靠近宴會，就聽到了清晰的狗叫聲，嚇得她身子一顫，緊抱著白芫的手臂，嗓音都有些顫抖了?！坝泄贰衣牭健?/br>
    自從在宮里看到徐燕被狗吃了，小滿就見不得狗，連狗叫都害怕，好端端的宮宴，怎么會突然冒出狗來？

    白芫正疑惑，拉著小滿繼續(xù)走，想查看一番，才走了兩步，兇惡的狗吠和凄厲的慘叫聲一同響起，堂中不知何時(shí)一片sao亂，很快就聽到了凌亂的腳步聲，朝著他們的方向來了，狗吠緊跟其后，追著腳步一同靠近。

    小滿正要拉著白芫跑，就被堂中沖過來的人嚇到愣在原地。

    那女子不知是誰家的小姐。衣衫上都是血跡，一只狗咬在她腿上，利齒撕扯到鮮血淋漓，慘叫聲不絕于耳，聲聲如斷弦崩斷小滿的神經(jīng)。

    另一只惡犬也追上來，撲在女子身上撕咬。

    小滿呼吸都要被嚇停了，顫抖地去抱白芫。才抱到，又被人扯著后領(lǐng)給提了出去。

    周攻玉將她往懷里一按，安撫地拍了兩下，背對著那副可怖場景，擋住她的視線后又將耳朵捂住，讓她聽不到慘叫和狗吠。

    小滿嚇得臉都白了，眼中都是恐懼，抬頭看向周攻玉，見他唇瓣微動，似乎是說了什么。

    她耳朵被捂住，聽不清這句話，卻能猜出口型。

    周攻玉對她說：“別怕，我在這兒。”

    第85章

    皇后的壽宴上出現(xiàn)惡犬傷人的事, 將女眷嚇得花顏失色，也顧不得什么禮儀了, 你推我搡的往后躲。

    兩只咬人的惡犬是由后宮的靜嬪飼養(yǎng), 本來今日皇后壽宴, 她聽自己表妹的話, 新教了兩只愛寵作揖的動作, 想討皇后開心能領(lǐng)個(gè)賞, 怎料事態(tài)會發(fā)展到如今的模樣。

    往日溫順的兩只狗, 今日忽然發(fā)瘋般追著她的表妹撕咬，靜嬪嚇到叫出聲，撲上去想將自己的狗扯回來，又被婢女拉住了。

    眼前的一切發(fā)生的很快，凄厲的慘叫聲響起，如刀子劃開了歌舞升平的宴會, 將表面的平和割裂, 沾染上血淋淋的惡意。

    那位被撕咬的是秦將軍的女兒, 今日本是盛裝出席，打扮的美艷動人。卻無奈被惡犬撕咬, 衣裙破碎遍體鱗傷，精致貴重的珠花和凌亂的發(fā)絲纏在一起, 臉上的妝容也被眼淚暈花, 看著好不凄慘。

    待宮人將狗扯開的時(shí)候，兩只狗還像著了魔一樣，狠狠咬著秦小姐的胳膊不松口, 用力一扯便帶下一塊血淋淋的皮rou。

    秦小姐慘叫著暈了過去，被帶下去讓御醫(yī)照看。

    宮人拿著抹布擦去地磚上的血跡，眾人看得觸目驚心，再一想到方才的秦小姐的慘狀，就算再好的興致也沒了。

    皇上忍怒不發(fā)，只是掃了靜嬪一眼，她便瑟縮著跪在地上求饒。

    自始至終，小滿都被周攻玉攔著，等松開她的時(shí)候，地上的血跡都被擦拭干凈了，只留下幾道深色的水漬。

    小滿驚惶未定，扯著周攻玉的袖子，周攻玉索性將她的手牢牢握在掌心。

    溫?zé)岬氖终瓢∥逯?，方才還心有余悸的小滿，忽然就覺得安定了許多。

    “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周攻玉看向地上那片水痕時(shí)，面上一片漠然。

    “許是那位小姐逗弄惡犬，給自己招惹到了禍?zhǔn)??！?/br>
    她只是去換了身衣裳，一回來就撞見了這幅場景，若她沒有走，說不準(zhǔn)也要被嚇暈過去。

    “那方才的小姐被咬了好幾口，還流血了，會不會出事??？”

    周攻玉瞥他一眼，皺眉道：“管她做什么？”

    “被狗咬也太疼了，換做是我，寧愿咬舌自盡也不想被狗咬死?！毙M嘀咕了一句，被周攻玉敲了下額頭。

    他嘆口氣，眼中滿是無奈。“胡思亂想什么，有我在還能將你嚇成這樣。”

    靜嬪畢竟是秦小姐的自家人，也不好多追究什么，只是被罰了禁足思過，處死了兩只狗。

    而奄奄一息的秦小姐包扎好了傷口，就被抬出了宮。

    皇后的生辰宴算是毀了，她雖然心情不快，也懶得計(jì)較什么。

    許靜好遠(yuǎn)遠(yuǎn)地看到周攻玉和小滿站在一起，寬大的袖袍遮掩住二人緊握的手。

    她愣了一下，心中的不甘更甚了。

    實(shí)在是輸?shù)牟荒苄姆诜?，她不知道自己差在哪里。若周攻玉娶了一個(gè)才貌雙全，家世地位都高于她的女子，那她也認(rèn)了。

    可姜小滿除了一副好皮囊，更是無半點(diǎn)與他匹配。在京中稍微打聽一下，這位太子妃的名聲也并不算好，尤其這與倫常違背的女學(xué)，也是由她一手創(chuàng)辦。更何況，殿下對姜小滿癡心一片，她卻與韓家的公子不清不楚，一再踐踏太子的心意。

    這樣一個(gè)女子，如何配得上太子妃之位，如何站在周攻玉的身邊。

    她寧愿太子當(dāng)真如外人所說，不留戀情愛，不沉迷女色，也好過選了姜小滿。

    可眼神騙不了人，外人只是沒有見過他留戀情愛的模樣。

    *

    比起皇后隆重的生辰宴，周攻玉的生辰禮從不大肆cao辦。今年也一樣，他只會約上幾個(gè)相熟的親友，在東宮小酌幾杯，這便算慶祝過來。

    今年也不例外，只是人要多了幾個(gè)。

    江所思是朝中重臣，且向來規(guī)行矩步，總想著君臣有別要避嫌，不愿前去，就備了賀禮讓小滿一同捎去。

    一同的還有凝玉公主和陵陽，以及成婚不久的江若若和周定衡。

    陵陽是為了蹭東宮的珍品好酒，而一向不喜與生人共處的凝玉，興許是周定衡的緣故，愿意與同齡人多加往來。

    韓拾離京的日子，就在周攻玉生辰完的那一日，他是韓將軍的遺子，進(jìn)宮拜見過皇上后就要走了。

    小滿想為他踐行，又不能將周攻玉撇在身后，正好他要進(jìn)宮，便等著他出宮前再見一面，說幾句話再走。

    她早早去了東宮，卻一下午都在廚房中沒有出來。

    周攻玉看折子，看得有些不耐煩，中途去見了小滿幾次，才得知她是在做糕點(diǎn)。只是停留了一刻，心中的躁郁就仿佛被撫平，折子寫的再爛也能勉強(qiáng)看下去了。

    然而等到天色漸暗，小滿得到消息，說是韓拾已經(jīng)拜見過皇上，該要出宮了，她便急忙去換衣服，要去約定的地方和韓拾見面。

    此事周攻玉是知曉的，但見到她落寞不舍的神情，心中還是忍不住一陣陣的泛酸。

    看到小滿端著一盤糕點(diǎn)走進(jìn)殿中，周攻玉的臉色緩和了些，緊接著，小滿將糕點(diǎn)放入食盒，蓋上了。

    他沉默了半晌，表情都有些僵硬。

    “你做了一下午的糕點(diǎn)，是為韓拾準(zhǔn)備的？”

    小滿應(yīng)道：“是啊，我說好了要讓韓二哥嘗嘗的，可他明日就要走啦，我只好今天給他做?！?/br>
    她面色自然，似乎不覺得有什么問題，使周攻玉都不好計(jì)較，以免顯得他小題大做。

    “這個(gè)時(shí)辰韓二哥應(yīng)該已經(jīng)出來了，我要去換身衣裳?！?/br>
    等小滿轉(zhuǎn)身離去，阿肆看向周攻玉，只見他眼神陰鷙地盯著食盒，臉上的表情滿是怨念。

    “殿下要覺得看了不高興，不看它便是?！卑⑺潦指锌?，這小滿姑娘第一次做好糕點(diǎn)，都是想著韓公子，沒有太子的份兒，也難怪他們殿下醋意濃厚了。

    周攻玉的語氣，帶了幾分咬牙切齒?！八龅母恻c(diǎn)，憑什么要給韓拾?！?/br>
    “就是就是，殿下還沒嘗過呢，怎么能給韓拾？”

    周攻玉沉思片刻，臉色稍有緩和，說道：“去，把里面的糕點(diǎn)給換了?！?/br>
    阿肆以為自己聽錯了，又問一遍：“殿下說什么？”

    “換了，找個(gè)相像的點(diǎn)心放進(jìn)去。”他面色坦然，半點(diǎn)心虛不曾表露。

    小滿親手做的糕點(diǎn)，他尚未用過，憑什么就給韓拾送去。

    阿肆眼神復(fù)雜地瞧了周攻玉一眼，還是照他說的做了。

    小滿換好衣裳出來時(shí)，頭發(fā)被珠花勾住，她伸手去扯，疼得眉毛皺成一團(tuán)。周攻玉嘆口氣，起身去為她解開纏繞的發(fā)絲。

    “前段時(shí)日被狗咬傷的秦小姐你還記得嗎？”

    她冷不丁發(fā)問，周攻玉為她整理發(fā)髻的手微微一頓，氣息沉了沉，問道：“怎么了？”

    “她的傷口潰爛，已經(jīng)臥病在床好久了。樓漪說她這種傷勢，若再治不好，可能會沒命?！?/br>
    她的語氣沒什么起伏，周攻玉也無法揣摩她的心思，思量片刻，便略帶惋惜地說：“秦小姐確實(shí)是氣運(yùn)不好，可惜了?！?/br>
    他說完后，小滿一言不發(fā)，沒有再搭話。

    周攻玉察覺到了不對，扳過她的肩頭，看到她的表情不悅，又說：“我是怕嚇到你?！?/br>
    “我是不是給你添了很多麻煩?！彼樕蠜]有責(zé)怪的意思，看了他一眼，又很快垂下眼?！澳侨杖魶]有去凝玉公主的殿里，我會去西殿換衣裳，會走另一條路。我問過了，靜嬪的狗也是從那條路帶過來。我的衣服上還有被潑上去的茶水，興許茶里也兌了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