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柏奚淡淡地說：“你剛才不該說破的。這些年我一直瞞得很好?！?/br>
    “為什么要瞞著？”

    “我說過的，我區(qū)區(qū)一個化妝師，說出去多給你們丟臉啊?！?/br>
    屠簡看了他一眼：“我也說過，你并不是怕給我們丟臉吧。你是覺得我們這對父母讓你丟臉。”

    李柏奚：“怎么可能！”

    屠簡譏笑了一聲。

    李柏奚：“。”

    李柏奚在她面前無所遁形，只能慢慢交代：“我從小看著我爸活在爺爺?shù)墓猸h(huán)里，借著爺爺?shù)拿^拜師父、混圈子，花花轎兒人抬人，閉著眼睛當(dāng)大師……爺爺呢，爺爺活在太爺爺?shù)墓猸h(huán)里……”

    屠簡：“覺得我們活得太假了?！?/br>
    李柏奚聽著刺耳，打圓場道：“不是，只是我化個妝不需要那么大光環(huán)。”

    “你打算就這么化一輩子妝？不回來畫畫了？”

    李柏奚：“……再說吧。”

    人怎么過都是一輩子，他不想重蹈他爹的覆轍，渾渾噩噩一晃眼就是幾十年。老來人家問起：大師這一生畫了些什么？他爹高深道：畫了個空。

    李柏奚：“至少等我先找到自己想畫什么?！?/br>
    這問題屠簡每年都會問他，今年突然聽他語氣松動了，不由得將他上下打量了一番。

    屠簡：“最近不穿女裝了？”

    “嗯。以后不打算穿了?！?/br>
    屠簡：“個人標(biāo)簽沒了，你打算靠什么去混？”

    李柏奚沉默著吐了口煙。

    屠簡：“哦，有更高追求了。剛才那個是程平吧？就是你拜托你叔叔照顧的小朋友？”

    李柏奚：“是的?！?/br>
    屠簡：“男朋友？”

    李柏奚這回沒承認(rèn)也沒否認(rèn)，只是望著她。

    屠簡：“追著呢？”

    李柏奚：“?！?/br>
    屠簡笑了笑：“你叔叔跟我夸過，他很有悟性，進(jìn)步飛快。”

    李柏奚：“是的，他是個好演員。我想給他物色個電影劇本，你們?nèi)绻虚T路，幫我留意一下?！?/br>
    屠簡笑出了聲：“自己不想搭父母的東風(fēng)，倒是不介意用十八級颶風(fēng)吹那位小朋友呢?！?/br>
    李柏奚：“我會迷失，他不會。他比我強(qiáng)多了?！?/br>
    屠簡：“確實(shí)。所以你喜歡他的時候，自我感覺也提高了，是嗎？”

    李柏奚：“……”

    這女人真的很恐怖。

    屠簡還沒追問到最深處：“那你喜歡的到底是他，還是喜歡他的你自己？”

    李柏奚這回真的感到了不適：“這有必要區(qū)分嗎？”

    聽出他的抗拒，屠簡撣了撣煙灰，收起了話頭：“取決于你吧。走了?！?/br>
    她回身朝餐廳走去，李柏奚忙沖著她的背影追了句：“劇本的事記得留意??！”

    屠簡頭也不回地擺擺手，表示聽見了。

    李柏奚嘆了口氣。

    他從程平的通告中挑了個國外的秀場來制造偶遇，就是因?yàn)閲鴥?nèi)人多眼雜，而這里沒人認(rèn)識自己，相對有隱私空間。

    沒想到才剛剛偶遇上，就被親媽打亂了計劃，只好一個人孤單寂寞地去找吃的。

    與此同時，張影帝也補(bǔ)完了屠簡的資料。

    他臉色陰沉地轉(zhuǎn)向師弟：“你是不是一開始就知道屠簡跟李柏奚的關(guān)系，故意把她們帶過來，下我的面子？”

    師弟嚇了一跳，一疊聲地保證自己完全不知情。

    張影帝也不知信還是沒信，喃喃道：“他把程平塞進(jìn)繼父的劇組，跟我的人搶番位，這么不把我放在眼里？”

    那新歡插了一句：“張老師，咱們先冷靜，李柏奚那背景……”

    他不說還好，一說就踩中了張影帝的點(diǎn)。張影帝冷笑一聲：“就那么點(diǎn)背景，也敢跟我囂張！”

    師弟的眼皮跳了跳，收斂了目光盯著地面。

    李柏奚一個人吃完飯，在附近隨便逛了逛，正打算找個地方喝下午茶，忽然收到了程平的語音邀請。

    他一哂，接起道：“問吧?！?/br>
    那頭猶豫了一下：“你介意回答嗎？”

    李柏奚也看開了：“反正遲早是要讓你知道的。”

    程平：“……你的英文名叫christopher？”

    李柏奚沒想到第一個問題居然是這個，啞然失笑：“對，其實(shí)我中文名跟英文名是掛鉤的。我媽信教，‘柏奚’是替人受難的人偶，她認(rèn)為這倒霉名字有耶穌基督那味兒……”

    程平：“咳。我在直播間的打賞榜上看到了一個id，是這個英文名加上你的出生年?！?/br>
    李柏奚沒想到他連這也查出來了，只好承認(rèn)：“我說過我是你的粉絲呀?！?/br>
    他有意讓程平多了解一些自己的過往：“那時候下了課，就窩在寢室里吃泡面看直播。”

    程平難以置信：“泡面？”

    “？”

    程平無法將“吃著泡面養(yǎng)主播”的水友形象跟李柏奚聯(lián)系在一起：“你吃的是什么天山雪水沖泡的國宴級手工面嗎，碗沿鑲鉆的那種？”

    李柏奚被這個形容逗樂了：“沒有。不過那時候我媽聽說我天天吃泡面，還挺擔(dān)心，于是……”

    程平：“給你配了個私人廚子？”

    李柏奚說：“給我寄了一雙純金的筷子過來，說是一次性的不環(huán)保?！?/br>
    程平：“……那可真是母愛如山啊。”

    程平：“不是，你身邊這么多年就從來沒人發(fā)現(xiàn)過你的家庭嗎？”

    李柏奚：“我不提唄。說白了，家人是做什么的跟我本人沒啥關(guān)系，被聯(lián)系在一起反而束手束腳。一般他們出現(xiàn)的場合，我都盡量不去?！?/br>
    程平：“可是你之前去了大導(dǎo)演的劇組，這次還來了秀場?！?/br>
    李柏奚：“那倒是。”

    程平沉默了更長時間：“為什么？”

    李柏奚笑了一聲：“你不知道為什么嗎？”

    就在此時，程平手中的手機(jī)連續(xù)震動，經(jīng)紀(jì)人發(fā)來了一串圖片。

    程平想了想，保持著跟李柏奚的通話，隨手點(diǎn)開了一張。圖中是李柏奚跟某個身材火辣的模特兒手牽手走在一起。雖然都穿著女裝，但明顯是戀人的姿態(tài)。

    李柏奚從前的那幾段戀愛雖然低調(diào)，但也沒刻意遮掩過。經(jīng)紀(jì)人此刻動用關(guān)系稍微一查，就找到了照片。

    “喂？你還在嗎？”李柏奚問。

    程平盯著圖片，思緒被驟然打斷，口中卻下意識地問著先前醞釀好的問題：“我的成名作，也是你幫我要到的角色吧？”

    李柏奚不想給他這個壓力，忙說：“那倒不是，我只是推薦你去試鏡而已，最后爭取到角色，還是靠你自己?！?/br>
    然而程平已經(jīng)沒在聽了，手上繼續(xù)翻著圖片，這一回是另一個美女跟李柏奚的貼臉自拍。

    經(jīng)紀(jì)人發(fā)來消息：“小程，我剛才打電話過去沒接通，顯示你正在通話中。等你有空的時候，我們坐下來談一談這件事。”

    李柏奚：“喂？信號不好？”

    程平：“沒有，晃了一下神。你還給我的直播間打賞了一百多萬……”

    李柏奚：“啊，這個你不必放在心上，我給很多人都打賞過，只是喜歡看你打游戲而已?！?/br>
    程平臉上的血色一點(diǎn)點(diǎn)地褪了下去。他盯著眼前的圖片，反問：“而已？”

    李柏奚聽著這走向不對，隱約嗅到了坑的味道。

    但他已經(jīng)決定了要對程平盡量坦誠，所以還是照實(shí)答道：“那會兒是這樣?！?/br>
    “我知道了?！贝藭r此刻，程平的思維已經(jīng)無法正常運(yùn)轉(zhuǎn)，找了個理由就倉促掛斷了通話。

    李柏奚耳邊回蕩著他最后那低落的尾音，有些迷惑地瞪著暗下去的手機(jī)屏幕。

    李柏奚想不明白，也不打算閉門瞎想。所以第二天直接殺去了程平的雜志拍攝現(xiàn)場。

    這次拍攝的取景地就在秀場附近，所以前后左右全是拍照片的明星，各拗各的造型，互不干擾。

    李柏奚照著通告上的時間地點(diǎn)不請自來，發(fā)現(xiàn)現(xiàn)場設(shè)備都排開了，程平卻還沒站到相機(jī)前，而是在一旁跟雜志負(fù)責(zé)人交涉。

    李柏奚若無其事地走過去，程平的團(tuán)隊(duì)乍一見他，表情都非常微妙。他穩(wěn)如老狗，安之若素地跟經(jīng)紀(jì)人打招呼：“有什么我能幫忙的嗎？”

    經(jīng)紀(jì)人正想否認(rèn)，那新化妝師瞧見了偶像，驚呼道：“李老師，又見面了！”

    李柏奚于是順理成章地走了過去。程平一扭頭看見了他，面色一變，避到了一邊。

    李柏奚嘴角微微一沉。新化妝師沒心沒肺，苦著臉拉住他：“害，這雜志負(fù)責(zé)人特別麻煩，自己不指定化妝師，程哥就帶我過來了，我化完他們又說這妝容不是他們要的風(fēng)格……李老師您看看？”

    李柏奚轉(zhuǎn)向避得不遠(yuǎn)不近的程平，裝模作樣地觀察了一番：“挺好的啊，他們還要什么風(fēng)格？”

    “說是要突出一點(diǎn)個性?！?/br>
    “介意我做點(diǎn)小改動嗎？”

    “不介意不介意，我快被他們搞死了，您上吧?！?/br>
    李柏奚就等她這一句，立即走向了程平，不等他再次避開，直接握住了他的手腕，手上卻沒施力，只是松松地掛著，低聲道：“借一步說話。”

    程平：“……”

    團(tuán)隊(duì)租的車停在一旁待命，座位上還擱著化妝師的工具包。李柏奚帶著程平直接坐進(jìn)了后座，車門一關(guān)，貼了膜的玻璃就隔絕了外面的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