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天齊人高腿長，幾步就追上了栗珞，不由分說搭上meimei的肩頭擁著她走到車邊，然后拉開車門把她塞了進(jìn)去。

    鄔心妍已經(jīng)在車?yán)镒瞬簧贂r候，見了栗珞就嚷嚷道：“哎呦，大設(shè)計師，能不能給我這當(dāng)孫媳婦的留點面子，馬上就要遲到啦。你磨蹭什么吶？”

    栗珞默然，莫天齊已經(jīng)發(fā)動了汽車。他撇著嘴看了一眼觀后鏡：“從我見到的情況分析，好像是剛剛放棄了這個世界上僅次于我的一個男人?！?/br>
    鄔心妍訝然，再看栗珞已經(jīng)閉著眼睛靠在椅背上眼角滲淚，她同觀后鏡中莫天齊交換了下眼神，輕輕握住了栗珞的手。

    栗子店里，晏兮遠(yuǎn)的手機(jī)亮起來，是賀有樵。他沉聲道：魚群看來入場了。

    盧溫勝終于開始掉動資金大舉做空，晏兮遠(yuǎn)無心多言，只悶悶地說了一句“分散著緩緩地收吧”就掛了電話。

    晏兮遠(yuǎn)根本不需要質(zhì)押晏氏的股份來獲得資金，正如他并不需要通過繼承晏氏來獲得財富和地位。他的出身已經(jīng)足以成就一個了不起的男人——先天的資源、后天的勤奮加上天才和一點運氣。

    作為一個10歲進(jìn)入資本市場試水的孩子，去年晏兮遠(yuǎn)剛剛成為了世界上最神秘低調(diào)的富豪俱樂部k1t的一員。這個俱樂部的名額全球只有100人，除了億萬級別的個人身價的基本要求之外，如果想要加入還需要獲得其他成員的半數(shù)支持和嚴(yán)苛的審核。

    沒有人想到一個坐等繼承家產(chǎn)的人會獨立發(fā)展得那么迅速，晏氏之外，晏兮遠(yuǎn)早已擁有了一片屬于自己的王國。家族給他的平臺和資本被發(fā)揚光大又成為了家族的護(hù)盾，從入主晏氏推進(jìn)晏氏實業(yè)向現(xiàn)代化企業(yè)變革開始，晏兮遠(yuǎn)就已做好了承擔(dān)各種后果的準(zhǔn)備。

    晏兮遠(yuǎn)是驕傲的、自信的、篤定的，他幾乎可以為一個女人奉上全世界，沒想到費勁心力卻留不住她。他想過栗珞會難過會生氣，但以為解釋過她一定能理解自己。誰知道她竟然直接交還了戒指轉(zhuǎn)身而去。

    有多么愛她難道她不知道么？晏兮遠(yuǎn)被掌心的戒指刺得心疼難忍，這一刻只覺得心力交瘁、沮喪無力到了極點。他真的有點累。

    蘇眉安不喜應(yīng)酬，今夜的壽宴雖然包了福云樓的大間，但其實并無外客。栗樹夫婦還在英國，來的只有栗禮、栗祺兩家和栗珞。

    蘇眉安含笑看著環(huán)繞在身邊祝壽的晚輩，外孫莫天齊和媳婦鄔心妍都變了不少。驕傲任性的鄔大小姐因為懷了孕舉手投足都散發(fā)著恬然溫柔的味道，而自由任意莫天齊卻好像變成了另一個晏兮遠(yuǎn)——moker項目已經(jīng)開始，忙得他一頓飯都吃不踏實，數(shù)次出去接電話。

    至于栗珞，其他長輩也許沒有察覺，但蘇眉安卻一眼看出她強(qiáng)顏歡笑、魂不守舍。栗珞自幼父母都很忙又奉行放養(yǎng)教育，在父母那里她獨立堅韌，相處起來像是朋友；在祖母這兒反倒是能夠聊聊心事撒撒嬌。

    蘇眉安心中輕嘆，這么聰慧堅強(qiáng)的丫頭唯獨逃不過一個情字，除了晏家那小子只怕再無其他事情能讓她如此。

    一頓飯吃完，蘇眉安只叫莫天齊好生帶鄔心妍回去休息，也不容栗珞多話，攜了她的手上車回了栗園。

    栗禮夫婦知道老太太平日里喜歡栗珞泡茶，見她二人花廳里坐下便自去了。栗珞并不想祖母擔(dān)憂更不愿掃了她的興，便強(qiáng)打點起精神要去架銅壺，誰知卻被蘇眉安攔下了。

    蘇眉安拉了栗珞身邊坐下，又回身叫芳姐去屋里把柜子里的楠木禮盒拿過來。須臾，只見芳姐小心地捧回了一只金絲楠木長方盒。

    蘇眉安接過來遞到栗珞手里。栗珞一看，這盒子表面精細(xì)地雕刻著纏枝牡丹鳳凰紋，富麗吉祥。打開但見一對翡翠平安鐲安靜地泛著光。

    好美的一對翡翠鐲！種水就不用說了，通體透明、熒光流轉(zhuǎn)說明它屬于少見的老坑玻璃種，更難得的是這綠色，濃郁飄逸要算到帝王綠的級別了，這樣的極品翡翠鐲一只都算罕見，這里竟然是一對。

    栗珞自幼跟著祖母也玩賞過不少好東西，倒沒想到祖母還有這樣的重器。她輕輕轉(zhuǎn)動著盒子對祖母衷心地嘆道：“真好。”

    蘇眉安滿意地且?guī)е┳园恋乜粗鴮O女的反應(yīng)，跟自己當(dāng)年如出一轍。這樣的一對鐲子價值連城，以栗珞的見識必然是知道的，可她依舊能恬然以對。

    蘇眉安溫言道：“阿珞，這是晏家老爺子出國之前叫人送來的?！?/br>
    栗珞心頭一顫，果然什么都瞞不住祖母的眼睛。她抿住唇輕輕將這楠木盒子放回了桌上。

    只聽蘇眉安又道：“這對鐲子曾經(jīng)是以前晏家給我的定聘之禮，我還了回去。晏家這回送來用意不言而喻，只是看你如今的樣子，我是要留呢還是要還呢？”

    栗珞垂首沉默了半晌，長長地呼了一口氣：“阿嬤，我不知道?！彼p輕地靠在祖母肩頭把一切說給她聽。

    “覺得跟他始終那么遠(yuǎn)，不管我如何努力都不能進(jìn)入他的世界?！崩蹒罂酀匦χ?/br>
    蘇眉安一笑緩緩道：“至遠(yuǎn)至近東西，至深至淺深溪，至高至明日月，至親至疏夫妻啊。哪怕是夫妻也是兩個人，這道理你慢慢要懂?！?/br>
    栗珞聽了怔住，她將這幾句話顛來倒去地想了半天，卻又搖頭：“我能理解他是為了我，但是我說了我不怕危險，可他依舊不肯。阿嬤，一個人為了保護(hù)你甚至不惜放棄你，到底是因為愛還是不愛呢？”

    蘇眉安微顰了眉，說一千道一萬，還是一句“怕你不愛”，因為不同所以不解所以害怕。

    關(guān)于栗珞和晏兮遠(yuǎn)的這樁婚事蘇眉安是細(xì)想過的，她之所以留下了這對鐲子是因為覺得兩個人無論是心性智慧、年齡相貌樣樣都很匹配，更難得彼此相愛，是一樁好姻緣。

    不同的經(jīng)歷讓他們二人愛的方式完全不同，年輕單純的栗珞愛得太理想，為了愛情如蛾撲火，而成熟穩(wěn)健的晏兮遠(yuǎn)愛得太現(xiàn)實，為了愛情深思熟慮。

    他們可能都沒有錯，只是他們也都不明白，關(guān)于愛的方式人有的時候是沒得選的。蘇眉安的心中流過一絲悲傷，她伸手拍了拍靠在肩上的孫女：“阿珞，起來，陪阿嬤去給你阿公上一柱香?！?/br>
    這么晚了怎么忽然想著給阿公上香呢，栗珞雖不明白阿嬤的用意，但她疑惑卻順從地扶著蘇眉安慢慢走到了二樓的琴房。

    蘇眉安并沒有為栗奉堯?qū)ＴO(shè)牌位，卻在自己平日彈琴、寫字的地方供奉著栗奉堯一方不大的照片，也不是遺像，而是暮云山上他登頂之后迎風(fēng)而立爽朗而笑的一張普通照片。

    日常蘇眉安不過一盞清茶、幾支鮮花清供著，今天卻點了一支沉香。栗珞亦恭敬地點了香插好，回身卻見祖母神色溫柔地看著祖父的照片出神。

    蘇眉安喃喃道：“奉哥，今天你走了整整三十六年。你在這里日日聽我彈琴看我作畫，過得可好么？”

    栗珞吃了一驚，她不可置信地看著祖母，今日是她的生日竟也是祖父的忌日么？栗家從來不過祖父的忌日，原因如此殘酷。她這才知道祖母雖然從未隆重刻意地祭奠過祖父，卻用在自己的歲月時刻祭奠。

    過了好一會兒，蘇眉安才緩緩轉(zhuǎn)向?qū)O女：“阿珞，你可以為了愛他付出一切哪怕是生命，而他為了你的安好可以放棄愛你，誰對誰錯、愛或不愛我卻無法評說。”

    老太太眼里浮著水光，讓祖母傷心栗珞后悔不已，連忙上前扶住蘇眉安的手臂。蘇眉安卻笑了笑，她搭上孫女的手：“除了‘執(zhí)子之手，與子偕老’還有‘生死契闊，與子成說’。唉，當(dāng)初說好了的，除了一輩子本來就還有生死別離啊。今兒我也問問你，為一個人去死和為一個人活著，究竟哪個更難呢？”

    栗珞望著祖母癡在原地，她無法回答這個問題?；叵胱婺傅囊簧?，栗珞的胸口塞滿了難解的情愫，原以為自己早已洞悉了愛情，原來并非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