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寫紙還是只被寫了個“90”輕飄飄發(fā)下來，紀(jì)嘉芙也沒有太失望，因為她知道今天的晚自習(xí)是謝老師留下來看班。

    教師的電腦里總會配有教室的監(jiān)控畫面，謝深整理好備課文案準(zhǔn)備下班，無意往鏡頭里一瞥，就看見走得空空蕩蕩的教室里，只剩下紀(jì)嘉芙仍在磨蹭著收拾書包，那點心思都暴露無疑了。

    Ammo:停車場。

    他只發(fā)了這樣簡短的叁個字，鏡頭里的女孩子馬上就拿著手機感應(yīng)到，動作頓時由0.5倍速調(diào)整成2倍速，背上書包一路小跑地離開了教室。

    謝深走到停車場時還有幾米遠，卻好像就能看見車邊的紀(jì)嘉芙背后搖搖的狐貍尾巴，那種興奮就要通過空氣里的粒子碰撞著過來了——一點都沒有男老師和女學(xué)生偷情的自覺。

    “謝老師，”紀(jì)嘉芙已能很自然地坐上副駕，乖乖給自己系安全帶，好像這樣就能克制住她想挨得更近的欲望，“以后您都會這樣送我回去嗎?！?/br>
    “不會，”謝深發(fā)動車子的動作與他的話一樣簡潔，“只是這次你又拖到公車停運，而我恰好值班?！?/br>
    紀(jì)嘉芙失望地小小嘆了一口氣，腳就車毯上踩來踩去，“這樣啊……”眼神又很快亮起來，“那謝老師，能給我上次?？汲０l(fā)揮的獎勵嗎？”

    謝深:“英語128分，那是正常發(fā)揮。”

    恐怕他早就看穿自己回回聽寫90分的小把戲，可總分第十名都不算超常發(fā)揮嗎……太苛刻了。紀(jì)嘉芙手在書包肩帶上絞來絞去，縮成氣哼哼的一團，決定不再和謝老師講話。

    謝深開車很穩(wěn)，夜間行車道路又十分通暢，紀(jì)嘉芙將車窗放下一點，春風(fēng)立刻便沉醉地吹了進來，吹得她眼中那些路燈與店家就散成一小塊一小塊，同時吹散上一刻決定再不講話的她小聲的抱怨，“……Ammo對我可沒有那么小氣?！?/br>
    吹進謝深的耳朵里。

    車子就緩緩地停到路燈照不到的地方，隱進一團晦暗里，這種失真的視覺讓紀(jì)嘉芙的其他感官立刻變得敏感了，她嗅到香水味蓋不住的隱約煙氣，聽到謝深伏近了帶著熱氣的話撲在耳邊。

    她的心一下酸漲地盛滿了，好像吃進一只糖漬檸檬，被這種沖突的味道害得一瓣瓣開裂，露出里面那個小但堅硬的核。

    “紀(jì)嘉芙，你該知道Ammo想對你做些什么。”

    原來謝老師的氣息也會變得這樣濃烈，是冰裹著的一顆火種，她好像看到了冰層層融散的過程。

    紀(jì)嘉芙出于本能地靠緊車門縮了縮，這是小動物在力量更加強大的猛獸面前天然的躲避欲，是近乎本能的自我保護，知道多靠近一寸就有被吃拆入腹的風(fēng)險——不對，這個下意識的退后動作卻讓她下一秒小腿僵住了，這不對。

    她能明顯地感知到，腿心那一塊隨著燈色變暗，就像浸入夜海般隱秘著濡濕了，那欲綻不綻的情竇就是夜曇花，小小地撬開了白潤的瓣。

    是她先去扯扯熟睡惡龍的尾巴，在它耳邊呵著氣說，“別睡啦，我們來打一架?！?/br>
    那她就不該怕。

    已經(jīng)是實踐過一次就變得很熟練的動作了，唯一的區(qū)別就是她的口紅沒有及時補涂。

    這就是一個不帶任何武裝的完整的吻，她莽撞極了，是真的撞的，似乎都重重磕上了謝深的下巴，可她還是不會氣定神閑地伸出舌頭……就像背著母親偷吃甜點的小孩，飛快地啾一口便離開了，好像害怕停留太久動作太大驚落糖渣。

    下巴生疼的謝深看著紀(jì)嘉芙，臉色微妙地變了幾變，看見她明明后背在顫抖，抖得好像一棵葉瓣窸落的小樹，眼睛里的光卻直凝在自己臉上，亮亮發(fā)燙。

    “那謝老師和Ammo想的，是不是一樣的事呢？”

    他眉心劇烈地抽跳了一下，將臉別回去，心里又微妙地被四面八方的麻繩拉扯了，四面是穿校服讀英語的紀(jì)嘉芙，裙擺格子分割出分明的界限；八方是一絲不掛的紀(jì)嘉芙，腿縫里還有水液形成的銀線，細細蜿蜒到某一點，再分裂。

    他被這些想法驅(qū)動著猛踩油門，車子猝不及防地行駛出好幾米，在十點鐘的夜里劃出刺耳的響聲。

    紀(jì)嘉芙本來還鼓成氣球的勇敢被飛馳的車子瞬間戳破了，她好像被綁架著坐在惡龍的翅膀上，要飛往它幽暗的巢xue。她偷偷去瞄一語不發(fā)的謝深，果真臉色很差。

    惹謝老師生氣了。

    “謝老師……”她試探道。

    謝深:“不要說話?！?/br>
    紀(jì)嘉芙只能心虛地癟癟嘴，好像嘴巴上模擬出的那種甜也變得發(fā)澀了，腿心那秘密的濕意該被解讀成不乖或更壞的詞語，可是，可是，她的眼風(fēng)還是忍不住黏答答地飄過去，看那冷致側(cè)臉上抿緊的唇部線條，不要這樣，還沒有看過謝老師笑。

    ……可是她總是個全情投入的演員。

    他們就在這種閉窒的沉默中行駛到了紀(jì)嘉芙家的小區(qū)門口，謝深看著紀(jì)嘉芙去解安全帶的手好像灌注了千斤重的水泥，這種刻意實在有點可憐，明明剛剛還是膽大包天的小女孩，現(xiàn)在看來，只是個小女孩。

    她飛快地說了“謝老師再見”，就把手擱到把手上，接著她聽到身后那個聲音嘆息了一下，“紀(jì)嘉芙。”

    她把猛地將身子轉(zhuǎn)回去，結(jié)果被伏上來的吻清清冷冷地堵住了聲息，是謝深在親她，綿長而深密的，不是那種小孩子的把戲，帶著大人的氣息，他甚至用舌輕易頂開了她戰(zhàn)戰(zhàn)的牙關(guān)，那種濕膩好像一張網(wǎng)，將她溫柔卻致密地包裹了。

    紀(jì)嘉芙甚至忘記如言情劇里唯美地閉上眼睛，她睫毛驚顫，口腔里的空氣被一絲一絲地抽走，要溺水了，她只能笨拙地亂動舌頭，以為能夠當(dāng)作求生的槳。

    真的就是小女孩。

    謝深沒有將這個吻持續(xù)多久，放開紀(jì)嘉芙時她卻像歷經(jīng)世紀(jì)般混沌著，她迷茫地開口時唇角還帶著一點癡態(tài)的涎水，“謝老師……為什么？”那個說過許多壯言的人又不是她了。

    “紀(jì)嘉芙，于我而言，愛是克制?！彼粗x深的臉一半映在陰影里，一半又被小區(qū)路燈照得陷入暖光里，分割出一種奇異的和諧。

    “至少現(xiàn)在是?！?/br>
    她耳邊盡是嗡嗡的聲波，明暗之間奔涌而來的是色譜中的千百種顏色，于是只會，“嗯……好?！?/br>
    “所以我希望你能謹慎，”謝深好像在講最難的題，面色異常認真，“不是這樣勇敢就會變成大人?！?/br>
    “這姑且算作獎勵，可你該知道，這只是你的正常發(fā)揮?！?/br>
    紀(jì)嘉芙空空的手掌里好像落下一顆最小卻多彩的星球，它正在沉默地膨脹著，總有一天能夠生長到容納下她和謝深的體積，那些混沌的、蒙昧的突然就被驅(qū)散，因為她聽見謝深說，“我會等你長大，你慢慢來，別太心急?！?/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