蓮沼停下了自語。她看一眼面前的斑，回答道：“我并不相信日蓮宗，只是恰好對這些東西頗有興趣罷了。”

    “你的家族所信仰的神祗……”斑低聲問：“是怎樣的存在。”

    “我并不記得。”她說著，聲音一沉：“但是，我所侍奉的神明，脾氣很大、難以伺候、心情莫測，誰也不知道它在想什么。”

    高興的時候，哪怕人類祝福神明托馬斯原地爆炸，它都會降下圣潔讓人類成為使徒。

    不高興的時候，神明就降下神譴，一個咎落就讓人類變成疾走型鋰電池。

    “你的神明并沒有庇佑你的家族。與其信奉這樣的神明，倒不如相信自己的力量?！卑哒f：“唯有強大的能力才是始終不會背叛自己的東西?！?/br>
    斑淺呷茶水，將杯盞放下。茶盞下壓住的一封文書，依稀露出了千手柱間的筆跡。

    “你現(xiàn)在還在處理文書嗎？”蓮沼問道。

    “可以讓別人讀給我聽?！卑哒f：“我可沒有那么無用?！缜种g寫的議和書，我不需要看就可以辨認出來?！?/br>
    “不考慮一下么?！鄙徴訂?。

    “可笑?！卑叩幕卮鸷芎唵危€帶著嘲諷意味。

    “說的也是。”蓮沼回答。

    “確實是很可笑?！卑咻p哼了一聲：“我少時還曾發(fā)誓過，要將泉奈這個唯一的弟弟保護好。無論如何，都要讓他活到戰(zhàn)爭結(jié)束之時?！g亦然。但是現(xiàn)在，我的弟弟卻死了。真是可笑啊?！?/br>
    斑的話讓蓮沼想起了柱間的容貌與曾經(jīng)說過的故事。

    “你和柱間曾經(jīng)是朋友吧?！彼f

    “曾經(jīng)是?！卑呷鐚嵒卮穑骸叭缥疫@樣的人，也有過年少無知的時候。現(xiàn)在想來，只不過是見過的事情太少。?！?/br>
    蓮沼不作回答，室內(nèi)寂然一片。屋外秋風(fēng)時作，偶爾卷起一枚黃色落葉。

    這般的寂靜讓斑不由多慮，他頷首，從齒間擠出一句話：“……本來不該提起這些事情。畢竟你失去了全部的族人，與你相比，我已好上數(shù)倍。”

    斑可不是個容易說出抱歉之辭的人。

    身為一族之長與當世強者，他更習(xí)慣別人的奉承與諂媚，也從不需要向誰低頭。哪怕面對實力相當?shù)那种g，他也從未露出過退讓之意。他從來都是強勢的，一直占據(jù)著主導(dǎo)地位；而此刻，他卻很突兀地說出了道歉之詞。

    “不、不用。”蓮沼有些尷尬，內(nèi)心還有著一絲煩躁。她十分干脆地解釋道：“我并不在意家族這樣的東西，因為我根本不記得我的過去。對于這個世界來說，我就像一個徹底的新生兒一樣，自然也不會介意你和我談?wù)撨@些東西?！?/br>
    “我又忘記了?！卑叩拇浇锹月砸粨P：“你已經(jīng)忘記了一切?！ビ洃浿?，第一個見到并且熟悉的人的就是我?！?/br>
    斑的說法有些奇怪。

    雖然……這么說也沒錯。

    空氣里的氛圍略顯怪異，蓮沼漫不經(jīng)心地撥弄著自己的指尖，并不說話。

    斑的視野一片黑暗，但他的耳中可以聽見肌膚彼此摩擦的輕響。他能輕松地在腦海里勾勒出蓮沼手指的模樣——那是一雙極漂亮的手，細瘦修長，白如凝玉，沒有任何一絲薄繭，干凈溫柔到想要捧在唇角印上淺淺的吻。

    他忽然說：“那么，既然你已經(jīng)什么都不記得了，你也會一直待在我的身側(cè)吧。畢竟，我才是現(xiàn)在的你最為熟悉的人?！?/br>
    “大概吧?！鄙徴拥幕卮痤H有些敷衍：“如果你愿意娶我的話?！?/br>
    斑失笑，在心里默默嘆氣。

    這個家伙怎么還是如此執(zhí)著于嫁給他的事情。

    “即使我失明，或者殘疾，你也要嫁給我嗎？”斑問。

    蓮沼停下了玩弄指尖的動作，她抬眼，看著面前眼蒙白布的男人，說道：“準確地說，哪怕你死了，我也會嫁給你的尸體。你不用擔(dān)心我會反悔?！?/br>
    院落里傳來啪嚓一聲碎響，是干枯落地的葉片被踩碎的聲音。這輕微的聲響，引起了蓮沼的警覺。她迅速轉(zhuǎn)頭，用視線在視野內(nèi)搜尋著可疑的身影。

    現(xiàn)在的斑暫時喪失了視力，可不如以前那樣強大。身為當下最為強大的忍者，他想必有不少敵人。如果斑的敵人趁虛而入，那就不妙了。

    蓮沼可不想真的嫁給一具尸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