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時候，弘暉被勾起了些許回憶，近來總覺得四爺出招快、狠、準(zhǔn)，絕對是雍正帝的強(qiáng)勢和手段，快要忘記了，這個男人，曾經(jīng)在自己的病床前，同樣流露過些許脆弱，胤禛是一個好父親。

    弘暉知道，在這個時代，他沒有閑心余力去關(guān)心，對于其他同父異母的兄弟姐妹而言，四爺是否是個好阿瑪？弘暉只要牢牢記住，四爺，于自己，于額娘，于小四，是好的，好得讓弘暉一度生出些疑惑，這真是雍正爺嗎？

    伸手去拉住四爺?shù)氖?，意料之中的稍顯冰涼，弘暉緊了緊，“走吧，阿瑪，我們?nèi)タ葱∷?，我們的小四是最堅?qiáng)的，一定不會有事的，一定。”拉著四爺朝著隔壁小四的屋子走去，弘暉能夠感受到四爺冰涼的手有些掙脫之意，然而弘暉固執(zhí)地握著，也不去看四爺，只是父子倆并肩走著，不松手。

    哎，四爺一聲嘆息，也就任由弘暉牽著，這孩子有時候倔得厲害，然而，四爺心底不禁暖了暖。

    當(dāng)年弘暉病重時，蕓秀是脆弱的，他是男人，他是爺，爺必須撐起所有。

    胤禛早就明白，他是府上的主子、所有人的爺，他可以主宰府中人的命運(yùn)生死，然而，同樣的，他必須堅強(qiáng)地能讓所有人依靠，他是大樹，決不能倒，也就不能軟弱。沒有人可以讓他依靠！

    不知不覺，四爺竟學(xué)著弘暉的樣子，緊了緊被握著的手，這一刻，是父子執(zhí)手相握，或許，等到弘暉真正成長，做個名副其實與四爺并肩的人，那時候，哪怕天塌下來，也有兩個人頂著。

    一加一，并非所有情況下都等于二。

    38、小四病中生死未知

    四福晉和四爺?shù)兆釉诶习烁下渌氖?，已?jīng)傳得沸沸揚(yáng)揚(yáng)，這還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宮里康熙爺才剛對著一眾兒子存了點(diǎn)愧意，緊接著就被惹得惱意再起，這些兒子，都算是有幾分聰明，可或許正是因為仗著幾分才智，就不打算消停了，康熙爺心中不悅，他這個老子還沒死，底下就斗得你死我活了？

    帝王，總是個矛盾體，在背后推波助瀾的，是他康熙爺，如今惱怒子孫爭斗的，還是他康熙爺，果然應(yīng)了那一句，伴君如伴虎，皇權(quán)之下、朝堂之上，無父子。

    宮里德妃近來對著老四有了幾分好臉色，聽聞老四福晉和小孫子遭了難，趕緊派了心腹嬤嬤來雍王府探望，又送了些許她親自挑選的藥物補(bǔ)品等，算是當(dāng)額娘的表示心意了。弘暉瞧著四爺，依舊是沒什么表情，沒有弘暉意料之中的些許動容，不愧是四爺，心里究竟怎么想的，掩藏之下，弘暉無法參透。

    弘暉也收到探子消息，說是慈仁宮的皇太后知道了這事，差點(diǎn)就派人下懿旨去老八府上把八福晉給斥責(zé)一頓，好在跟著皇太后的老嬤嬤給勸住了，平復(fù)怒氣之后，皇太后也收斂了心緒，只是淡淡說了一句“都是郭絡(luò)羅氏，怎么就差這么多”？

    弘暉稍稍有些樂了，這老太太還真逗，居然只言片語就挑撥了宜妃和八福晉這兩人，當(dāng)然，弘暉是感激的，雖然還鬧不明白，究竟自己為何得了老太太眼緣如此維護(hù)，可見這皇太后能一反往日低調(diào)幫著攪渾這壇子水，是個有趣的老太太。

    而康熙爺，在這事后第三天終于宣布龍體病愈，早朝如舊了。

    早朝時，老八胤禩見了康熙爺，也顧不上去打量其他兄弟是個什么神情、更沒時間去猜測別人心里想些什么，老八也鬧不明白，是不是一種錯覺，總感覺康熙爺?shù)难凵駮r不時盯著自己一會兒，等再去看的時候，卻又見老爺子一臉肅容，看不懂。

    老八心里難免有些惴惴不安，四嫂和小侄子在自己府上鬧了這么一出，這兩天自己已經(jīng)給四哥多番賠罪了，老四每次都是沒什么表情地說“無礙”，可胤禩當(dāng)然知道不可能真的無礙，只是這一出，究竟罪魁禍?zhǔn)资钦l？胤禩還未得知。

    胤禩不是沒懷疑老四故意折騰的這一出鬧劇，可是，虎毒不食子，老四舍得嗎？老四能與自己斗到這個地步，已經(jīng)不惜犧牲嫡妻嫡子了嗎？若真如此，胤禩自認(rèn)不如，家里就弘旺一個孩子。

    早朝看似風(fēng)平浪靜。之后，胤禩剛想去戶部，才到宮門口，就被李德全攔下了，說是萬歲爺宣召，就他老八一個。

    歷經(jīng)上次廢儲立儲的風(fēng)波磨難，胤禩即便不想承認(rèn)，卻真是有了點(diǎn)驚弓之鳥的感覺，這一次，康熙爺會不會抓著自己小辮子再狠狠敲上一通？胤禩覺得自己冤枉得厲害，天知道老四福晉怎么落水的！

    康熙看兒子比以前多了幾分忐忑不安和謹(jǐn)慎小心，曾經(jīng)那個意氣風(fēng)發(fā)的八阿哥，好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瞧這兒子被自己磨掉了棱角，康熙心底里有些復(fù)雜，“老四家的，怎么就在你府上遭罪了？”

    果然，胤禩低頭苦笑，他不該期盼的，“皇阿瑪……”除了請罪，他還能做什么？

    康熙皺眉，才一句話，就讓老八惶恐跪地了，朕的兒子不是這樣的，“做什么？起來！”胤禩一驚，瞧康熙爺不是說笑諷刺，才緩緩直起身子，康熙這才點(diǎn)點(diǎn)頭繼續(xù)，“朕知道，你還做不出這種事！”

    胤禩抬頭看去，面對康熙爺這番信任，他應(yīng)該笑著謝恩嗎？為什么還是沒有一絲一毫的動容呢？當(dāng)然，這種心情，胤禩還是有分寸的，沒有顯露在臉上，只是茫然地看著老爺子，是一半不懂，另一半藏在心里不屑了。

    “只是，你福晉怎么做事的？一個小聚，就辦成這樣？朕倒要問問，她郭絡(luò)羅氏還想不想做這個八福晉了？”康熙覺得這是八福晉的錯，不管是不是郭絡(luò)羅氏鬧出來的這一出，反正這個罪責(zé)她是逃不掉了，康熙爺下了定論。

    胤禩不是個毛頭小子了，事關(guān)宮廷朝堂，他尤為敏感，雖然心中對郭絡(luò)羅氏也十分不滿，但是胤禩考慮的是，不論如何，郭絡(luò)羅氏是名正言順的八福晉，這種時候，不論甘心或是不情愿，都是榮辱與共、一損皆損的。

    “皇阿瑪，這事……這事是兒子……”他想著，反正已經(jīng)遭了康熙爺厭棄，雖然被恢復(fù)了貝勒爵位，可其實，自己這個老八從未真正在康熙爺心里占過位子吧？胤禩倒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架勢，肆無忌憚了，他無可再輸了。

    不過是再一個莫須有的罪名，承認(rèn)了，又如何？

    “老八！”康熙語氣中帶了幾分怒氣，是在憤怒兒子的不爭、不辯？

    “萬歲爺，雍親王在殿外求見?！崩畹氯珣?zhàn)戰(zhàn)兢兢打斷了康熙爺?shù)脑挘@是硬著頭皮進(jìn)來的，心里把外頭候著的四爺給腹誹了個遍，偏偏又無法拒絕四爺。奴才的命??！

    老四這個時候來做什么？康熙和胤禩都不懂。

    胤禛來求見康熙爺，當(dāng)然不是告狀的，見了面，規(guī)規(guī)矩矩遞了折子，然后就垂著頭不再說什么了，康熙爺臉色一緊，打開折子一看，果然龍顏隱隱地變黑了，老爺子刀一般的目光射向胤禛，然而，老四立在底下，與胤禩并肩，似穩(wěn)如泰山。

    胤禩以為是老四來落井下石，更是萬念俱灰，康熙爺那帝王威壓釋放開來，胤禩低著頭，習(xí)慣性地扯起嘴角，獨(dú)自笑得凄涼。

    無關(guān)認(rèn)輸與否，只是這一仗，從開始就注定是輸局。

    康熙在憤怒中也還是發(fā)現(xiàn)了老八的異常，這孩子怎么就如此卑微了？細(xì)一思量，康熙大概能猜到老八心里的念想，可是，這胤禩如今的模樣，讓康熙漸漸平緩了怒氣，“胤禩，不管怎么說，老四家的都是在你府上受驚了，老四這里，你要好好賠禮。”原本不想說這話，可康熙瞧老四胤禛，想起四福晉確實遭了罪，康熙爺其實心里正惱著胤禛，可也不好做得太過，“老八啊，朕知道，你近來受了不少委屈，郭絡(luò)羅氏向來性子傲得很，朕當(dāng)初以為她的出身是配得上八福晉這個位子的，可……哎，讓你受了這么多委屈，罷了，既然是你的福晉，你是朕的皇子阿哥，該管的時候，就不要猶豫、不要怕，拿出點(diǎn)皇子阿哥的氣勢來，嗯？”

    胤禩低著頭，聽著老爺子念叨，越聽越覺得不可思議，康熙爺葫蘆里裝了什么藥？然而，老八雖然不如老四那么能忍，卻也不是個魯莽的，當(dāng)下順著康熙爺?shù)囊馑?，對著一旁的老四胤禛行了個大禮，“四哥，都是弟弟的疏忽，讓四嫂和小侄子受委屈了?！辟r禮道歉，胤禩做起來，似乎是滿滿的誠意。

    胤禛伸手扶了一把，聲音也不似之前那么冷漠了，“八弟，無礙的。”三天，也足夠查明元兇了，胤禛得知不是老八在背后搗鬼，其實松了口氣。他們兄弟，即便談不上感情深厚，即便這些年明爭暗斗，可其實，不記得何時斗到非得你死我活的地步了，所以，這一次下狠手的不是胤禩，就不是最糟糕的吧？

    驚異于老四話里的誠意，胤禩抬頭的時候瞥過老四神色，可惜，一如既往還是那副木頭表情，這老四，真成精了，“謝謝，四哥?！蓖蝗挥浧?，還年少的時候，胤禛不是生來這副沉悶寡言的性子，只是，后來……

    胤禩和著老四一起出來的時候，不由感慨了一句，“四哥，當(dāng)年皇阿瑪訓(xùn)你‘喜怒不定’，你什么感覺？”胤禩敢對天發(fā)誓，他絕對不是挖苦來著，他只是有感而發(fā)。

    “……”四爺臉色僵了僵，瞬間一股子威壓朝著老八而去。

    胤禩一愣，隨后像是恍然大悟，忍不住捂嘴竟然偷笑了，“呵呵，四哥，不是，你別誤會，我不是那個意思……”這貌似解釋相當(dāng)于掩飾，笑夠了，才正色道，“四哥，你就看在弟弟如今比你還慘的份上，不要與我計較了吧。我知道，那感覺，很不好受啊！”前番被康熙爺耍了，居然興致勃勃要去爭儲君的位子，胤禩自嘲。

    “戒急用忍?！焙冒胩欤瑑扇硕家呀?jīng)走到宮門口了，四爺這才對著老八吐出這四個字，臉色也已經(jīng)好轉(zhuǎn)了，不過，才說完，就朝著自個兒府上的馬車走去，把干瞪眼的老八留在原地。

    “切！”八爺竟然是孩子氣地對著老四的背影瞪了瞪，然后自顧?quán)止玖藥拙洌澳氵€真以為爺能學(xué)得跟你一樣，忍，忍，忍，苦著一張臭臉，爺還不如笑！”心里微微有些別扭之外，竟是一陣難得的輕松。

    “來，小四，笑一笑！”弘暉才到刑部沒兩天，就又告假在家了，理由自然是額娘和弟弟病了，四爺為此瞪了兒子好久，最后還是無奈，準(zhǔn)假了，弘暉這孩子脾氣硬得很，打罵怕也勸不了，何況四爺是不舍得的。

    康熙爺在宮里當(dāng)然也有聽聞雍王世子“性子軟弱，懈怠差事”的傳聞，只是康熙爺還未發(fā)表評論，慈仁宮竟又傳出了皇太后大為贊賞弘暉的孝道，也十分欣慰弘暉愛護(hù)幼弟的明理懂事，老太太毫不吝嗇地又賜下不少好東西，看來，這位是力挺弘暉到底了，康熙爺無奈，只好不做評說。

    倒是四爺府上的三阿哥弘時，剛?cè)雽m里上，自然也聽說了各種傳聞，尤其是聽了慈仁宮皇太后對弘暉的褒獎，弘時心里氣憤不已，對弟弟愛護(hù)？他弘暉除了嫡福晉那里最小的嫡親弟弟，還曾愛護(hù)過哪個？

    怎么不見這位“明理懂事”的雍王世子來愛護(hù)小爺我呢！弘時只要一想起弘暉那副淡漠的樣子，想起這位大哥從不曾把自己看在眼里的樣子，弘時心中不屑極了，當(dāng)真如額娘所說，福晉那一房又怎么會好心？所謂的四福晉賢惠大度，莊重得體，不過都是裝給外人看的。

    當(dāng)然，弘時心里如何憤恨，都還得硬著頭皮來嫡福晉的院子，同樣上演一回逢場作戲兄友弟恭，瞧見弘暉正抱著病怏怏的小四逗弄，弘時心里又是暢快，又是恨，“弘時給大哥請安?！辈磺樵傅亟o弘暉行禮，得意你疼愛的親弟弟病成了這模樣，卻是更恨你從不將我當(dāng)做弟弟一般對待。弘時才六歲，李氏教了兒子許多，四爺?shù)倪@個三子，似乎也早慧，或是皇家的孩子都這樣。

    弘暉當(dāng)然知道這個弘時已經(jīng)在門口觀望了有一會兒了，更沒有忽略弘時眼神里藏著的些許不甘和陰狠，弘暉只是不愿理睬，當(dāng)做沒看見，“哦，是弘時來了?！币蝗缂韧膽?yīng)著，注意力仍然全部集中在懷里的小家伙身上，真是討厭小四病怏怏沒精神的模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