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爹！”夏越跑到杜師跟前，不等喘勻氣便說，“天太暖了。”

    杜師懂他為何著急跑來，自然不會問理由，只點(diǎn)頭道：“對，這樣下去不行。”

    “我?guī)巳ラ_冰窖，把冰塊運(yùn)到釀酒場去。”

    酒藏里有冰窖，存冰量有喜久醉的一倍有余，為的就是將釀酒的溫度控制在理想狀態(tài)。今天是這期釀酒季第一次用到冰塊。

    手上空閑的藏人聽到夏越招呼，都趕緊行動起來，先跑去拿了運(yùn)蒸米的木桶，夏越和另外兩個藏人去拿了大槌子，把冰窖打開，穿上大氅就進(jìn)了去。

    那兩個藏人也穿起棉袍跟了進(jìn)去，冰窖里的冰塊是大塊的冰磚，必須敲碎了再裝到木桶里運(yùn)過去。三個人也不說話，直接各自找了塊冰，放倒了就開始砸。后頭有藏人抱著木桶進(jìn)來，在旁邊將敲碎的冰塊裝到桶里，滿了就扛起來往釀酒場跑。

    其他藏人開了庫房，抱著有一人高那么寬的草席跑到釀酒場里，將草席包在釀酒桶外圍，用繩子緊緊扎住。這種草席很硬，遇水也不會濕軟，并不適合睡眠，但是云家酒藏卻訂制了大量屯在庫房備用。

    冰塊倒入草席上半部分里，被繩子扎緊的部分?jǐn)r住，成為一個臨時的冰槽。

    釀酒場里擺放著二十多個釀酒桶，全都要圍上硬草席，倒上冰塊。酒藏里頓時緊張忙碌起來。

    “老大，您到釀酒場里看看吧，敲碎冰磚我們來就夠了?！睅椭帽牟厝藢ο脑秸f。

    夏越其實(shí)也掛念著自己的云起，聽了這話便點(diǎn)點(diǎn)頭，把槌子和大氅給了旁邊等冰的藏人，自己扛起裝好的一桶冰便出了冰窖。

    酒藏里響徹了凌亂的腳步聲，但藏人們的行動卻并未顯得慌亂，夏越找了一個冰槽里還未裝滿冰塊的釀酒桶，把自己肩上扛著的冰倒了進(jìn)去。

    然后他放下木桶，環(huán)顧了一下四周。杜師在對面那頭查看，二十幾桶酒，一個人是沒法看得完的，這也是藏人讓他過來的原因。夏越轉(zhuǎn)身想從這一頭開始查看，卻看到有個藏人往已經(jīng)滿了的冰槽里繼續(xù)倒冰。

    “冰都滿出來了，”夏越趕緊上去攔住對方，“不要勉強(qiáng)倒進(jìn)去，去給其他沒有滿的釀酒桶加冰?！?/br>
    他將掉落在地上的冰塊重新?lián)旎啬就袄?，抬頭一看，發(fā)現(xiàn)是今年才升格為藏人的新人。

    “老、老大，對不起，我不是……”

    夏越將裝滿冰的木桶遞回給明顯有些混亂了的藏人：“那邊還有需要冰塊的酒，快去，別慌?！?/br>
    那新人深吸了口氣，強(qiáng)迫自己鎮(zhèn)定了下來，鞠了個躬，才接過木桶，往夏越指的方向跑了過去。

    看來還是有慌亂的藏人啊。

    夏越吐了口氣，開始查看各個大木桶里酒醪的情形。

    巳時將盡時，所有的釀酒桶都圍好了臨時冰槽，槽里裝滿了冰塊。夏越和杜師檢視了所有的酒，除了昨日剛剛留添的一桶如水令人有些擔(dān)心之外，其他酒都沒有什么問題。留添之后的酒醪會產(chǎn)生發(fā)酵熱，今日大概是這桶酒溫度最高的時期。

    午時，外頭的日光變強(qiáng)了，氣溫升到了最高。

    一些釀酒桶的冰塊已經(jīng)開始融化，冰水順著桶的外壁向下流，藏人們開始給冰槽加新的冰塊。

    夏越和杜師一起，一直在釀酒場里查看。一天中最熱的時段沒有過去，誰都不敢掉以輕心。

    在冰窖里的冰所剩不多時，午時終于過去了。

    夏越和杜師一同把所有酒醪都檢查了一遍，根據(jù)氣味、冒泡的情況，以及試嘗酒醪來判斷情況。所幸，不論是理論知識豐富的夏越，還是經(jīng)驗(yàn)豐富的杜師，都沒有發(fā)現(xiàn)哪桶酒有問題。

    未時過半時，胤城起了風(fēng)。

    所有藏人站在院中，感受著不停吹拂的涼風(fēng)，以及明顯降下來的氣溫，都重重地松了口氣。

    63、年三十

    夏越緊張忙碌了一整天,身上全是汗，回到云宅先洗了個澡才敢去抱夫郎。

    式燕知道他回來，便趕緊吩咐人把午飯熱了送過來。夏越把遲了不少的午飯吃了,才給夫郎說今日酒藏里的情況。式燕聽得也是一陣緊張,聽到丈夫說酒都沒有問題,才舒了口氣。

    傍晚時夏越又到酒藏里去了一趟，把所有的酒又都查看了一遍，才最終放下了心。

    第二日，天空里依然沒有多少云彩,依然可以清晰地看到淡黃色的太陽,不過氣溫比前一日降下了不少,哈出口氣又能看到淡淡的白煙了。

    式燕起得很早,看著身旁的丈夫依然閉著雙眼,他想，大概是昨日太辛苦了，酒藏里冷卻酒醪的工作，光是聽就非常夠嗆，畢竟是要趕在午時之前將二十幾桶酒都冷卻下來呢，等好不容易結(jié)束了，回來又要照顧自己。

    他的相公怎么就這么好呢，事業(yè)有成，學(xué)識淵博，不管是喜久醉還是酒藏都做得很出色，公爹跟他說了，自從相公繼承了酒藏之后，公公幾乎都沒有再到藏里去過，藏里的一切都很順利，公公現(xiàn)在樂得悠哉哉在家里擺擺棋譜，喝喝酒，表面上不說，其實(shí)心里為這個兒子自豪得很。

    相公看著一表人才，內(nèi)里也是溫潤美玉，幾乎挑不出缺點(diǎn)瑕疵來。

    式燕看著丈夫的睡顏，臉上不自覺地露出了些沉醉的表情。

    在外是可靠能干的少當(dāng)家和少藏主，在家還是溫柔體貼的好丈夫，這樣美好的日子，式燕覺得，夢境都沒有這般幸福。

    曾經(jīng)對云家少爺只是單純的傾慕，式燕很明白，那不是情愛，只是一種仰望，是在不相識，甚至沒有接觸過的情況下，對一個美好的存在的憧憬。

    可是只過了一年，式燕覺得，自己的感情完全不一樣了。一年前自己還想著即使丈夫取侍郎也沒關(guān)系，現(xiàn)在，不管丈夫是否對自己許了諾，他都覺得，自己無法忍受有別的卿倌來與自己分享丈夫了。丈夫的溫柔，丈夫的體貼，他現(xiàn)在越來越想要獨(dú)占。這些都是他的，不給別人。

    到了現(xiàn)在，式燕才覺得自己可以理解，丈夫想要獨(dú)占自己的心思了。

    “都看不夠啊？”

    式燕還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突然聽到夏越帶著笑意的聲音。

    “相公，你醒了？”式燕覺得臉上突然發(fā)燙，看丈夫還閉著眼，也不知道他裝睡了多久。

    夏越勾起一個愉悅的微笑，轉(zhuǎn)向式燕，正開眼看他，眼中都是盈盈的笑意。

    “被夫郎這么專注地盯著，怎么能不醒呢？”夏越湊上去吻了夫郎一下，“怎么了，盯著我半天不說話，可是對為夫有意見？”

    式燕搖頭，抿了抿唇，迎上丈夫的目光，囁嚅了幾下后，開口道：“只是覺得，我好喜歡相公。”

    夏越愣住了，他沒想到式燕會突然如此坦率。

    丈夫訝異的眼神讓式燕羞得耳垂飄紅，但他還是堅持繼續(xù)說道：“相公，我想要一直跟你在一起，跟我們的孩子一起，一輩子都跟著你。”

    憑著一股沖動將心里的話說了出來，式燕便不敢再看丈夫，他垂下眼，眼睫毛留下一片密密的陰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