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仙_分節(jié)閱讀_21
他下手仍是又快又準,一步踏到樂令面前,抓著他的衣領(lǐng)又拎回了樓內(nèi),扔到自己所坐的桌椅面前?!懊髂甓卤闶情T內(nèi)大比,沒工夫讓你推托磨蹭,去那邊蒲團上坐下認真聽!” 此人外表暴躁,內(nèi)心倒好,是個憐才之人。不過這樣的教學已過了一般講道的范疇,倒有些像調(diào)丨教弟子了。他以后還想多接近秦休,與其平起平座,若是真拜了金丹宗師為師,輩份便低了兩層,實不如以后想法展露實力,得一位元神真人的青眼…… 樂令腦中迅速算出得失,對學習陣法更失了幾分興趣,不卑不亢地躬身行了一禮:“徐師叔,弟子一向以秦真人為目標,只愿以劍道立足,并不打算專研陣法?!?/br> 徐元應冷哼一聲,抬手從重重架上召過一塊玉簡,直接扔到樂令手中:“我只管教,你只管學,誰問你將來要專研什么?藝多不壓身這句話都沒聽過么?” 他一個字也不提拜師之事,樂令既不能明示,更無法拒絕,也只得退回坐上,聽他講解陣法精要。 陣道之宗乃是河圖、洛書,經(jīng)過上古三代眾仙推演,化生出九宮八卦。后世一應陣法,皆是截取其中一處或幾處生克變化之勢,數(shù)萬年來不停精煉變化,形成如今這些陣圖。 陣圖便是統(tǒng)御陣中生克變化的鑰匙。煉陣之時首先要將陣紋畫得毫無錯漏,再以各種手段為陣紋中導入靈氣,陣法才能發(fā)揮作用。最簡單的布陣之法,就如徐元應方才那樣,將畫好的陣圖置入陣盤中,以元精元炁激發(fā)即可;而那些功用復雜的大陣,則需要另繪陣紋以便導入靈氣,若靈力不足,就可能無法發(fā)揮功用。 徐元應講到這里,忽然嘆了口氣:“你們這樣的少年,最是心浮氣躁,只看得見練劍的成果,少有肯耐心練習畫陣圖的;有耐心的,大多又資質(zhì)不足。你于陣法一道確實有些天份,但若要浪費這天份也都由你,我就算想強求,難道還能將你拴在腰帶上看著么。” 這話說得大是心酸,樂令也不由得心有戚戚焉——想當初他在幽藏宗時,想挑個弟子承續(xù)道統(tǒng)都挑不出來。那些小崽子入門后便都哭著喊著要學血魔功、修羅化身大法,活剝自己的皮都舍得,卻不肯靜下心用陰魔噬魄煉魂,練那最容易成功的六欲陰魔鍛魂大法。 想他堂堂元神真人,在本門中地位既高,修為也不差,這么多年竟沒挑出一個真?zhèn)鞯茏印F(xiàn)在的年輕人,真是不像話! 想到此節(jié),他對徐元應倒多了幾分同病相憐的親近感,好言安慰道:“我明白師叔的好意,定會勤加練習,不負師叔教導的?!?/br> 徐元應臉上的唏噓之色頓時消失,拍著他的肩頭笑道:“好!好!既然你這么有志氣,回去后就把玉簡開頭處的三奇、六儀兩陣陣圖各畫百遍,明日下午這個時候來交給我檢查。” 他將樂令所挑的玉簡與自己方才拿的入門陣法玉簡一并復制了,又去取了一沓繪制陣紋用的玉綾紙,連筆墨一起遞與樂令,得意地揮手:“去休!去休!明日老夫在這里等你,若畫得不好,我可是要罰的?!?/br> 果然不能同情別人么?樂令抱著玉簡與紙筆,忍不住苦笑了一下。不過認了這么個半師,他倒是可以在道藏樓隨意借書,也不必受善功之限了。畫陣符雖然浪費時間,但百十年后他重新成就元神,向秦休二人報復時,有這陣法也就如同憑空多了個幫手,并非學來無用之物。 何況眼下他也正需要有件正事做,省得不修行時就要想起秦弼。 他重新飛回洞府時,兩個雜役弟子仍在打掃洞府內(nèi)外。樂令也不欲多事,便在院中石桌上鋪開紙筆,以那塊《陣法入門》的玉簡作為鎮(zhèn)紙壓住紙角,提筆重畫三奇陣。 此時已是深秋九月,山風吹得十分凜冽,即便以玉簡鎮(zhèn)紙,紙角也常被風吹得鼓動,每畫一筆,所費的力道都比之前更多了幾分。 然而畫過了百張三奇陣后,樂令便發(fā)覺在這種環(huán)境中繪制陣紋,更能鍛煉對細微靈力的控制。之前他繪制陣紋時是以筆墨帶著靈氣走,下筆時需要時時回思每一筆中所含的靈力;而在這山間勁風中繪制陣紋,卻是要以靈氣帶動筆墨。 因為玉綾紙被山風吹動時,其表面便會凹凸不平,有時注入紙面的靈力尚有欠缺,陣紋便已畫得粗細合衷,令人容易忽視其不足。而先以靈氣注入紙上,卻不只能保證靈氣分布均勻,更能以此精準把握下筆時該用多少力道,轉(zhuǎn)折處也更如意,不至畫得過于生硬。 他畫得越多,漸也覺出了其中趣味,因三奇陣已畫得熟練,便將神識探入玉簡,細細研究六儀陣畫法。六儀陣是守衛(wèi)之陣,能閉絕內(nèi)外,其畫法比三奇陣更繁難,但其陣紋中所附的靈力卻要均勻些,畫起來也不比三奇陣更難。 樂令將玉簡放下,提筆蘸墨,閉目細細體味六儀陣的陣紋與靈力走勢。待得在腦中演練純熟,復又睜開眼,筆走龍蛇,一氣繪成了整張六儀陣圖。 這張陣圖畫得幾乎與玉簡之中那張一模一樣,而且筆致流暢、靈力分布合度,比他在徐元應面前生硬模仿的那張三奇陣圖又不知高明了多少。 他也有些自得,撫著那張陣圖低聲自語:“難不成我還真有幾分陣法天賦?這般人才,難怪當初師父格外對我青眼?!?/br> 他自己也不過是玩笑一句,將那張陣圖丟開,便又接著畫了起來。又畫了一陣,天色便有些暗了,山風刮得更猛烈,將他一身青衣吹得飄飄蕩蕩,大袖幾回拂到紙上,十分惱人。 樂令無奈撂下了筆,伸手去挽袖子。桌上那摞紙忽地被人按住,一道淡青色身影便映入眼簾,隨之而起的便是一道微含笑意的溫雅聲音:“天色已晚了,師弟再這么畫下去怕要傷了眼睛,還是待點起燈燭再畫吧。” 樂令身體微微繃緊,面上卻是反射性地露出笑容,起身招呼道:“池師兄幾時來的?我竟沒能早些發(fā)現(xiàn),有勞師兄久候,實在是失禮?!?/br> 池煦搖了搖頭道:“我也是才來不久,師弟這些日子閉關(guān)修行,要見你一面實在是不容易?!彼嫔先杂行┬σ?,目光卻漸漸嚴厲:“你入門三個月,一次也不曾去演道堂聽過課,更不曾來向師兄師姐請教。你這么埋頭修行實在太久,容易走上歧路,我就來盡一盡師兄之責,為你講道?!?/br> 22 22、第章 “以虛靜觀其反復。凡有起于虛,動起于靜……”煙氣繚繞的大殿之中,但聞這道玄妙清凈的聲音回蕩。隨著其所講道法的深入,空中彌散的青煙似乎化作種子,而后生出青芽,孳生繁衍,到最繁盛之時又漸漸枯萎死亡,演示有無生化之道。 “你心不靜,到底在想什么?”講道之聲驀然停止,空中結(jié)成由生至死各類形態(tài)的青煙也紛紛消散,堂上高坐的俊美道人雙眼睜開一線,清冷的聲音中微含不悅。 下方聽道的秦弼忙起身謝罪:“弟子知錯。弟子方才忽然想起明年門內(nèi)大比一事,若在大比上有內(nèi)門弟子挑戰(zhàn)于我,并且勝了,是否就能成為真?zhèn)鞯茏樱俊?/br> 堂上那俊美冷然的道士正是秦休。他目中掠過一絲光芒,冷哼一聲:“未戰(zhàn)先言敗,哪里像我問道峰弟子!” 秦弼被他外放的氣勢壓得滿頭冷汗,卻還是咬了咬牙問道:“弟子前些日子見到秦朗,發(fā)現(xiàn)他的修為幾個月之間便增長了兩層,而且他體內(nèi)靈氣充沛,修行天資也極佳……” 他對著秦休的冷臉也有些緊張惶恐,可還是硬著頭皮說了下去:“他畢竟也是師父的同宗晚輩,若他能勝得一名真?zhèn)鞯茏?,師父可否將他收入問道峰??/br> 秦休神色不動,淡淡說道:“羅浮宗不是秦家的產(chǎn)業(yè),不是姓秦的人進門就能當真?zhèn)鞯茏拥?。你是我的首徒,地位不同,我今日便多提醒你一句——若你敢在大比時故意輸給旁人,我便將你逐出問道峰?!?/br> 余音尚未散盡,秦弼就已被移出了陵陽殿,跪在門門外青石之上。 陵陽殿大門徐徐閉上,掩盡殿內(nèi)景色。秦弼也不敢起身,只抬手拭去了額上滲出的冷汗,便規(guī)規(guī)矩矩地跪在門外思過。他其實不覺著自己有什么錯,只是越發(fā)佩服秦休大公無私的情cao——他自己怎么也做不到這樣。 “你這徒弟眼界太窄,心也太急?!绷觋柕顑?nèi)忽然回蕩起一道溫和儒雅的聲音,一個紫衣綬帶、豐神俊秀的中年道人悄然自殿后繞了出來,站在了大殿當中。 秦休連忙從座上起身,到那人面前躬身施禮:“弟子參見師尊?!?/br> 來人正是問道峰前任首座,也是秦休的師父,朱陵真君。他抬手送出一股掌風,止住秦休下拜之勢,自己則緩步登上玉階,坐到了方才秦休所坐的位置:“本座常說師徒傳承優(yōu)于家族傳承,就是因為修真世家出身的人過于看重小利,不見大勢,只想為自己族人求些好處?!?/br> 秦休也隨著在下首坐了,肅容聽朱陵真君問他:“那個秦朗修為、心性如何?比起秦弼怎樣?” “我也只在收徒法會上見他過一面。記得當時他心性悟性都是上佳,只是經(jīng)脈受了傷,靈氣不足,現(xiàn)在應當已經(jīng)好了。這么看來,比秦弼應當不差。”秦休眉頭微皺,又加了一句:“若是師尊想用此子,不如我召他來問一問話?” 朱陵真君輕輕搖頭:“他是秦家出身,就算身在步虛峰,等如也是我們問道峰的人。你見他倒容易讓人側(cè)目,還是叫你那弟子繼續(xù)和他來往,且往后看吧。”他說著說著,忽然笑了一笑:“景虛那天硬要了你這個晚輩去,不知是不是也想把手伸到我們問道峰來。不過他這如意算盤未必打得響,秦朗出身在這兒擺著,他在步虛峰呆得越穩(wěn),將來對咱們也越有用,你要把得住?!?/br> 秦休應道:“弟子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