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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劫_分節(jié)閱讀_34

    白摩尼正在捏著一塊七巧板思考,無暇理他;顧承喜猝不及防的被他按了一下,卻是過電一般,瞬間酥麻了半邊身體。

    霍相貞拍過之后,便轉(zhuǎn)身進(jìn)了小客廳。不過片刻的工夫,一大隊戎裝整齊的軍官垂頭喪氣的列隊進(jìn)了院子,顧承喜見了來人的面目,不得不又起了立,對著為首一人喚道:“參謀長!”

    原來這領(lǐng)頭的中年軍官,乃是常駐保定的旅中參謀長。這參謀長雖然進(jìn)了京,但是不改神棍本色。規(guī)規(guī)矩矩的帶著部下在小客廳門前站好了,他摸出個羅盤看了看,然后自言自語道:“西方不利?!?/br>
    說完這句話,他原地做了個向右轉(zhuǎn),對著東方開了口:“報告大帥,卑職奉大帥命令,已經(jīng)把任信三押起來了!”

    任信三乃是顧承喜所在的第二團(tuán)團(tuán)長,還是當(dāng)初霍平川時代的舊人。顧承喜聽在耳中,不知道任信三是犯了什么罪過。而霍相貞沒露面,隔著半開的房門問道:“他搶的那些東西,都物歸原主了嗎?”

    參謀長立刻答道:“報告大帥,凡是還在的財物,全讓卑職送回原主手里了。另有幾個大姑娘,那個……讓任信三給弄的不是大姑娘了,卑職也沒辦法,就給她們一人補(bǔ)償了二十大洋?!?/br>
    顧承喜聽到這里,立刻明白了。任信三這人比較兇惡,一貫是能搶能奪。而霍相貞素來不許部下士兵sao擾百姓,任信三想必是撞到了霍相貞的槍口上。

    這時,霍相貞一推門走了出來:“傳我的話,立刻槍斃任信三,任信三身邊的兩個副團(tuán)長,也給我一并關(guān)了——李克臣,你又在做什么怪樣子?你給我轉(zhuǎn)過來!”

    參謀長側(cè)對著霍相貞,十分惶恐的抱拳拱手:“今天卑職忌諱朝西,還求大帥諒解。”

    霍相貞走去抄起了白摩尼的手杖,劈頭蓋臉的把參謀長抽成了陀螺。參謀長權(quán)衡了利弊之后,認(rèn)為自己朝西盡管不吉利,朝了東卻是更有送命的危險,于是頂著一腦袋包,他乖乖轉(zhuǎn)向了霍相貞。

    霍相貞終于看見了他的正臉,算是出了一口氣:“第二團(tuán)的團(tuán)長一職,暫且——”他的目光穿過了參謀長身后的一群軍官,直盯住了顧承喜:“由顧承喜代理!”

    顧承喜一個激靈,又過了一次電。

    參謀長大聲答應(yīng)了,然后轉(zhuǎn)向顧承喜笑道:“顧營長恭喜恭喜,看你相貌堂堂,必是不凡之人。你八字多少?讓本參謀長給你算一算運(yùn)程。”

    霍相貞早就知道這參謀長是被霍平川慣壞了,也是個不可收拾的。一手杖掄出去,他直接把參謀長抽了個趔趄:“滾蛋!”

    軍官們有的躲有的笑,唯有顧承喜怔怔的站在人后,還沒反應(yīng)過來。

    “我當(dāng)團(tuán)長了?”他在心中一遍一遍的問自己:“我這么著,就當(dāng)團(tuán)長了?”

    他抬手揉了揉被霍相貞按過的一側(cè)肩膀,感覺自己是在做夢。

    40、興妖作怪

    顧承喜暈暈乎乎的回了家。進(jìn)了上房坐穩(wěn)當(dāng)了,他也不吆五喝六,單是抬手緩緩揉著一側(cè)肩膀,同時腦子中有根大筋在合著節(jié)奏蹦:“團(tuán)長!團(tuán)長!團(tuán)長……”

    小林給他洗了一盤子水果,雙手端了往屋子里走。一腳剛剛跨過門檻,前方的顧承喜忽然張著大嘴對了天花板,開始仰天長笑:“哈哈哈哈哈……”

    一鼓作氣笑了一長串,末了他氣不夠用了,抬手一拍身邊桌子,他有氣無聲的張著嘴,肩膀一抽一抽的俯下了身,死去活來的依然在笑。小林嚇壞了,三步兩步的走上前去放了盤子:“承喜,你怎么了?”

    伸手?jǐn)v了顧承喜的一條胳膊,小林拼了命的要把他扯直了腰。顧承喜順著他的力道歪斜了身體,偏著臉向上望了小林,他抬手狠狠一點(diǎn)自己的胸膛,同時做了個口型:“團(tuán)長,我是團(tuán)長……”

    小林看他看呆了,因為他竟然滿臉都是眼淚,又像很悲痛的哭,又像很狂喜的笑。攥了拳頭一捶心口,顧承喜瀕死似的向后一仰,直著脖子換了一口氣。攥著拳頭的手高高抬起來,他又響亮的一拍大腿,終于從喉嚨中發(fā)出了聲:“小林,我當(dāng)團(tuán)長了……”

    這一句話讓他說得帶了哭腔。一只大手握住了小林的細(xì)胳膊,顧承喜涕淚橫流的向他笑:“小林,我都不知道我是怎么混上來的……你知道嗎?你知道嗎?去年我到北京的時候,我他媽就是一條野狗,我見了他連大氣都不敢喘。當(dāng)時那一趟我要是沒折回去,現(xiàn)在我就不是這個樣兒了。小林,我沒白給人裝孫子,我沒白給人當(dāng)奴才,我總算是熬出點(diǎn)兒頭了!”

    小林伸手在他臉上抹了一把:“承喜,你說什么呢?你當(dāng)團(tuán)長了?”

    顧承喜閉了嘴,笑著向他點(diǎn)頭。

    小林瞪大了眼睛:“你真當(dāng)上團(tuán)長了?昨天不還是營長嗎?”

    顧承喜抿著嘴笑,嘴唇抿成了一條線,眼睛也瞇得彎了,對著小林繼續(xù)點(diǎn)頭。

    小林抬手撓了撓頭,又張了張嘴,幾乎打了結(jié)巴:“你他媽的——”

    顧承喜出息的速度已經(jīng)大大的超過了小林的預(yù)期,小林本來認(rèn)為他當(dāng)個營長已經(jīng)夠可以了,沒想到一天不見他又往上竄了個高。小林是有自知之明的,顧承喜狗屁不是的時候已經(jīng)難以駕馭,如今驟然成了團(tuán)長,讓他感覺自己的前途委實令人擔(dān)憂。自家這座小四合院,恐怕他要霸占不住了。

    顧承喜讓小林預(yù)備了幾樣下酒的好菜,關(guān)了房門連吃帶喝,偷偷的慶祝。當(dāng)著小林的面,他醉醺醺的連吹牛帶放炮;吃飽喝足之后,又是連打嗝帶放屁,因為酒喝多了,所以半夜還往屋里地上吐了一場。

    一夜過后,他醒了酒,蹲在院子里嚓嚓的刷牙嘩嘩的洗臉。最后對著鏡子正了正軍帽,他英姿颯爽的出了門,要去霍府陪白摩尼玩七巧板。小林無可奈何的望著他,看他回家是這個德行,出門是那個德行,簡直都不像是同一個人。

    到了霍府之后,顧承喜迎面先遇到了馬從戎。馬從戎一個人在府里走,走得挺得意,一只手扶著腰間武裝帶,另一只手順著步伐前后大幅度的擺。停在顧承喜面前,他笑著喚了一聲:“顧團(tuán)長,早上剛聽了你的好事,恭喜??!”

    顧承喜立刻把頭搖成了撥浪鼓,含羞帶笑的說道:“秘書長,你別拿我開玩笑。你叫我團(tuán)長,我不敢當(dāng)?!?/br>
    馬從戎一拍他的肩膀:“你是名副其實的團(tuán)長嘛,有什么不敢當(dāng)?shù)??實不相瞞,大爺正派我去給你預(yù)備委任狀呢!”

    顧承喜笑得紅了臉:“秘書長,真的,我都讓你說得不好意思了?!?/br>
    馬從戎也哈哈笑了:“好啦,承喜,不和你逗了!來干什么?陪白少爺玩兒?去吧,白少爺剛對大爺發(fā)了一通火,你去了,正好救救大爺。大爺被他折磨得可憐見兒的,回家好吃好喝的休息了幾天,反倒比在保定的時候更瘦了?!?/br>
    顧承喜畢恭畢敬的點(diǎn)頭答應(yīng),心想你怎么知道他更瘦了?你又摸他了?

    和馬從戎道了別之后,顧承喜輕車熟路的繼續(xù)往里走。結(jié)果還沒等進(jìn)那座小院,就聽院內(nèi)屋子里有人咆哮:“你這個混賬東西,從早到晚的和我無理取鬧!你到底想讓我怎么樣?讓我把公務(wù)全推了,只陪你一個人扯淡?”

    然后是白摩尼針鋒相對的做了回應(yīng):“一個督理,算什么了不起!有本事你去做大總統(tǒng),也算你忙得有理!”

    霍相貞顯然是氣急了:“我——”

    院子里響起了“咣當(dāng)”一聲,是有人踹門沖了出來。顧承喜站著沒敢動,眼看著霍相貞大步流星的低頭往院門口走。及至霍相貞走近了,他才發(fā)覺自己是擋了道。而霍相貞直通通的像枚炮彈一樣,一肩膀把他撞了個趔趄,隨即頭也不回的走沒了影。

    霍相貞像座活牌坊似的,一貫威嚴(yán)堂皇。顧承喜記得自己一共見他失過兩次態(tài),白摩尼斷腿時算一次,今天又是一次。以為白摩尼什么都不是?錯!白摩尼才是真有本事。

    抬手托著下巴活動了面部肌rou,顧承喜變臉?biāo)频囊恍?,邁步進(jìn)了小院:“白少爺,我來了,今天你想玩什么?”

    前方書房的門簾一掀,他看到了門檻后的白摩尼。白摩尼坐在輪椅上,用一根筆直手杖挑起了簾子。因為瘦,所以顯得一雙眼睛特別大,帶著冷森森的水光。

    顧承喜不怕他的冷眼,笑瞇瞇的問他:“白少爺,你發(fā)話吧!你指哪里,我打哪里!”

    白摩尼將手杖橫架在了輪椅扶手上,雙手緊緊的攥了手杖中段:“小顧……”

    他輕聲說道:“我說我疼,他說我嬌。我讓他陪我,他說我啰嗦?!?/br>
    顧承喜邁過門檻,在他身邊蹲下了:“白少爺,我陪你?!?/br>
    白摩尼慢慢的把臉轉(zhuǎn)向了他,自顧自的繼續(xù)說話:“他的心里只有升官一件事,他想連毅比想我多。

    然后他又面對了前方,聲音越來越低:“我不怪他,只是原來我能自己玩,不用他陪,現(xiàn)在我不能夠了?!?/br>
    顧承喜聽聞此言,沒挑出霍相貞的錯處?;粝嘭懯莻€爺們兒,爺們兒就該干大事。天天守在家里談情說愛,算是什么本事?他就愛霍相貞身上這股子勁。非得是這么一股子勁,才能降服住他。

    一邊被霍相貞降服,他一邊又想去降服霍相貞。那天檢閱的時候他在下面隊伍里站著,仰頭看到臺子上的霍相貞戎裝筆挺,佩劍閃亮,差點(diǎn)當(dāng)場失了魂。人站在大太陽地里,他硬是沒覺出曬。白日夢一波接一波的做,他在臆想中幾次三番的把霍相貞壓倒在地,又把對方那一身武裝揉搓了個亂七八糟。那么緊張的時候,他還敢胡思亂想,事后一回憶,他都后怕。

    暗暗的一咬舌頭,他在微痛之中勉強(qiáng)收了心神。腦筋轉(zhuǎn)了一圈,他起身走到門檻外,背對著白摩尼俯了身:“白少爺,上來!我背你玩去!”

    白摩尼玩到了八大胡同里,去見了他的老jiejie。老jiejie早聽說他出了事,還避了娘姨的耳目,偷著去醫(yī)院看了他幾次。他雖然瘸了腿,但是并未缺了錢,所以老jiejie還是很樂意招徠他。

    白摩尼并沒有移情別戀,只是很享受老jiejie施給他的溫柔。試探著又嘗了幾口鴉片煙,他奇妙的沒有再作嘔。透過鴉片煙霧往下看,他看到了自己放在煙榻邊沿的雙腳。雙腳穿著嶄新的皮鞋,皮鞋樣式很不錯,鞋底鑲著一圈牙子,走路咯吱咯吱響,非常適合跳舞。顧承喜坐在一邊,老jiejie坐在另一邊。白摩尼忽然感覺自己很幼小,身邊的人宛如自己的爹和娘。

    抬眼望向了老jiejie,他忽然說道:“我討了你吧!”

    老jiejie立刻認(rèn)定了他是在說笑話,所以只笑吟吟的用條手帕一甩他的臉。

    白摩尼抬手抓住手帕,送到鼻端嗅了嗅香氣:“我知道你不會跟我,我瘸了一條腿嘛!”

    老jiejie抽回了手帕:“你再瞎三話四,我可不留你了?!?/br>
    白摩尼眨巴著眼睛發(fā)呆,知道憑著老jiejie的條件,真是犯不上跟自己。自己的家庭,只是一座冷清清的空殼子,之所以還能揮金如土,完全是因為有大哥。一個沒根基的窮少爺,瘸得連路都走不成,人家正當(dāng)紅的姑娘,憑什么要跟你?

    當(dāng)天晚上,白摩尼住到了顧承喜家。

    翌日上午,顧承喜接到了委任狀,于是主動送了白摩尼回霍府,順便想以此為機(jī)會,向霍相貞表一表不花錢的忠心。哪知他一進(jìn)霍府大門,發(fā)現(xiàn)霍府也是張燈結(jié)彩。開口一問,他才得知霍相貞剛被大總統(tǒng)封了個純武將軍,雖然實權(quán)并無變化,但畢竟也是件有光彩的事情,所以霍府從上到下,都是喜氣洋洋。馬從戎早早就來了,站在人群之中,是個長身玉立的姿態(tài)。白摩尼看了他一眼,登時自慚形穢,臉色都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