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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劫_分節(jié)閱讀_135

    霍相貞聽聞此言,倒是猶豫了一下。而馬從戎見狀,當(dāng)即趁熱打鐵的轉(zhuǎn)過身去,開始鋪床?;粝嘭懣粗γβ德档谋秤埃詈笠簿蜎]說出什么來。

    一夜過后,馬從戎啟程出發(fā),臨走之前,他搖頭擺尾笑瞇瞇的,向副官處大規(guī)模的打了賞,哄得李天寶等人喜笑顏開,恨不能對著秘書長膜拜一番。安德烈送他去了火車站,一路上馬從戎嘴不閑著,對著安德烈連說帶笑,因為見安德烈連只正經(jīng)的表都沒有,他在上火車之前,又把自己的懷表解下來,硬塞進(jìn)了安德烈的手中。安德烈窘得滿臉通紅,死活不肯要,于是馬從戎幾乎是和他一路撕扯著到了火車門。末了仗著自己身量苗條,馬從戎向上一鉆,硬是從安德烈的手臂縫隙之中鉆進(jìn)了車廂。進(jìn)入包廂之后一開車窗,他對著月臺上的安德烈笑道:“你個小老毛子,跟著大帥都學(xué)倔了!給你就拿著,秘書長的話都不聽了?”

    話音落下,火車開動,轟隆隆的加速駛向前方。安德烈面紅耳赤的站在原地,對著車窗中的馬從戎拼命揮手:“喵長,一路順風(fēng)!”

    馬從戎含笑也揮了揮手,然后關(guān)閉車窗,縮回包廂里去了。

    馬從戎離開泰安不過一天多,便從天津發(fā)回了一封電報?;粝嘭懸詾樗且獔笃桨玻灾粚﹄娢男牟辉谘傻拿榱艘谎?。然而瞄過一眼之后,他愣了愣,緊接著將電文又重新讀了一遍。

    在電報中,馬從戎告訴他,說自己在濟(jì)南火車站看到了連毅部下的一個老參謀。

    霍相貞知道馬從戎是個“四海之內(nèi)皆兄弟”的人物,交游最廣,認(rèn)識誰都不稀奇。至于那個老參謀——雖然無論連毅的參謀,還是連毅本人,出現(xiàn)在濟(jì)南火車站都不犯法,但是值此非常時期,不怕一萬、只怕萬一,萬事不能不往最壞的方面打算。野心勃勃的副總指揮兵強(qiáng)馬壯,同樣野心勃勃的總指揮怎么敢不提防?

    霍相貞犯了嘀咕,沒等他嘀咕出個眉目,南京方面忽然又發(fā)下了新委任狀。這封委任狀一到手,從霍相貞到雪冰,全是大吃一驚——南京政府委任了他為安徽省政府主席!

    霍相貞等人想地盤都要想瘋了,可萬沒想到南京政府會把安徽劃給了他們。在霍相貞的心中,最好的選擇是河北,河北不成,山東也很好,河南就次了一點,不過也可以。再往西再往南,都有點像異國,根本不加考慮。然而他看上的地盤,全沒他的份;安徽省政府的前主席反蔣不成,逃之夭夭,倒是留下了個空位給他。

    雪冰、孫文雄、李克臣加上霍相貞,四個人匯聚一堂,大眼瞪小眼的面面相覷。對于他們來講,安徽就算是“南邊”了,帶著這么區(qū)區(qū)幾萬人到“南邊”去,能不能行?如果算上顧承喜一軍,實力加倍,倒像是更有把握一點,不過顧承喜本身就是個刺頭,他愿不愿意跟著霍軍去安徽?到了安徽,他會不會后來居上的作亂?

    因為三位親信部下全啞巴了,霍相貞得了清靜,反倒可以條理分明的思考。顧承喜是個非友即敵的人,所以萬萬不能把他留在山東,得把他控制住,可是怎么控制?這人坦坦蕩蕩的下流無恥著,也算是一種類型的無懈可擊。

    霍相貞思索良久,最后琢磨出了一個險主意。這個主意一出,他在心中很痛快的冷笑了一聲,隨即環(huán)視了面前的三個人,他開了口:“我有幾句話要和你們說。孫文雄,你先出去看看,別讓人靠近屋子,衛(wèi)兵也不行?!?/br>
    孫文雄立刻起身出門,讓門外衛(wèi)兵一起向前五步走,全副武裝的包圍了整間會議室。

    139、天下

    霍相貞的電報發(fā)到濟(jì)南之時,顧承喜剛剛派人護(hù)送走了連毅的參謀。他和霍相貞的大小動作,其實都是瞞不了人的,連毅如今人在河南,對于他的意思心知肚明,同時對于他的行為,也是不以為然。而顧承喜將南京代表奉為上賓,對待連軍參謀也是一樣的熱烈歡迎,兩邊全不得罪,讓人摸不清楚他的路數(shù)。

    外人摸不清,他自己也是一樣的沒頭緒。獨自坐在一間小書房里,他背著雙手來回踱步,心里擺了一座小天平,一頭是北,一頭是南。跟著連毅也混了好幾年了,仗是沒少打,力也沒少出。連毅吃rou他啃骨頭,總而言之,沒虧了他,也沒偏了他。如果繼續(xù)和連毅走下去,前途幾乎是可以想象出來的——大概會一直四平八穩(wěn),出息不大,風(fēng)險也不大。

    不過也難說,他轉(zhuǎn)念又想。那霍家先前也是四平八穩(wěn)的,一個省的地盤,老子占完傳給兒子,簡直就是家天下,可是后來怎么樣了?單從實力看,那霍靜恒現(xiàn)在還不如自己呢!

    做人得靈活,若是南京政府這回能給自己開出一條通達(dá)大道,自己就該及時的剎車轉(zhuǎn)向,免得在冤枉路上失了足崴了腳。霍靜恒已經(jīng)是跟南京政府好上了,自己算是落后了一步——一步慢、步步慢,當(dāng)個總指揮都是副的,真是沒治了!

    顧承喜在書房里大兜圈子,兜著兜著停了腳步,低頭看了看自己的皮鞋。皮鞋锃亮的,是前一陣子派人去了趟天津,專門從高級鞋莊里買回來的。合著男人的皮鞋也是一年一個樣,跟著巴黎的潮流走。鞋樣子好,腳長得也好,好鞋配上好腳,正是好上加好。顧承喜本來是心事沉沉,如今也不知怎的,忽然被自己的皮鞋迷住了,雙手向上一扯褲管,他歪著腦袋彎了腰,前后左右的看了又看??赐曛笥侄辶硕迥_,他因為感覺自己如今從頭到腳都很體面,所以心中無端的有些高興。

    正當(dāng)此時,裴海生推門進(jìn)來,給他送了電報。把電文放到桌子上,他抬手堵嘴咳嗽了幾聲,然后啞著嗓子說道:“軍座,泰安來了電報?!?/br>
    顧承喜輕輕巧巧的一轉(zhuǎn)身,步伐敏捷的走到了裴海生面前。抬手摸了摸對方的額頭,他低聲笑道:“小可憐兒,還發(fā)著燒呢?!?/br>
    裴海生低了頭,一張臉隱隱的有些泛紅:“沒事兒,就是感冒?!?/br>
    顧承喜抬手往窗外指:“你上我屋里歇著去,我屋里清靜?,F(xiàn)在天冷了,上床之后別忘了蓋被——藥吃了嗎?”

    裴海生前幾天剛被他無緣無故的用皮帶抽了一頓,本來是傷心欲絕的,然而軍座是個狗脾氣,壞的時候是沒心沒肺的壞,好的時候又是貼心貼肺的好,讓裴海生無所適從,也不知道自己對他是該恨還是該愛。

    顧承喜見裴海生倔頭倔腦的冷著一張臉,不是個能聽話的模樣,便親自領(lǐng)著他進(jìn)了臥室。催著他脫衣服上床躺好了,顧承喜站在床邊,拿著個小藥瓶仔細(xì)看。藥瓶瓶身貼了紙標(biāo)簽,上面印著用法用量。顧承喜擰著眉毛,一個字一個字的讀,看得很費勁;裴海生望著他,知道他文化有限,讀報紙都得拿出全副精神才行,所以見了他此刻的認(rèn)真神情,一顆心便是不由得一軟。

    “一天吃兩次?!彼麕е且糸_了口:“上午的一份吃過了。”

    顧承喜彎腰把藥瓶放在了枕邊,又望著他的眼睛,一本正經(jīng)的說道:“下午的一份,睡醒了就吃,記住沒有?”

    裴海生點了點頭:“記住了。”

    顧承喜彎腰在他臉上親了一口,然后轉(zhuǎn)身走出去了。裴海生盯著他的背影,一眼都不舍得眨。

    顧承喜回了書房,把譯好的電文看了一遍??赐曛?,他犯了嘀咕——霍相貞在電報中以著十萬火急的口吻,讓他立刻到泰安去。

    “呼之即來揮之即去。”他心里想:“真把我當(dāng)成他的部下調(diào)遣了?”

    然后笑了一下,他知道霍相貞這么急著要見自己,必是有事相商,沒事也想不起自己,只不知道是好事還是壞事。忽然又想起了那位剛被自己送走的連軍參謀,他抬手摸著下巴,心想:“莫非走漏了風(fēng)聲?”

    隨即他搖了頭——應(yīng)該不能,再說就算走漏了也沒什么的,他顧軍長想見誰就見誰,有這個自由,有這個權(quán)力,你霍靜恒管不著!

    顧承喜命人往泰安發(fā)了回電,然后一邊想著“管不著”,一邊興致勃勃的點了衛(wèi)隊,也不管時間合不合適,前呼后擁的就坐汽車往泰安去了。

    顧承喜下午出發(fā),天擦黑時才到了泰安。他精力充沛,盡管是剛剛經(jīng)過了整半天的顛簸,然而依舊能夠神采奕奕的對著霍相貞發(fā)笑:“靜恒,你中午的電報,我傍晚就到。兄弟這個速度,夠不夠意思?”

    霍相貞坐在一把硬木太師椅上,將雙臂環(huán)抱到了胸前。沒接顧承喜的話茬,他只對著旁邊的太師椅一伸手:“坐。”

    顧承喜心安理得的一屁股坐了,一側(cè)胳膊肘支上椅子扶手,他親熱的靠向了霍相貞:“說說吧,到底有什么大事兒,讓你這么急著見我?!?/br>
    霍相貞抬起了藏在手臂下的一只手,食指中指夾著一張折好的白紙,紙背隱隱透出青黑字跡。對著顧承喜一抬下巴,他開口說道:“你看一下。”

    顧承喜見白紙類似信箋,便懷著好奇心接過來展開了。低頭一看上面字跡,他臉上的笑容漸漸降了溫度——白紙黑字,他全認(rèn)識,好一張清清楚楚的委任狀!

    目光狠狠盯住了落款處的“蔣中正”三個字,顧承喜慢慢抬了頭,一張面孔白得將要掛霜,一抹笑意也凍在了嘴唇上:“霍主席,厲害啊,兄弟恭喜你了!”

    然后他向前探身,將委任狀一把拍到了霍相貞的大腿上:“你有了這么大的好事兒,怎么不提前在電報里告訴我一聲,也好讓我給你帶幾樣賀禮呀!”

    話音落下,他合攏五指,一抓霍相貞的大腿。而霍相貞平靜的看著他,依舊是不接他的話茬。垂下眼簾撥開了他的手,霍相貞把委任狀拿起來折好,向后遞給了李天寶。

    然后把雙臂重新環(huán)抱到胸前,他抬眼望向了顧承喜:“你回去收拾收拾,準(zhǔn)備近期出發(fā)。”

    顧承喜“哼”的笑了一聲:“出發(fā)?往哪兒去?”

    霍相貞定定的注視了他,同時答道:“跟我走,進(jìn)安徽。”

    顧承喜咧了咧嘴,神情介于大笑與大怒之間:“跟你走?你是省主席,我是什么?”隨即他失控似的提高了聲音:“那委任狀上寫的是你霍相貞!不是我顧承喜!”

    霍相貞一拍椅子扶手,也瞪了眼睛:“你是我的人!我進(jìn)安徽,你敢不進(jìn)?”

    顧承喜張著嘴看了他,看了片刻,他閉嘴長出了一口氣,這回再說話,聲音倒是溫柔了些許:“靜恒,我不是沖你發(fā)脾氣,可是委任狀擺在那里,上面就是沒我的事兒嘛!”

    霍相貞隱隱的擰了眉毛:“到了安徽,我給你官?!?/br>
    顧承喜把兩側(cè)胳膊肘全架上了椅子扶手,人沒坐直,看著就有了一點駝背聳肩的憊懶相??嘈χ鎸α嘶粝嘭懀芯湓挻嬖谛睦?,他沒好意思說——我堂堂顧軍長,用你給我官?你那官還不知道是怎么混到手的呢!

    這話能想不能說,因為他不忍心。他的確是躍躍欲試的總想刺激刺激霍相貞,可是小刺怡情,大刺傷心;而霍相貞又是個特別要臉的人,自己拿話損他,也許本意只是開玩笑,然而他會真的生氣。當(dāng)了省主席,畢竟是樁喜事,所以姑且讓他樂一樂吧,盡管自己已經(jīng)嫉妒得紅了眼睛,一把心火都直攻到天靈蓋了。

    “你給我官?”他嗤笑著問道:“你說了算?”

    霍相貞向后一靠,顯然也是不耐煩了:“我身為一省的主席,為什么說了不算?”

    顧承喜看著他的橫眉怒目,倒是不由得起了一點扯淡的閑心:“我就是問問,問問不行嗎?你看你,一問就急,一點兒也沒有省主席的涵養(yǎng);再說你還比我大兩歲呢,身為兄長,你哪能總對小兄弟玩兒獅子吼?”

    話音落下,他把自己先逗笑了,可惜也只有他一個人笑。霍相貞若有所思的看著他,并不捧他的場。

    于是他很蕭索的自己收了場,在褪盡了臉上的笑意之后,他聽霍相貞開了口:“顧承喜?!?/br>
    立刻抬頭面對了他,顧承喜微微一偏臉,做了個聆聽的姿態(tài)。

    霍相貞垂下眼簾,沉聲說道:“安徽是個大地方,我一個人控制不了,所以讓你跟我一起去,咱倆想法子把它占住。到時候你我合成一家也好,各占一半地盤也好,總之比在山東這么混著強(qiáng)?!?/br>
    顧承喜沉默了,片刻之后,他輕聲說道:“我想和你合成一家?!?/br>
    霍相貞登時抬頭呵斥了他:“你正經(jīng)說話!”

    顧承喜委頓在了太師椅中,憊懶相又出來了:“挺正經(jīng)的,沒開玩笑?!?/br>
    霍相貞收回了目光,片刻的無語過后,他微微低下頭,似乎是疲倦了:“還是各占一半吧,我看不慣你,合成一家遲早得出事兒?!?/br>
    顧承喜欠了身,拖著椅子向他挪了挪,隨即重新坐了,他坐沒坐相的抬了腳,對著霍相貞的小腿踢了一下:“哎,你是不是謀算著把我當(dāng)槍使換,讓我到安徽幫你打仗?省主席可不是憑著一紙委任狀就能當(dāng)上的,到處都有地頭蛇,安徽地界上,想必也有安徽的兵,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