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完傳旨小分隊隊長一五一十的回復(fù)，鐵青著臉的皇帝不顧形象的抬腳踹倒了擺在面前的金絲楠木雕龍圓桌，滿腔怒火尚不及發(fā)泄就聽見通傳：“神威將軍賈赦，太仆寺主薄賈政求見?！被实鄢谅暤溃骸靶Z赦至養(yǎng)心殿見駕，著賈政于神武門外跪席待罪?！贝蟮钌?，賈赦發(fā)揮出超越奧斯卡影帝的強大演技，恭敬中透出委屈，蒼白中隱著黯然，無奈中蘊含解脫，把賈母的要求原封不動重復(fù)一遍，句句不離主動、自愿，成功塑造了一個完美的小可憐形象，讓皇帝的盛怒又加深了幾分。末了，抱著一堆賞下來的精美御制之物樂顛顛地回府去了，留下賈政一人跪到天黑，宮門要下匙前才被侍衛(wèi)們叉起來丟到街上。在家里左等右等不見兒子回來的賈母理所當然地又把賈赦當成了出氣筒，但賈赦好心情地表示爺很大度，爺不計較。如果不出他所料，很快地賈母也該接到挨罵的圣旨了吧！

    賈赦猜到了結(jié)果，但沒猜對過程。賈母沒接到圣旨，她是被慈寧宮總管太監(jiān)直接宣進宮聽罵的，出面的也不是皇上，而是太后。大青朝最尊貴的女人慈康惠敦和純禧恭懿皇太后（簡稱恭懿皇太后）是先帝的婉貴妃，分位高貴，圣眷也重，兒子是自小養(yǎng)在身邊的，母子感情毫無嫌隙。等今上登基后，婉貴妃就自然而然地成了皇太后，入住慈寧宮。她謹守本分，一向不插手朝政，就連后宮，先前皇后在時，也是一手不沾的，直到皇后去了，今上又不想再立，才接管過來。太后很明智，她知道自己的尊榮全部來自于皇上，所以從不違逆皇上的意思，對皇上喜歡的人她加倍喜歡，對皇上厭惡的人一向不假辭色，故而，這次皇上來找她抱怨榮國府老太君的膽大妄為、囂張無禮時，太后干脆地表示一切都是她的失察，沒有管理好一干命婦，當立刻宣進宮來嚴加斥責管教。皇上馬上寬慰，都是些無知蠢婦，天生大腦發(fā)育不全，絕非母后疏于管教。太后再自責，皇上再安慰，最后皇上留在慈寧宮享用了一頓溫馨的晚餐，母子互動十分和諧。

    第二日一大早，太后打發(fā)完來請安的公主嬪妃們便立刻下懿旨招榮國公夫人入宮。在等待的過程中，詳細了解了事件的起因、經(jīng)過的太后表示，賈老太太就是個腦子拎不清的傻貨。也不想想現(xiàn)在是什么局面了，一個年邁寡婦不說靜心休養(yǎng)，拜佛念經(jīng)還妄想插手一干內(nèi)外事務(wù)，她貴為當朝太后也沒敢成天跟皇上要求這要求那的，這賈母居然視朝廷規(guī)矩，長幼禮教于無物，把御封的一等將軍攆到花園一隅，讓個名不正言不順的次子占據(jù)正房大院，昏了頭了吧！真以為榮國府的一畝三分地是她的了？連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都忘了？敢在皇上的地盤上欺辱皇上的臣子，莫不是覺得她比自己這個太后還尊貴？

    秉承著皇上討厭的人要更加討厭的原則，太后硬是不理會年紀比她還大的賈母頂著十幾斤重的全副披掛跪在地上搖搖欲墜，生生讓她跪了一刻鐘才叫起，也不賜座，就那么站著聽著，從為長不慈到無視國法，從不分長幼到婦德有違，太后專挑聽起來嚴重的話說，嚇得賈母出了一身又一身的冷汗，幾乎浸透了誥命吉服。末了，說夠了，揮揮手叫太監(jiān)宣懿旨，鑒于賈母誥命是先帝封的，而今上也沒說要撤，太后便只罰了半年禁足，叫抄《女戒》《女則》各三百遍，并令賈母背誦大青律法，務(wù)必做到逐字逐句理解通透，免得再做出些沒腦子的蠢事便算揭過了事。對于那越據(jù)弄權(quán)的王氏，太后就毫無顧忌了，先把五品宜人降成七品孺人，從此非經(jīng)宣召不得入宮，又叫掌刑女官到賈府親看著杖責二十，打完立刻遷出正房?！杜洹贰杜畡t》各抄五百遍，又命賈母親自監(jiān)督王氏交出榮國府全部權(quán)柄，歸于二品誥命張氏且永不得再擅權(quán)。最后狀似無意的說了句，反常即為妖，王氏生子異象，當多多拜佛，祈求庇佑為好。賈母顫巍巍叩頭謝了恩，被小太監(jiān)半扶半拖著出了慈寧宮大門。

    張氏最近很歡樂，丈夫高中榜眼，得封官職；兒子有了榜樣，勁頭更足；一向壓制自己的偏心婆婆被禁了足，無暇他顧；而從嫁進門就在膈應(yīng)自己的王氏不但當眾挨了板子，還被強行奪了權(quán)，更妙的是，她終于騰地方了，而且是太后派人看著她滾蛋的，這真是——太好了?。埵虾喼边B做夢都能笑出來。

    另一個同樣開心的人竟然是二房的趙姨娘。雖然二房被迫遷出了正房，雖然二房太太被太后斥責，里子面子丟個精光，可，這關(guān)她什么事啊？二房有地位時也不是她住正房，二房太太掌家時也沒她半分好處，反而越發(fā)過得艱難，所以看到王夫人遭殃，趙姨娘那個開心??！她不止做夢笑，她隨時隨地笑。她如春風(fēng)般溫暖，如細雨般滋潤，安撫著賈政那顆受傷的玻璃心，讓原本大失顏面，郁郁寡歡又因著王夫人的哭喪埋怨而越發(fā)心煩的賈政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柔情。啊！真是朵美麗溫柔的解語花??！賈政扔開一切煩惱，一頭扎進趙姨娘偉大的胸懷中無法自拔，等王夫人終于從佛堂里被放出來時，趙姨娘不但已經(jīng)占據(jù)了賈政心目中最重要的根據(jù)地，奪得了全部的寵愛，并且成功地生下了他們愛的結(jié)晶，還另揣著六個半月大的包子，讓王夫人瞬間崩潰。

    ☆、加官進爵

    賈赦走馬上任已有小半年了，他每天堅持著讓一干同僚上司們無語抽搐的打扮。天天起早套上二品獅子補服去上朝，站在一群膀大腰圓的武將堆里，猶如一根發(fā)育不良的豆芽菜一般顯眼。下了朝，脫掉獅子服露出穿在里邊的七品鸂鶒服回翰林院打醬油。掌院學(xué)士已經(jīng)從最初的苦口婆心發(fā)展到后來的全然無視，任由賈赦成天七變二，二變七的折騰著，又有內(nèi)閣首輔、中極殿大學(xué)士的師傅明里暗里地罩著，賈赦的日子過得無比滋潤。

    通過事實證明，如此頻繁地在皇上眼前出沒是有實際好處的。大概是每天上朝時那謙恭的姿態(tài)、仰慕的眼神讓皇帝大人十分受用，沒過多久，今科三甲就分別晉升到都察院、大理寺和通政司，不分先后提成了正五品。高速的升遷讓初入官場的菜鳥賈赦亢奮如同打了雞血。升官第二天，就興奮地在新發(fā)的白鷴官服外套上獅子補服跑去上朝，讓本以為可以從此看不到賈赦了的皇帝黑線怨念：“朕給你五品是想讓你別成天折騰了啊口胡！想上朝不會去外面聽著嗎？又沒你什么差事，整天晃得朕眼暈。還脫了穿，穿了脫的顯擺你有兩套官服啊混蛋！”可惜，賈赦從來就不是個善于揣摩圣意的好臣子，他照樣每天在皇宮大院表演脫衣秀，面對眾人崩潰的勸導(dǎo)，賈赦振振有詞：“誰讓七品小官不能上朝的，五品也只能在殿外聽宣，無法得見天顏。我多崇拜皇上啊，一天見不著就食不下咽，寢不安眠。這般的折騰全都是因為我誠摯的忠君之愛??！”這話傳到養(yǎng)心殿，倒真是rou麻的皇上食不知味，寢不安眠，但反胃之余，皇上還是十分雀躍的，看，朕是多么英明神武??！擁有讓臣子如此神魂顛倒的人格魅力，朕之偉大怕能與開國先祖比擬一二了吧！皇上欣慰地吐著，痛苦并快樂著，期望能早日達到吐啊吐的就習(xí)慣了的境界。

    而無人加以管束的賈赦依舊如同脫了韁的野馬般，每天奔走于文臣武將之間努力套近乎、攢人品，無恥地發(fā)揮自己強大的演技，輩分高的通通叔叔大爺?shù)匕缜少u乖，年紀長的就哥哥兄弟地諂媚討好，行動明顯的讓人想指控他結(jié)黨營私都不行。因為沒有哪個傻瓜會這么明目張膽地結(jié)黨，這簡直不叫營私，而是營公了。因著天下第一大官的默許，賈赦以半公開的大青朝吉祥物姿態(tài)橫空出世了，并牢牢扎根于沉浮的宦海之中，開始朝著自己位極人臣的雄偉目標之路進發(fā)。

    這天，賈赦一如既往的裹著雙層朝服打醬油。躲在前面唐老將軍的偉岸背影下，悄悄地抹著額頭上的汗珠，擦濕了一整條茜香汗巾子，心中詛咒著這個沒有空調(diào)的時代。突然，外頭“八百里加急”的高喊讓賈赦精神一震，這古代里唯一能打斷皇帝的官方指令，史上最高速快遞，今兒終于見識了。不過，一般跟在這后頭的不是大喜就是大悲，現(xiàn)在是哪種情況呢？

    答案很快揭曉。皇上命人把累成一灘泥的傳令兵夾上殿，當著眾臣的面拆開密折，閱示，龍顏震怒。眾人熟練跪下高喊：“皇上息怒?！辟Z赦也跟著稀里糊涂地聽了一篇駢四儷六的啰嗦奏折，連蒙帶猜終于弄懂了意思。原來是和州（純屬瞎編）今夏突發(fā)瘟疫，小小縣城內(nèi)已死亡數(shù)十民眾，又因著天熱，尸體不及下葬便即腐爛，更讓災(zāi)情雪上加霜，城中人心惶惶，流民四散，治好了東邊又病倒了西邊，諸官員皆是焦頭爛額，只好上折子請求京師援助。

    其實，在醫(yī)療技術(shù)不甚發(fā)達的古代，瘟疫幾乎是幾年一次的，像黃河水患一樣反反復(fù)復(fù)，無休無止。但這次比較要命，重疫區(qū)離京城不足百里，這意味著如不趕緊制止疫情，連天下九五之尊也將受到波及。倘若發(fā)展到連皇上也被迫離京避難的話，天下必將大亂。反應(yīng)慢半拍的賈赦終于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他急忙抬起頭，想聽聽最高領(lǐng)導(dǎo)人的處理意見，卻發(fā)現(xiàn)，整個朝堂早就亂成一鍋粥了。

    頭昏腦脹地聽著耳邊亂哄哄地商討，文臣和文臣吵，武將和武將吵，時不時還交換對手吵。兵部的指責吏部選派官員無能，連個瘟疫也治不好；吏部的抱怨戶部不給撥錢，貧困州縣藥材不足，導(dǎo)致大災(zāi)；戶部的仰天哭窮，說工部治黃河、修城墻花費巨大掏光了國庫；工部的怪罪刑部辦案不力，“議罪銀”越交越少，是不是都中飽了私囊；刑部的大叫冤枉，說禮部天天上折子罵他們不尊禮教，收“議罪銀”有違圣人教誨，實非君子之道……把什么陳芝麻爛谷子的都翻出來回了鍋，估計御史們能挺高興，這場吵完了，應(yīng)該有不少材料可以大。聽得賈赦廬山瀑布汗，直想大叫閉嘴。體貼的皇帝大人接收了吉祥物怨念的腦電波，龍爪重重一揮，立時鴉雀無聲。

    那叫一個肅靜?。§o得沒有一個人接皇上的話，任皇上百般威逼利誘也無動于衷，一個個好似入定的老僧，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無聲無息，無感無情……好吧，賈赦已經(jīng)風(fēng)中凌亂了。這種時候不是應(yīng)該爭先恐后嗎？不是應(yīng)該大義凜然嗎？不是應(yīng)該組團奔赴災(zāi)區(qū)展開救援嗎？為毛會是這樣？賈赦咬著小手絹，兩眼水汪汪抽著鼻子：“共和國啊，我的母親！×總理，我想念您！”

    不在沉默中爆發(fā),就在沉默中死亡。賈赦不想死，所以他爆發(fā)了。毅然決然地站出來扛下了這無比艱巨的重任，看著皇帝瞬間亮起來的欣慰眼神，賈赦很土著地熱血沸騰了。

    賈赦帶著皇帝大人無比的信任和擔憂，拉著成車的藥材，追逐著燦爛的夕陽，踏上了吉兇未測的征途。此時，那牙簽般的背影在眾位送行的大人眼中是那樣的高大，嗯，除了左手上緊緊揪著的胡太醫(yī)的袖子不那么搭調(diào)。

    胡太醫(yī)屬于“在沉默中死亡”的典型。他沉默地接了圣旨，沉默地收拾了藥箱，又沉默地被賈赦拽緊了袖子……總之，炸毛的胡太醫(yī)鐵了心以沉默對抗這個世界的冷酷無情——太醫(yī)院有那么多太醫(yī)，為毛皇上會選中我？賈赦你個混蛋！舉薦人不知道挑個好時候嗎口胡！單純的胡太醫(yī)到現(xiàn)在還認為他只是無辜的作為賈赦唯一知道姓名的倒霉太醫(yī)，被順手塞進治瘟大隊中來的，殊不知，賈赦主動請纓的時候就已經(jīng)擅自決定要拖他下水了，那道胡太醫(yī)隨行的圣旨就是賈赦臨行前對皇上的唯二請求其中之一。不為別的，隨身帶個太醫(yī)他心里有底??！后悔自己一時沖動的賈赦坐在馬車里咬著手絹淚。

    在現(xiàn)代，賈赦從未參加過任何形式的賑災(zāi)搶險，最多也就是聽說哪里受災(zāi)了，顛顛兒的過去捐上幾百大洋，表示自己也出了一份力。這破天荒的頭一遭，著實讓賈赦兩股戰(zhàn)戰(zhàn)，心下發(fā)慌。好在，見了災(zāi)民就自動進入“醫(yī)者父母心”模式的胡太醫(yī)這會兒戰(zhàn)斗力全開，很好地彌補了賈赦的不足。

    經(jīng)過胡太醫(yī)聯(lián)合眾民間郎中的會診，一致得出結(jié)論——瘟疫并不難治，難的是流民居無定所，治好了這個又傳染了那個，才是疫情擴大的根源。聞言，賈赦腦中靈光一閃，嘿嘿地jian笑起來，嚇得一旁本就心力交瘁的當?shù)毓賳T以為京城來的欽差大救星瘋了，險些又一封八百里加急，求皇上改派個心理素質(zhì)過硬的來。

    其實，賈赦的心理素質(zhì)還是蠻好的，至少這當口還有心情想電視劇。賈赦想起了在現(xiàn)代時候看過的一部《神醫(yī)喜來樂》，那里面正好有一段，是講喜來樂治瘟疫的。劇情和眼下的局面很相似，有大夫，有藥材，就是治不過來。于是，賈赦無恥地盜用了編劇的智慧，命手下官員們?nèi)?shù)水井，縫麻袋，又趕著胡太醫(yī)去開藥方順便帶領(lǐng)眾郎中抓藥。讓賈赦覺得很有喜感的是，連那慣賣假藥的無良藥材商和囤積救命糧的惡霸富戶也出來跑龍?zhí)?，敬業(yè)精神讓賈赦感動。賈赦也沒辜負他們的期望，喜笑顏開收了賄賂，一轉(zhuǎn)臉，扔給縣令拿去施粥，粥里也加了治瘟的藥材做成簡單的藥膳，配合投到井里的藥水，有病治病，沒病防病，不到半個月就治好了瘟疫，回京領(lǐng)賞去也。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神威將軍賈赦治瘟成果卓絕，解救黎民，功在社稷。為朕分憂，深得朕意，特加封為一等鎮(zhèn)國公爵，賜號榮國公，并于即日起晉升內(nèi)閣侍讀學(xué)士，著令御前行走。欽此?！?/br>
    ☆、嘉?？ぶ?/br>
    “女媧是一個不環(huán)保的人?！辟Z赦華麗麗的遷怒了。

    補天之前沒有精確計算，浪費材料；補天之后沒有及時回收，亂扔垃圾——導(dǎo)致了如今賈府里石頭橫行，眾人退散的可惱局面。

    自從賈赦本著禮尚往來的優(yōu)良傳統(tǒng)，給賈寶玉的洗三禮送上重彩以后，賈母就正式和賈赦杠上了，處處抬舉二房，以給賈赦添堵為己任。就比如，她下令叫迎春為二姑娘，堂而皇之的將二品將軍嫡長女排在七品主簿的女兒后頭，肆無忌憚地表明了替自己心愛兒子撐腰的堅定立場。又比如，她把賈赦眼下最煩的無齒之徒封為寶二爺，并強詞奪理的解釋為——賈璉是大房的二爺，寶玉是二房的二爺，從今兒起各論各叫。賈赦炸毛：“我大房統(tǒng)共一兒一女哪兒來的二爺？”賈母不理，命丫頭們拿茶水把賈赦潑出去。

    從此，賈府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大混亂。

    忠于賈赦的下人們畢恭畢敬稱賈璉為大爺，稱迎春為大小姐，對元春則叫做二房大姑娘，簡稱二姑娘。賈寶玉倒還做他的二爺，二房的二爺，賈赦小心眼地命人管他叫二二爺，以便和元春配對。賈母則聯(lián)合王氏逼迫手下奴仆們不論在什么場合都稱賈璉為璉二爺，迎春為二姑娘，又命叫遠在金陵的賈珠做大爺，連稱號都省了，充分顯示其地位的名不正言不順。

    如此一來，可苦了榮國府中眾下人了。他們戰(zhàn)戰(zhàn)兢兢，每句話出口前務(wù)求先在腦子里過個三遍，確保不會出錯，真正成了“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當著賈母王氏一種叫法，面對賈赦張氏光速改口，萬不能混叫一氣。因為一旦叫錯了人，在賈母那里必是一番責罵，到王氏面前就改動板子，還是賈赦最干脆，有一個算一個，直接發(fā)賣。樂得人牙子干脆抱個枕頭睡在榮國府后門口，里頭攆一個揀一個，扔兩個揀一雙，很是享受了一段天上掉餡餅的美好時光。

    不過，最辛苦的人還是被無辜扯進戰(zhàn)團的迎春。小包子正值牙牙學(xué)語的關(guān)鍵時期，每天聽著各種人各種混亂的稱呼，令小小的包子對“我是誰”這一千古哲學(xué)難題產(chǎn)生了深層次的思考，并漸漸由活潑亂叫包轉(zhuǎn)型為沉默思考包，恨得賈赦一把一把往下揪胡子，后來揪沒了又改揪頭發(fā)，終于在即將變成玉樹臨風(fēng)清穿男之前得到了千載難逢的獅子大開口機會。

    仁慈的皇帝很憂郁，自家吉祥物為君分憂，將要奔赴災(zāi)區(qū)，不知道還能不能活蹦亂跳地回來。傷感的陛下在看到打好行裝入宮辭行的小可憐吉祥物時，愛心值瞬間破表。命貼身總管太監(jiān)親自扶起又賜了座，賞了茶后，皇帝和藹的開口了：“愛卿憂朕之所憂，急朕之所急，忠孝仁義，朕甚歡心。然疫區(qū)艱險，兇吉未卜，卿有何心愿未了，朕必允?！?/br>
    賈赦一口茶全嗆進氣管，咳得無語凝噎，抬頭目視君上唯有淚千行。皇帝感動的腦補了一個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只為報答浩蕩君恩的千古忠臣放大版褶子臉替換了眼前一雙桃花眼，兩行君子淚的吉祥物娃娃臉，因而更加柔和地說：“愛卿不必拘謹，只管同朕說，種種心愿，但凡朕能做到的，必不會推脫?！辟Z赦好不容易喘勻了氣，趕緊謝恩，及時攔住了皇上的話頭，怕再聽一會兒，皇上直接叫他留下遺言就順手埋到和州去了。難得皇上如此大方賞恩典，賈赦也不矯情，他可怕裝模作樣的辭完了，就真不給了，得趕緊把家里那攤破事擺平了，再鬧下去，迎春小包子都快精神分裂了。

    想到這兒，賈赦咬文嚼字，婉轉(zhuǎn)迂回地向皇帝大人提出了蓄謀已久的妄想——給女兒求個誥封。

    按大青律，皇帝的女兒出生即為公主，只序齒，不加封，除了特別受寵的，都是出嫁前才給封號。親王嫡女出生即為郡主，無寵不封，得寵的可有一封號，稱為××郡主。至于庶女們，除為國和親或嫁入宗室的能在出嫁前加封郡主外，就只有那些自己或自己娘得寵于自己爹，而自己爹又得寵于皇上的才有可能求來個封號，多半還是降了級的縣主。郡王女則比照親王女例，嫡女出生記入宗室玉牒為縣主，通常以××王府縣主為號，大多數(shù)終其一生也得不到冊封，而庶女能得到誥封的更是鳳毛麟角。以上三等皆為宗室女，身份高貴，不參加選秀，婚嫁均由皇室指配，嫁妝、嫁衣也由內(nèi)務(wù)府按等級準備。

    余下的鎮(zhèn)國公嫡女，輔國公嫡女，侯爵嫡女按律可分別封為郡君，縣君和鄉(xiāng)君，為貴女，可求恩典不必選秀，如若參選，初始分位就高過普通秀女，上位也快。但，就不再是出生即封的了，符合身份之女需由父兄向皇上請封，而只有那些面子特別大的或功勞特別高的才有機會厚著臉皮上折子，其他人就壓根忽略了這些名頭，假裝不存在了。至于那些能從皇上那討到寶冊的，早就開動腦筋替自己撈好處了，誰還會記得不重要的閨女呢？

    終于聽懂了賈赦拐彎抹角請求的皇上不由得再次肯定，此人是奇葩。放著大好機會不替自己求恩典，也不給兒子要前程，居然是給個賠錢貨的女兒討冊封。皇上不解地滿頭黑線，可君無戲言，答應(yīng)的事又不能反悔，便叫禮部擬旨。禮部侍郎表示疑惑，這要按什么例呢？賈赦品級同侯爵，可到底不是?。∫郧耙矎膩頉]冊封過將軍的女兒呀！皇上一聽，頓時悟了。原來吉祥物是變著法子想替自己進爵啊，很有創(chuàng)意嘛！想給女兒求封唯一的方法是讓賈赦復(fù)爵榮國公，到那時，迎春身為國公嫡女便能名正言順進封了?；实酆荛_心這場談話終于回到一個他能理解的水平上了，便十分痛快地暗示賈赦，只要他能治好瘟疫就晉升他為榮國公，而且還會把爵位從輔國公升成鎮(zhèn)國公，想了想，又加了句，就算賈赦不幸因公殉職了也一定會照顧他的兒女，就安心地去吧！賈赦聽得牙癢癢：“當皇帝就可以烏鴉嘴了嗎？”一氣之下，又加了個條件，請皇上下旨派太醫(yī)隨行?；实郛敿创蠓奖硎?，除了專門給皇上、太后請脈的孫御醫(yī)，整個太醫(yī)院任賈赦挑選，一個不夠還可以多帶兩個?？上?，皇上沒有真的大方到把太醫(yī)們拉出來排排坐隨便揀，于是，無限惆悵的賈赦只好報上了唯一知道的胡太醫(yī)的大名。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典崇鰲降，榮國府嫡長女戒以欽哉，詩美肅雍，王姬詠其禮矣。既嫻內(nèi)治，宜被殊榮，咨爾郡主之榮，乃聯(lián)義女，敬慎居心柔嘉維則，母儀克奉，婦德無違，譽尤彰于筑館，出銀潢之貴派，作配高閎，備玉碟之懿親，共襄宗國鳳古允協(xié)，象服攸宜，是用封爾為嘉福郡主，賜之金冊，謙以持盈，益篤興門之枯，貴而能儉，永垂宜室之聲，勿替令儀，尚緩厚祿，欽此?！?/br>
    傳旨太監(jiān)已經(jīng)走出很遠了，還仿佛聽到那手握圣旨炸了毛的新任榮國公內(nèi)心的咆哮：“皇帝你不厚道。那是我的女兒，我的！從此就要叫你父皇了，你這個不勞而獲的小人?！?/br>
    ☆、禍害退散

    迎春這次真正是交了華蓋運，得了大青最尊貴兩人的青眼，一躍成為朝廷內(nèi)外最得寵的當紅郡主。

    當日送走治瘟團后，皇帝大人為怕忘了，就跑去跟太后噼里啪啦一通講了賈赦的請求，暗示太后，萬一賈赦掛了，記得照顧一下她女兒，免得他在天上抱怨朕不守信用。心軟的太后直接聽成了賈赦已經(jīng)掛掉，一疊聲地叫宣賈赦女兒入宮，撫于身前，以示皇恩浩蕩，善待忠臣遺孤?；实郾硎举澇桑鹳F的母子二人自說自話地腦補完一個為國捐軀的壯烈勇士后，心滿意足地各干各的去了，下圣旨的下圣旨，下懿旨的下懿旨，以迅雷不及掩耳盜鈴之勢把迎春打包搶進慈寧宮。

    一歲多的迎春正是粉團團招人愛的時候，不像幾個月大時那么愛哭愛鬧，略微懂了點事，乖巧聽話。眉眼也長開了，看得出未來美人胚子的雛形。又因為宮里沒有了各論各叫的混亂，思想者也不扮了，性格恢復(fù)了開朗討喜，尤其是最近新添了個見人就親的好習(xí)慣，瞬間秒殺了太后，萌倒了皇帝。要知道至高無上二人組已經(jīng)有很多年沒養(yǎng)過小包子了，現(xiàn)在宮里最小的孩子也有十多歲，出宮建府的皇子公主們生了孩子也不能總往宮里抱，頂多每個月趁著請安是領(lǐng)來玩一會兒，還得當天送回去，十分之不過癮。這會兒忽然來了個天真無邪可愛包，讓皇帝太后搶的差點翻了臉。最終，因著養(yǎng)心殿不能養(yǎng)孩子的祖制，皇帝完敗，無比眼饞的看著大獲全勝的太后抱著小包子不撒手，小氣地甚至不肯給他摸一下。皇帝大人小心眼發(fā)作，搶在太后開口認干孫女兒之前認了迎春為義女，太后只好退而求其次，做主挑了封號。只是，這二位都不由而同地忽略了正奮斗在救災(zāi)第一線的迎春她爹活著回來的巨大可能性，直接進入了忠臣遺孤?lián)狃B(yǎng)模式。話說，人家的娘和哥哥還在家里好好坐著呢啊喂！

    賈赦強硬地在皇帝面前拍了桌子，拒絕了加封公主的無上榮寵，抱著差點被拐的小包子氣沖沖回了家。不甘心二人組先下了圣旨把小包子破格封為郡主，立馬跟她爹賈赦比了肩，又下懿旨，給了小包子可隨時入宮，賜內(nèi)廷自由行走的特權(quán)，也不想想以小包子的年紀離能自由行走還有漫長的一大段距離。

    盡管吉祥物很可愛，辦差利落很可靠，但搶小包子的行為就十分可恨了。不肯承認自己嫉妒的皇帝大手一揮賞了賈赦三個月假，以獎勵他辦差辛苦，并極力暗示江南風(fēng)景美如畫，在賈赦傻乎乎附合后露出真面目，直言不諱要接小包子郡主再入宮住一陣子，順便把礙事的郡主爹發(fā)配江南看風(fēng)景。

    被迫領(lǐng)了根本就不想領(lǐng)的皇恩，賈赦一步三回頭地出了京城，直奔金陵而去，咬牙切齒把奪女之恨遷怒到在外花天酒地兩年多的賈珍頭上。

    升官發(fā)財死老婆，中年男人三大福利賈珍占了個齊全。丫個禍害好歹還明白點天子腳下不能隨便放肆的道理，找了個借口躲到金陵逍遙起來。

    賈珍是賈氏一族的現(xiàn)任族長，從理論上來說，賈氏京中八房，金陵十二房都應(yīng)該歸他管?？蓡栴}是，他連自己都管不好，誰愿意聽他的呢？為此，長老們以不許賈珍在金陵指手劃腳為條件，默許了他的一切不堪行為，沒有了任何束縛的賈珍開始了無法無天的任性生活。

    等賈赦趕來抓人的時候，賈珍已經(jīng)發(fā)展到迷戀一個舞姬要娶為正妻的地步了。金陵十二房長老聯(lián)手壓制他，卻被掐斷了祭田錢糧；派往京中送信的族中子弟被賈珍攔下來打斷了腿，當場氣昏了一個年級最大的長老。因此，當賈赦到達時，迎接他的是一大排須發(fā)皆白的激動老頭，個個閃著昏花的老眼，以無比的熱情，一陣風(fēng)樣的撮著賈赦去了賈珍藏嬌的一處金屋。賈赦無奈，自己何時改行做了搶險隊員？

    賈赦賈珍最終不歡而散。賈赦以長輩身份壓著賈珍甩了那青樓女回京，賈珍以族長身份指責賈赦多管閑事，并認為他應(yīng)該能理解愛情的美好高貴和情不自禁，試圖把賈赦拉進他的陣營共同抵御封建頑固的賈氏長老和遠在京城的許氏太太。

    賈赦一個沒忍住，把賈珍給揍了。從此，再也沒有人能尋到賈氏族長的飄渺仙蹤。賈赦只得派隨從隱秘打聽，看賈珍一直以來常在哪里出沒。結(jié)果發(fā)現(xiàn)，全金陵每家秦樓楚館都遍布賈珍的足跡。氣得賈赦直后悔打輕了，應(yīng)該揍他個半身不遂才對。聞弦歌知雅意的貼心長老——孫子被打斷腿的那個——提供了一個陰險的主意。那賈珍不是喜歡女人，一日也離不了嗎？那就叫他一輩子躺在女人身上別起來了，大家不介意湊錢買兩個絕色的貼身服侍他。賈赦拍手曰：“大善?！?/br>
    結(jié)果，鬧大了。賈珍馬上風(fēng)，死了。

    眾長老全傻了眼。原本只想叫個技藝高超的江南名妓整得賈珍癱了、殘了，就接回京中養(yǎng)著去。免得他日后惹出更大的禍，殃及全族?？烧l成想，一個用力過度，一代風(fēng)流二傻就這么沒了呢？

    江南名妓跑了，賈氏長老遁了，留下苦逼的賈赦同學(xué)面對形象不佳的珍?馬拉裸尸欲哭無淚。

    老老實實寫了折子快馬送回京城，正逗包子逗得開心的皇帝看完氣了個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怒吼著叫賈珍滾回京城，要治他違法宿娼之罪。悲催的夏公公頂著雷霆君威提醒陛下，賈珍已死，而圣旨又不能燒，估計他是接不到了。憋了一肚子火無處發(fā)泄的皇帝遂遷怒于無辜的賈蓉小包子，奪了小包子應(yīng)有的五品威武將軍銜，收回了早就逾制的寧國府，許氏的誥封也被牽連降了級?？蓱z許氏早已病重多時，連番打擊之下直接魂歸天國。曾經(jīng)威威赫赫，風(fēng)光一時的寧國府徹底煙消云散，只剩下兩個哭成淚人的小包子和兩場尷尬的葬禮，等待著拼命從金陵往回趕的賈赦。

    ☆、元春心思

    元春病了。

    大喜大悲果然傷身??！

    那日，突然來了一道封榮國府嫡長女為郡主的圣旨。頓時，府中眾人歡欣雀躍?？ぶ?！而且是有著超然封號的，上玉牒的郡主！這是多大的殊榮??！這代表了皇上對賈家無限的寵信，也代表了賈家從此邁入皇親國戚的行列，真正成為了人上人。

    元春激動地聆聽圣旨，矜持地擺著架子等待恭賀。她驕傲地抬頭挺胸：“果然自己才是賈家的驕傲！那元月初一的生日就注定了自己天生高人一等，是金貴鳳命的象征。自己合該是高貴的，榮國府嫡長女的身份終究還是不夠，也只有郡主才總算是配得起自己。這個家，到底還是要靠她的。大伯就算封了國公又怎樣？到底還是皇家的臣子，如何能與金枝玉葉的郡主相比？沒見連皇上都是向著自己的嗎？太后斥責了母親，皇上便加封了自己。這是為自己抱不平，在警告太后呢！哼！后宮女眷竟敢妄議朝政？自己父親兢兢業(yè)業(yè)，恪盡職守，早該升官。偏偏大伯妒忌，唆使小人令父親蒙冤，貶官降職，還逼得他們一家搬離正房?，F(xiàn)在可怎么樣呢？怕是腸子都悔青了吧！竟敢委屈堂堂郡主避居偏院。非得讓他付出代價不可！不過，自己既然貴為郡主，就大方一些，只要大伯讓出爵位，搬離公府，自己就仁慈的寬恕了他吧！”

    傳旨的公公一臉鄙夷地看著眼前明顯神游天外，大發(fā)癡夢的賈元春，不屑地撇撇嘴：“一個小小芝麻官的女兒如此不知禮數(shù)，竟越過朝廷誥命夫人站在老太君身旁，還敢肖想皇家郡主，真是馬不知臉長！也不撒泡尿好好照照，沒的在這兒膈應(yīng)人?！?/br>
    隨即收斂了神色，畢恭畢敬捧了圣旨走到張氏身前，深鞠一躬，高高舉起圣旨肅聲道：“請嘉福郡主親母，榮國公夫人賈張氏代接圣旨?！毖援叄α诵?，續(xù)道：“咱家在這兒恭喜夫人了。令千金貴封郡主，賈大人也晉升鎮(zhèn)國公爵，實在是可喜可賀。夫人您的誥封只怕也就在這一兩日之間。真是大喜??！”繼而，又轉(zhuǎn)向賈璉：“賈小爺也大喜呢！賈大人為您請封了世子，皇上已然應(yīng)允，不日就將下達圣旨，咱家越矩了，提前跟您透個信兒，也好準備準備。這封了世子可要入宮謝恩，還要給太后請安，一應(yīng)儀式禮節(jié)，小爺還要預(yù)先演練一番才好?！闭f完，也不喝茶，接了賞徑自回宮去了。

    張氏捧著圣旨和賈璉一起呆呆地目送公公遠去，一臉的不可置信。這么多年來，他們早就被賈母的種種行為洗腦，相信了二房最好，二房最強，也習(xí)慣了一切好事都只會發(fā)生在二房人的身上，他們只要圍觀就好?？墒墙裉欤蝗挥幸淮蠖衙牢兜酿W餅“呼啦”一聲從天而降，準確無比砸到他們頭上。結(jié)果，砸傻了。

    賈母的表情很糾結(jié)，她既高興自家上了高臺盤，百尺竿頭更進一步，又遺憾得到這一切的不是心愛的二兒子，反而是一無是處的老大白撿了好處。她認為這是老大在報復(fù)自己心疼小兒子，他覺得受了委屈，便唆使皇上抬舉他們一家給賈政難堪。那臉上半邊笑，半邊惱，沒人敢多看她一眼。

    為迎圣旨而被短暫放出來的王氏可沒那么多想法，她可不會大方到為還不屬于自己的榮國府高興，只要好處不是自家的，那就干脆沒有的好。王氏憤怒的瞪視手捧圣旨的張氏，面目扭曲猶如厲鬼，手上的帕子“刺啦”一下扯成兩半，看那模樣，估計是把張氏、賈璉連同宮中的迎春、遠在金陵的賈赦都當成那倒霉帕子，想要一撕兩半。

    打擊最大的還是元春。她無法相信，尊貴的郡主竟然不是自己。她雙目通紅轉(zhuǎn)向張氏：“別人不知道，自己可是清楚的很。迎春，根本就不是張氏親生，她的生母不過是一個卑賤的妾。小小庶女怎能成為高貴的郡主，她不配。自己才是榮國府嫡長女！圣旨是自己的！郡主也是自己的！皇上，皇上他受騙了！賈赦、張氏，這些人騙了皇上，瞞天過海，妄圖用他們的女兒取代自己。他們怎敢？”元春猛地拔腿沖向門口，嘴里著魔似的高喊：“公公回來，公公回來。圣旨傳錯了，皇上被騙了。大伯，賈赦他欺君！”邊喊，邊發(fā)了瘋地向前跑。眾人反應(yīng)不及，竟叫她一直跑出二門去了。

    大家都被元春的舉動嚇著了，賈母倒是在聽到那句：“賈赦欺君”時一激靈，回神了。立刻吩咐左右去把元春抓回來。見她被按著也不閉嘴，仍舊口口聲聲左一句欺君，又一句罔上吵個不休。頓時恨得牙癢癢：“跟她那沒腦子的娘一個樣兒。這欺君大罪是能亂說的嗎？憑他是誰，只要是這府上的人，一旦坐實了，闔府都得跟著吃掛落。她這是想毀了榮國府嗎？”賈母氣憤地命丫鬟堵住元春的嘴，送回房去關(guān)起來，叫她冷靜冷靜。

    王氏還沒想明白這其中的關(guān)節(jié)，只是看到元春披頭散發(fā)被下人捆起來，立刻恨上了賈母。在她看來，元春當然是一點兒錯也沒有。榮國府嫡長女本來就是元春，那道圣旨當然也應(yīng)該是給自家的。現(xiàn)在卻到了張氏手上，那一定是賈赦欺君，他們隱瞞了自己的元兒，所以郡主才會落到那個死丫頭迎春頭上。元兒揭發(fā)他們有何不對？老太太竟大加阻攔，莫不是看大房要發(fā)達，也想湊上去了吧。哼！想都別想！都是這老不死的把他們一家害到今天的地步的，她別想撇下他們獨享榮華，他們早就上了一條船了，誰也別想下去。

    張氏倒是被這場鬧劇給鬧清醒了。她懶得理會那伙人，自顧自地向賈母道個乏，領(lǐng)著兒子回房去了。她心知，過了今日，又有得折騰了，要養(yǎng)精蓄銳才好應(yīng)付。現(xiàn)在，賈赦不在家，他們大房可全指望她呢，她得守好這一切等著賈赦回來。

    果不其然，第二天，賈母就向?qū)m里遞了牌子，要給太后請安。太后對這個老太太沒什么好印象，足足晾了好幾日才宣召。賈母全副披掛入宮陳情，拿著迎春身份大做文章。話沒說完，便給太后打斷了。太后淡淡問她，有沒有按要求背大青律。賈母恭敬答，全背下來了。太后便讓她背誦有關(guān)“嫡庶”一段。賈母頓時如遭雷擊，她當然是知道的，本朝嫡庶以記名為準，不同于前朝是以出生為準的。但，大家默認的，還是后者啊！庶出記嫡的多了去了，可也沒見誰真是當?shù)粘隹创难?！這么多年來，早成了勛貴之家秘密流傳的潛規(guī)則。她就忘了，潛規(guī)則之所以是潛的，就是因為那不能見光??！

    太后瞥一眼賈母青白交錯的臉上，嗤笑道：“想清楚了？可還要再說？”賈母冷汗潺潺，拼命磕頭，連連求饒。太后不耐煩，揮揮手，冷冷地說：“既然知道錯了，哀家也不想多說什么，只要記住，今后什么是能說的，什么是不能說的?！碧笮毙鳖┝速Z母一眼：“哀家不希望聽到什么不清不楚的話，你可要好好掂量掂量?！?/br>
    賈母回府后，第一件事就是把王氏重又塞進佛堂。緊接著把元春帶到自己院里命心腹照看著，什么時候不說胡話了，什么時候再放出去。最后，雷厲風(fēng)行收拾了那天聽到元春話的下人，也顧不得這里面折進去多少心腹了。做完這一切，賈母無力地癱倒在長榻上，她得好好想想今后的路該怎么走了。

    元春被關(guān)了很久，久到她逐漸恢復(fù)了冷靜，久到她終于接受了自己不如迎春這個殘酷的事實，久到她開始仇視不為她做主的賈母。元春暗暗發(fā)誓，總有一天要討回今天的屈辱，總有一天她要成為天下最高貴的女人，然后把這些對她不起的人統(tǒng)統(tǒng)踩到腳下。元春眺望皇城方向，喃喃念著：“賈赦，賈璉，賈迎春，賈張氏，我不會放過你們的，絕不會。終有一日，我要讓你們跪在我的腳邊。當然，還有我親愛的祖母。”元春那尚算稚嫩的臉上，一抹狠戾之色轉(zhuǎn)瞬而過。

    ☆、包子成堆

    最近，賈府及賈府相關(guān)人家都很熱鬧。

    賈赦榮升鎮(zhèn)國公爵，寶貝獨生女成了皇上義女，加封郡主，這兩條足以讓京中眾人眼紅不已。特別是那些和賈府差不多的人家，都是曾經(jīng)輝煌，現(xiàn)在卻逐步走了下坡路，都在削尖了腦袋想路子力求飛黃騰達。結(jié)果，跟他們差不多甚至還略有不如的賈府卻一躍而成僅此于皇親國戚的一等人家。他們一邊恭喜著賈家，一邊恨不得把這些好處都挖回自己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