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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間清景是微涼_分節(jié)閱讀_22

    這腳是真他媽狠,那人直接飛出一米多摔到地上,臉頓時就扭曲變形了,捂著肚子蜷縮在那兒哎喲哎喲的嚎。

    花花目光陰沉地走過去,站定,再次抬起腿……

    我一個激靈回過勁兒來,你媽花花是真存了把人弄死的心思,這第二腳是要往腦袋上招呼??!剩下兩個人也看出了危險,一個在我身子底下奮力掙扎,一個站在那兒想上前支援又猶豫不決。沒時間多想,我猛地跳起來沖過去扯住花花就跑!

    場景的突然轉(zhuǎn)換讓花花有點(diǎn)兒跟不上,腳下一直踉踉蹌蹌,好在我死活沒撒手,哪怕掌心被小崽子的手指骨硌得生疼。

    就這么一路跑回cao場,我彎下腰扶著膝蓋喘得上氣不接下氣,抬頭瞅花花一眼,他比我還慘,胸膛帶動肩膀劇烈起伏,好像滿世界的空氣都不夠他吸。

    可是,滿世界,只有我自己喘粗氣的聲音。

    自打認(rèn)識花花,我的心里就長出一根針,這玩意兒有自我意識,平時乖得不得了,但只要花花遭難,不,都不用遭難,只要涉及到花花,它就開始不老實(shí)。輕則扎你一下,痛上兩秒,重則群魔亂舞,疼得你想報復(fù)社會。

    半晌,我終于把氣兒喘勻了,三個孫子沒追來,但心里那根針不依了,它挑動憤怒鬧革命,吵得我腦袋要炸開。我拼命安撫這幫匪徒,同時盤算著剛剛的情況——

    花花那一腳雖然重狠,可頂多踹個胃抽筋腸痙攣啥的,緩緩就好,而且越是內(nèi)傷越不容易看出來,你以為監(jiān)獄吃飽了撐得沒事兒就給你拍X光?至于我那一下,撞得雖然重,可那孫子摔倒的時候又不是臉先著地,沒流鼻血沒擦傷,手臂上多個小坑不算要死的罪過。再回到花花,那兩條胳膊是個人看了都不忍心……

    于是結(jié)論顯而易見。

    這事兒我們占理,雖然不是第一次發(fā)生了,可必須要把它弄成最后一次!

    我深呼吸,再深呼吸,讓自己冷靜下來。沖動是魔鬼,萬一沒調(diào)整好等下怒極攻心再給監(jiān)管不力的俞輕舟來一腳,那就不是關(guān)禁閉的事兒了,沒準(zhǔn)這輩子都得拄拐。

    “多長時間了?”打小報告之前自然要先了解情況。

    可惜當(dāng)事人不配合,只定定看著我,仿佛要穿透表象直達(dá)靈魂深處。

    我的靈魂沒什么深度,于是不閃躲他的目光,并將這反應(yīng)作為一種默認(rèn)。最淺的煙疤幾乎要看不見痕跡了,只剩下隱約的邊緣輪廓,天知道要追溯到哪一年。

    “走!跟我去找管教!”那幫孫子除非腦殘,否則就算被打吐血也不可能告發(fā),□在監(jiān)獄里是比打架還要性質(zhì)惡劣的大過,他們不敢冒這個險。但我不怕,頂多被關(guān)個禁閉扣點(diǎn)分,換來花花以后的太平,值了。

    可我沒想到的是花花居然不去,任我怎么拉扯,就是原地不動。

    我?guī)缀跻а狼旋X了:“我最后問一遍,你到底去不去!”

    花花依然堅定地?fù)u頭。

    很好,不用等俞輕舟,花雕就完美地讓我怒極攻心了:“你他媽是不是有??!??!你覺得打報告丟臉?還是你想自己來個絕地反擊?嗯,最好一人一刀把他們都捅了!然后你就痛快了!監(jiān)獄也痛快啊,再不用養(yǎng)活你了,直接一顆槍子兒送你上路,還省糧食了!反正你活兒也干不好!”

    我罵的聲音很大,弄得周圍好幾個人側(cè)目過來。我挨個兒掃過去,想控制情緒,但沒辦法:“看屁?。]見過罵人的?都他媽給我滾!”罵完了還不過癮,我又把頭轉(zhuǎn)回來,惡狠狠地瞪著罪魁禍?zhǔn)祝斑€有你!你以為裝深沉裝酷就是什么都懂?你懂,你懂,你懂知道個屁!”

    花花不再沒反應(yīng),起碼瞪大的眼睛和起伏的胸膛表示他也生氣了。

    我不管那個,再一次扯住他往前拽:“你他媽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今天我就是扛也得把你扛到管教面前!你要不嫌丟人咱倆就試試!”

    出乎意料,花花沒再堅持,就那么老實(shí)地任我薅著他的衣服,跟著我的腳步往前走。

    我終于意識到長久以來的戰(zhàn)略方針錯在哪里了,對待花花,就不能心慈手軟,這跟養(yǎng)兒子一個道理,不聽話就得打,來軟的沒用,越慣著越無法無天。

    媽的之前那么長時間白憋屈了!

    俞輕舟坐在cao場一隅,正和其他幾個監(jiān)的管教聊天,見我走過來,微微挑眉,沒任何起身迎接的意……好吧,這個我原諒他。

    “報告管教,我有事報告!”這話可真他媽繞口。

    俞輕舟點(diǎn)點(diǎn)頭:“嗯?!?/br>
    這是讓我繼續(xù)呢,但問題是……我瞅瞅另外兩個管教,心里沒了底。對俞輕舟我還是有點(diǎn)把握的,這人談不上好,但也不是大惡,怎么說呢,雖然曾經(jīng)給我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心理創(chuàng)傷,但那也是過去式了。進(jìn)來一年多,我真心覺得王八蛋還是能聽懂兩句人話的。

    俞輕舟看出了我的猶豫,總算屈尊降貴起了身:“跟我去辦公室?!?/br>
    我連忙跟上,走兩步回頭,得,花雕那腳底下又生根了,沒辦法我只好再回去拉他。本來想拽胳膊,卻在馬上要碰到的時候反應(yīng)過來,改握住了他的手。

    俞輕舟停下來轉(zhuǎn)過身等我,見此情景譏誚地吹了記口哨:“喲,哥倆兒好啊?!?/br>
    去辦公室的路上,我小聲囑咐花花:“記住,不管俞輕舟怎么問你就說自己沒動手,興許就混過去了。他要非較真兒查出來,也頂多幾天禁閉的事兒,我呆過,沒什么大不了,再說你這是正當(dāng)防衛(wèi),他肯定會酌情考慮。”

    花花面無表情,狀似聽得很認(rèn)真,但有沒有聽進(jìn)去只有天知道。

    俞輕舟的辦公室還是老樣子,我最后一次進(jìn)來這里還是半年前,放風(fēng)的時候被逮住出苦力幫他幫一大箱子材料搬進(jìn)來。可見我后半年有多循規(guī)蹈矩,竟然一次沒有被提溜過來面對面。

    “說吧,怎么回事兒?”俞輕舟把門關(guān)上,開啟空調(diào),坐在涼爽的小風(fēng)底下悠哉地問。

    我沒他這份好心情,三下五除二就把剛剛的事兒連同一肚子怨氣倒豆子似的噴出來了。

    俞輕舟起先聽得很安靜,待我快講完的時候才慢悠悠出聲:“不用急赤白臉,現(xiàn)在不沒人燙他嘛。”

    我氣得肝兒都顫,聲音也不自覺大起來:“那是因?yàn)槲野阉认聛砹耍∧憬o我好好看看他這胳膊,還他媽有一塊兒好rou嗎!”

    俞輕舟瞇起眼睛,聲音沉下來:“這是你跟管教說話的口氣?”

    我他媽想揍人,想得指尖都疼。可是不行,在這里你揍誰都行就是動不得管教,他們是這里的天,把天捅破就真沒活路了。

    “對不起管教,我剛才語氣太沖了?!蔽遗ι詈粑?,不就裝孫子么,又不是沒裝過,“我就是看不過去,不能因?yàn)榛ǖ癫粫f話就活該受欺負(fù),對不對?”

    俞輕舟看了我一會兒,嘴角勾起淡淡的弧度:“你在問我么?”

    我怒目圓睜,廢話,難道我跟空氣交流!

    俞輕舟忽然站起來,身體前傾,隔著桌子湊近我:“如果你是問我,那么我的答案是,馮一路,你會不會太天真了點(diǎn)兒?”

    我愣住,不明白他的意思。

    俞輕舟聳聳肩,重新坐回去:“這里是監(jiān)獄,不是幼兒園,被人欺負(fù)了有老師給你撐腰。想找真善美,出門左轉(zhuǎn),哦,你看,我忘了你出不去。”

    有生以來,我第一次覺得自己像個白癡。

    我甚至忘了生氣,沉重的無力感像座大山,我用盡全身力氣才不至于被壓垮。

    俞輕舟看都沒看我一眼,徑自用內(nèi)線播了個號碼,讓那頭的人過來一下。

    沒兩分鐘,敲門聲響起,俞輕舟說了句進(jìn)來,我下意識回頭,是上個月剛來這里的新獄警,聽說還沒畢業(yè),這段時間只是實(shí)習(xí)。

    “帶他去趟醫(yī)務(wù)室。”俞輕舟淡淡地吩咐。

    切,我在心里朝王八蛋豎起中指,你也能使喚使喚實(shí)習(xí)生。

    新人畢恭畢敬地領(lǐng)命,然后往外走,估計是以為花花會跟上,所以走出很遠(yuǎn)才又折回辦公室,一臉迷惑:“俞管教讓你跟我走呢!”

    花花沒理他,而是轉(zhuǎn)頭看我。

    我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這是……問我意見呢?

    “趕緊去,好好上藥。”我抱著試試看的心理咕噥一句。

    花花轉(zhuǎn)身就走,那叫一個干凈利落。

    我受寵若驚,下意識往窗戶外頭看,也沒下紅雨啊。

    “真是開眼,教導(dǎo)太有方了?!贝k公室的門重新關(guān)嚴(yán),俞輕舟夸張地拍了兩下手,表示鼓掌。

    我黑線,覺得理他都是浪費(fèi)生命。

    可俞輕舟不覺得,相反,他可能認(rèn)為生命太漫長了需要和我這個犯人浪費(fèi)一下,于是用指關(guān)節(jié)輕輕叩了叩桌面:“坐?!?/br>
    我的字典里從沒有客氣,一屁股就坐到了他的對面。

    我以為他要跟我說什么嚴(yán)肅的命題,結(jié)果人家單手拄著下巴,特天真地來了句:“馮一路,你上過幼兒園沒?”

    我皺眉,這什么弱智問題:“廢話?!?/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