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身體狀態(tài)，足夠支撐我做一次取卵手術(shù)嗎？”陳行止態(tài)度認(rèn)真，衛(wèi)秉洋只在期末劃重點時的學(xué)生臉上見過這種神情。

    衛(wèi)秉洋反應(yīng)過來了。他愣了愣，說：“不建議這樣做。取卵手術(shù)對身體傷害很大，之后恐怕接受不了激進(jìn)的新療法了?！?/br>
    陳行止不依不饒，確認(rèn)道：“那么常規(guī)治療呢？”

    衛(wèi)秉洋說：“也會受影響?！?/br>
    陳行止竟然笑起來了：“我和孩子只能二選一，對不對？”

    衛(wèi)秉洋說：“這種選擇沒必要……”

    陳行止打斷了他，說：“反正我也沒多長時間可活。去做小白鼠，也不過是把痛苦的人生再延長些?！?/br>
    衛(wèi)秉洋張了張嘴，隨即看到面前的女人露出了一個淺淡的笑容。

    雖然是笑著的，但疲憊的姿態(tài)卻比之前更甚。

    衛(wèi)秉洋沉默，過了好一會兒才說：“祝你……好。”

    也說不出別的祝福語了。

    陳行止點點頭，說：“好?！?/br>
    陳行止走出衛(wèi)秉洋的辦公室時，正好聽見許國強在打電話。

    許國強語氣生硬又焦躁，說：“我?guī)齺砀墒裁?？！我告訴她真相！她活不了多久！”

    光聽這聲音，陳行止就知道對面是許安笙。

    陳行止說：“電話給我?！?/br>
    許國強回頭看見陳行止，眼神復(fù)雜。讓將死之人聽見這樣的話，哪怕許國強恨陳行止，也仍然覺得于心不忍。

    許國強把手機(jī)遞給陳行止。

    陳行止語氣平淡地說：“安笙?！?/br>
    許安笙安靜了一秒鐘，隨即愈發(fā)歇斯底里。

    “行止，是他逼你跟他走的對不對？！你還會回到我身邊，對不對？！你不要聽他瞎說，我已經(jīng)跟mama說過了，她不會怪你的！她希望你幸福，也希望我幸?！F(xiàn)在我們兩個人都幸福了，她不會怪我們的……她不會怪我們的……”

    陳行止說：“他是你爸爸，你不該這樣臆測他?！?/br>
    陳行止的語氣又恢復(fù)到以前了，那種……長輩對晚輩的包容和教育。

    許安笙沒來由覺得心慌：許國強到底對陳行止說了什么？他拿mama當(dāng)令箭了嗎？他喚起陳行止對mama的愛了嗎？

    陳行止說：“你爸爸帶我見了衛(wèi)秉洋教授，現(xiàn)在我對我的病情有了更直觀的了解?！?/br>
    許安笙大吼道：“他不該把這些告訴病人！”

    陳行止反問：“于是就任由我的生命掌握在別人手上？”

    不，我不是別人……

    陳行止疲憊地、失望地嘆了一口氣，說：“縱使我愛你，我也想自己做決定。你現(xiàn)在去我家，我們見一面。”

    許安笙害怕聽到陳行止這種語氣，她覺得自己已經(jīng)被判處了死刑。她咬著嘴唇，臉色蒼白，道：“……好。”

    .

    許安笙比陳行止先到。

    她心中惶惶，看見客廳沙發(fā)上癱著自己的衣服。

    住在陳行止家里，許安笙一點兒也沒有登堂入室的自覺，反而有意無意地，在每一處都留下了自己的痕跡。

    這讓她覺得親密。

    但她現(xiàn)在有些慌張。

    門鈴響了，許安笙過去開門，發(fā)現(xiàn)門外站著陳行止和許國強。

    許安笙的表情頓時變了，她瞪著許國強，沒說話。

    許國強瞥她一眼，冷硬地說：“我送她回家?！?/br>
    許安笙攥著陳行止的胳膊，將人拉到自己這一邊，然后對許國強說：“家里亂，就不請你進(jìn)來喝茶了?！?/br>
    說完，她嘭地關(guān)上了門。

    陳行止說：“沒必要?！?/br>
    許安笙看著陳行止。

    陳行止環(huán)視一周，果然發(fā)現(xiàn)了許安笙帶來的諸多改變。但她沒說什么，只是問：“你見過衛(wèi)秉洋教授了，對嗎？”

    許安笙說：“……是?！?/br>
    陳行止慢條斯理地說：“衛(wèi)秉洋教授告訴我，意大利那邊有一個新的臨床項目，在招收志愿者。目前還處于實驗階段，不知道會有多大效果。衛(wèi)教授說，存活幾率會高一倍，風(fēng)險也會增加百分之五十?！?/br>
    許安笙斬釘截鐵地說：“去！”

    陳行止卻說：“我這個病，常規(guī)治療，存活率是百分之二，五十分之一。參加這個臨床項目，也不過是把存活率提升至二十五分之一而已?！?/br>
    許安笙讀懂了陳行止的話，她沉默片刻，說：“……你不想去?！?/br>
    陳行止點頭。

    許安笙說：“為什么？”

    陳行止露出一個坦然的微笑，說：“我活了快五十年，活夠了。你才二十五歲。你mama救我的時候，也是二十五歲。我快活到你和你mama加起來那么長了?！?/br>
    “……你想去陪我mama?！痹S安笙的聲音變得很悲傷。

    陳行止不太懂許安笙的悲傷從何而來，但她說：“我糟蹋了她女兒，我得下去向她贖罪?！?/br>
    “糟蹋？”許安笙重復(fù)道。

    許安笙頓了一下，自嘲地笑了一下，說：“對你來說，我只是替代品，對不對？在我和她之間，你只會選擇她。你照顧我，是因為我是她女兒。你接受我，也是因為你不能傷害她女兒。哪怕我們上/床，你也不覺得那是因為愛，你只是為了滿足我，遷就我。”

    “……你怎么會這么想？”陳行止說。

    許安笙猛地?fù)渖蟻?，她惡狠狠地叼住陳行止的嘴唇，像只捕食的野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