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于氣溫帶來的體感溫度，而是那種腦垂體分泌某種激素促使體內(nèi)儲存能量充分燃燒釋放的熱量，這么智能的腺體當(dāng)然不會一次只釋放一種激素，眨眼之間這個神經(jīng)遞質(zhì)那個催化劑都開始了工作。

    許苡仁面朝遠處睡了一窩胖鵝的鵝舍繃得難受——喘氣是吸氧助燃，不喘氣膨脹感更明顯。

    夏天的衣服那么薄，就這么直挺挺地走出去，路上遇見別人還不以為他是變態(tài)？

    心靜，心靜自然涼。

    這種時候就應(yīng)該背元素周期表，上下五千年來分散注意力。

    然而他現(xiàn)在一個字都想不起來了，神經(jīng)中樞斗志昂揚，大腦皮層空空如也，眼前此情此景，只覺應(yīng)極了《詩經(jīng)》里的一首：關(guān)關(guān)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鵝可能有點肥，李超越也不是窈窕淑女……要命，怎么又是他？

    一直到站得許苡仁感覺自己快要靜脈曲張，生理反應(yīng)才漸漸被他咬牙忍了回去。

    走到樓下，他又愣住了——壺呢？

    已是快到宿舍樓關(guān)門的時間，水房墻邊的暖瓶所剩不多，他在來時放下的位置仔細一番好找，不光他的，連李超越的也不知所蹤，難道這么巧兩個人一起被人翻了牌子，拎去江湖救急了？

    許苡仁空手而歸，打算明天買個新的還給他。

    一進門，李超越興高采烈地跟他打招呼：“許哥！我把你壺提上來了！”

    “……”許苡仁冷漠地看了他一眼，“哦?！?/br>
    “我都忘了我什么時候把暖瓶拎下去的，剛才去水房找，正好看到你的壺在旁邊，你說巧不巧！”

    許苡仁：“嗯……”

    “哎呀，這得是我早晨放下去的吧，水還這么熱呢，真保溫！”李超越倒了一杯水出來，扇著上面的熱氣隨口問道，“你出去干啥了呀？”

    許苡仁心力交瘁地換拖鞋：“沒干什么?！?/br>
    “你是不是出去約會讓人家放鴿子了?。俊崩畛酱侏M笑道，“誰啊？”

    許苡仁瞪了他一眼：“想什么呢。”

    李超越：“二狗子說在湖邊看見你了，站半小時呢。”

    許苡仁：“……二狗子是誰。”

    “哈哈哈哈，隔壁屋老二，他不重要?！崩畛阶阼F凳上花枝亂顫地兀自笑了一會兒，才像打聽驚天秘聞一般，賊兮兮地問，“你是不是去見網(wǎng)友??？約了又不出來那種，哎呀，她不來真是暴殄天物了，白瞎我們許哥今天打扮這么帥。你也擦亮眼睛，我看咱班就有不錯的，何必去外面找啊?！?/br>
    許苡仁本就心煩意亂，聽了這話立時臉一黑：“你哪里看出來我打扮了？”

    “啊這個……我就是客氣客氣，你還當(dāng)真了?！崩畛綔喨徊挥X異樣，手里拿了個塑料扇子媒婆似地扇著風(fēng)，上下打量了他一圈，“姿色還不錯嘛?！?/br>
    一直到洗漱完上床睡覺，許苡仁都沒再跟他說話。

    熄燈之后隔了好一會兒，李超越像怕吵到誰似地輕輕喊了一聲：“許哥？”

    怎么說還要在一個屋檐下相處至少三四年，許苡仁不想因為一點小事把本來挺好的關(guān)系弄僵了，便應(yīng)了一聲：“嗯？”

    李超越翻身探過頭來：“哎，你喜歡那個什么樣的，發(fā)來我看看唄。”

    “睡覺！”

    從那之后，李超越時常在別人提到“網(wǎng)戀”、“見面”之類的詞匯時有意無意地看許苡仁一眼，再附帶嘆一口氣。

    許苡仁每天背書看題都忙得快記不過來，卻偏對那晚情景記得格外清晰，看他這一眼一嘆就仿佛條件反射般地昨日重現(xiàn)，連帶著陽臺上那青春蓬勃的身影和笑容……他只得咬牙生生忍下去，把指節(jié)握得“咔咔”響，恨不得揪他到湖邊讓那幾只肥鵝告訴他是怎么回事。

    白駒過隙，十年彈指之間，這家伙“口無遮攔”的習(xí)慣似乎絲毫未改，也不知道以前都是怎么和別人相處的。

    子曰“非禮勿言”那段，他有沒有好好看過？

    許苡仁像一個沒有生命的物件般在椅子上坐著，另外二人就在他幾米遠處談笑風(fēng)生。

    兩個相熟的人聊天往往“小聲說話大聲笑”，讓旁人聽了耳朵癢癢，許苡仁明知道他們談?wù)摰氖邪?九正是自己，卻不知道他們笑的個什么勁兒，時聽時斷的。

    突然，他漆黑的世界中靈光一閃，背后不寒而栗，問：“他剛才說什么？”

    “啊？你說艾倫？”李超越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笑容未減分毫，“我們在商量怎么給你測雙向血流，艾倫說負壓療法對非器質(zhì)性ed非常有效，我就隨便問了問，了解一下嘛?！?/br>
    許苡仁：“……負、負壓？”

    “哈哈哈，別緊張，物理療法不是比扎針動刀好多了嗎？原理和負壓吸引器一樣，不過你這個啊……”李超越轉(zhuǎn)向艾倫，“艾倫，給我拿一個看看，可以嗎？”

    “當(dāng)然?！卑瑐惼鹕砣ピO(shè)備間拿消毒過的儀器，“李，你要先洗手哦，負壓助勃器都是消毒過的?！?/br>
    許苡仁：“……”

    助、助……？

    李超越親切地幫許苡仁把拐杖拿出去二十米遠放好，打開水龍頭嘩啦啦地洗著手：“我就說艾倫專業(yè)吧，這個花樣……我是說這個治療方法，我孤陋寡聞都沒聽說過，許哥，今天跟著你長見識了！”

    許苡仁還沒就此事發(fā)表觀點，艾倫已經(jīng)拿著儀器走了進來：“李，你和mr.許談了嗎？”

    “談啦，同意了?！?/br>
    許苡仁：“……”

    李超越接過艾倫手中的儀器擺弄道：“就是這個嗎？”

    “嗯。麻煩你告訴mr.許準(zhǔn)備一下，等萊恩來了我們就開始。”艾倫說，“這個時間他應(yīng)該吃完飯了，很快就會上來。”

    李超越忙道：“怎么還要叫助理呢？別麻煩了，我?guī)湍憔托辛耍憧丛趺礃?？?/br>
    艾倫笑了笑：“可以，那就麻煩你先備皮吧?！?/br>
    許苡仁：“……”

    “噗?！崩畛讲恢氲搅耸裁?，結(jié)結(jié)巴巴地問，“備、備備備皮……這、這個還用備皮？”

    艾倫：“嗯哼，進行小范圍備皮，否則影響縮窄環(huán)和皮膚貼合。你可以嗎？”

    李超越期期艾艾：“這個，我……不是……我沒cao作經(jīng)驗，還、還是等萊恩吧?！?/br>
    艾倫的助理萊恩是埃爾維斯完全相反的類型，沉默寡言得讓許苡仁幾乎察覺不到他在房中的方位，直到某個墻角處傳來備皮刀和其他器具放入托盤的“叮咣”聲。

    許苡仁心中一寒。

    “艾倫，你介意我留在這里學(xué)習(xí)觀察嗎？我可以幫你翻譯，以免病人過于緊張?！崩畛秸Z氣就像想上手術(shù)臺旁觀的實習(xí)小醫(yī)生，追著導(dǎo)師可憐巴巴，“保證不會對你們的檢查造成任何干擾，拜托了?！?/br>
    一個龐然大物居然發(fā)出這種與體積成反比的央求，艾倫笑道：“我不介意，但是你要問問mr.許的意見?！?/br>
    許苡仁心里一聲冷哼，所有腦細胞眾志成城建起銅墻鐵壁準(zhǔn)備御敵，他可不吃賣萌的這一套。

    李超越拉了個凳子坐在許苡仁床邊，毫無預(yù)警地換了個戰(zhàn)略，慈祥道：“許哥，吃水不能忘了挖井人啊?！?/br>
    許苡仁感覺不妙，眉頭一皺：“說什么呢?！?/br>
    “希波克拉底誓言第一句：我將非常尊重和學(xué)習(xí)我們的醫(yī)學(xué)前輩千辛萬苦所獲得的科學(xué)成功及醫(yī)學(xué)知識，我也將十分樂意去傳授這些只是給我的后來者及未來的醫(yī)生……”

    “停?！痹S苡仁打斷他，“不是傳不傳授的事兒。你沒有經(jīng)過系統(tǒng)的臨床學(xué)習(xí)，光看是看不明白的，看了也白看，知道嗎？你忙你的去吧。”

    李超越并未氣餒，語重心長地據(jù)理力爭：“誰一生下來什么都會啊？你剛實習(xí)的時候什么都會嗎？你看，你也是從教學(xué)醫(yī)院出來的，想想當(dāng)初你考醫(yī)師資格證之前，培訓(xùn)的時候，那些同意你和你的同學(xué)在他們身上換藥、縫針的病人，難道你不應(yīng)該把這份信任傳遞下去嗎？”

    許苡仁：“可是你……”

    李超越：“我怎么了，你傳遞信任還分人??？再說我得幫你盯著點兒，艾倫我還放心，這個萊恩我可不放心啊，萬一等會兒他給你cao作，好嘛，負壓吸力一大，把你那啥給吸斷了可怎么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