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過時白瑾看向程錦那桌，程錦朝她笑了笑，其他人也依舊在說笑，但眼神如臨大敵，程錦沒注意到，他偏頭看向楊思覓聽他說著什么……走到電梯門口了，葉萊幫白瑾按了電梯，白瑾道：“他不會再回來了，對嗎？”

    葉萊道：“他會再回來，但不會再遇上你們了?！?/br>
    電梯上來了，白瑾走進了電梯，“再見。”

    再見，白瑾看著電梯門在她眼前緩緩關(guān)閉，往事的光影閃過，她的前半生像電梯外面的餐廳一樣，各種滋味齊全，而她的后半生……白瑾像個有空間幽閉癥的人一樣，開始恐慌絕望，卻又無處可逃……

    61、危險人物手冊——白瑾

    有種人天生就有可以讓自己幸福的能力，樂悅認(rèn)為自己也是這種人，但她沒想到有一天她會成為另一個人；有種人會情不自禁地毀人并自毀，白瑾知道自己是這種人，但仍然想念曾經(jīng)的那個自己，雖然明知道回不去了。

    樂悅知道程錦認(rèn)為他們是初中才認(rèn)識的，其實不是，小學(xué)二年級時他們也同過一年班，但那時年紀(jì)太小，而且一個教室有將近七十號人，程錦會不記得她也正常。而她會對程錦有印象是因為有一次課間休息時她偶然聽到他在給周圍的人講故事，一個成語故事“愛屋及烏”，喜歡一個屋子時會連帶喜歡上屋頂?shù)臑貘f，喜歡一個人時會連帶上喜歡上那個人的一切，樂悅好奇地看著程錦，她覺得這個男孩很有趣。

    樂悅對程錦的那一絲好感像顆頑強的種子，在漫長的歲月后開始發(fā)芽。初中時樂悅和程錦又同班了，恰好是鄰座，中間隔著條過道，一起聊天的時候還挺多的，但活潑的小女生并不缺朋友，此時樂悅并沒有對程錦心心念念。再后來程錦父母去世，接著樂悅發(fā)現(xiàn)自己越來越注意鄰座的不再有開懷笑容的男生，她會體貼地幫他各種小忙，然后看他對自己微笑，倒也沒同學(xué)對樂悅這種行為說閑話——此時的程錦確實令人同情，樂悅從這一年開始成為了程錦最好的朋友。

    高中樂悅和程錦依然同班，她知道時高興了好幾天，然后這次她坐在程錦前一排，她為此高興了好幾周。高一下半期時要分文理班了，程錦選理科，樂悅不偏科，所以她沒怎么猶豫地也選了理科。

    兩周后，樂悅生日，程錦送了禮物給她，但沒去參加她的生日會，他說晚上不方便出來，因為只有他奶奶一人在家。程錦送的生日禮物是精裝版的《小王子》，樂悅以為她會是他的玫瑰花，當(dāng)晚生日聚會過后她腦子一熱就給程錦寫了信，還貼了郵票沖到街角投到郵筒里去了。接下來的幾天她都惴惴不安，終于她忍不住問程錦了，“有沒有收到我的信？”

    樂悅鄰座的柳睿伸長了脖子，“什么信？”

    樂悅趴到了桌上，“不會真被你奶奶收到了吧？”

    程錦笑了，“沒有，我收到的。”是他奶奶收的，然后原封不動地轉(zhuǎn)交給他了。

    樂悅有點臉紅了，“然后呢？”

    程錦笑道：“然后下一節(jié)是英語課，要默寫課文。”

    樂悅嗷地慘叫一聲，找出英語書抱佛腳去了。柳?？纯此?，然后也背英語去了。

    問過一次不好再問第二次啊，樂悅觀察了好幾天，程錦根本沒任何表示嘛，除了在她發(fā)呆時會提醒她要交作業(yè)，也會說起要月考了之類的。難道程錦的意思是學(xué)習(xí)第一？樂悅眼睛一亮，找出年級排名榜研究了一下，等她殺進了前二十，那就沒問題了吧？

    高二結(jié)束了，樂悅拿到成績單時樂了，殺進前十五了，嘿嘿，還超了程錦兩名，找出信紙，寫完一遍又重抄了一遍，再次沖到街角把它投進了郵筒。樂悅等了一周多了，但還是沒收到回信，打了電話去，程錦家里根本沒人??！樂悅郁悶了幾天，然后決定先放下這事，痛痛快快地先把暑假過完再說，有同學(xué)約她出去玩，她便去了，她交友廣泛，并不局限于成績好的同學(xué)，玩么，還是那些不樂意讀書的人更會玩。

    樂悅要去的是金月夜總會，她聽說過這個地方，她爸媽是肯定不會讓她去，但他們一向?qū)λ判?，就算她不回家，只要打了電話告訴他們她在同學(xué)家留宿就行，所以當(dāng)晚樂悅和劉珊化了妝后混進了夜總會。劉珊叫了色彩繽紛的飲料，甜絲絲的，樂悅喝了很多，后來劉珊不知道去哪了，樂悅?cè)フ宜?，燈光眩目，她覺得頭暈，扶著墻才能走，在一個房間門口她終于看到了在一群人中間的劉珊，她軟綿綿地喊道：“劉珊，我要回家，我先走了?！?/br>
    房間里有人醉熏熏地笑，“珊珊，你這個朋友挺漂亮??！”有男人走到門邊來拉樂悅，被她擋開了，那個笑瞇瞇地?fù)ё∷?，樂悅先是掙扎然后被嚇得尖叫，“喲，這性子還挺烈……”那男人把這當(dāng)成情趣，被樂悅抓傷之后，他惱怒地把樂悅推倒在沙發(fā)上，旁邊的一人笑道，“給她來點藥就乖了……”

    “劉珊！劉珊！……”樂悅喊了很多聲，直到聲嘶力竭，但沒得到一次回應(yīng)。

    樂悅沒有記清楚后面到底發(fā)生了什么，她清醒時從不敢仔細(xì)回憶，但那些片段總在黑夜降臨后出現(xiàn)在她的夢里，一次又一次，直到那些人的臉被深深地刻在她的心里……

    樂悅醒來時在一個很黑的地方，只有遠(yuǎn)處墻上有盞快要退休的昏暗的燈，她全身都疼，她努力地挪動著身體，手指摸索著，發(fā)現(xiàn)自己是躺在一個沒有蓋的木盒子里，她爬出了盒子，沒能站穩(wěn)，跌跌撞撞地扶著旁邊的一個臺子才沒摔倒，她察覺到手下是冰冷僵硬的東西，湊近了仔細(xì)一看，一個沒有生息的枯槁老人，她尖叫了一聲，然后發(fā)現(xiàn)周圍的幾個臺子上也是死人，她邊尖叫邊瘋狂地尋找出口，但大門是緊閉，她凄厲地哭叫著捶門，“放我出去！……”

    門真的開了，門外是對老夫婦，他們一起在殯儀館值夜班，樂悅看到他們后被嚇得退了幾步，“我……你們……”

    兩個老人也被嚇到了，但很快鎮(zhèn)定下來，帶樂悅?cè)チ怂麄兎块g，平靜下來后樂悅隱約地想起了金月夜總會的事情，她縮在角落里哭。

    “造孽啊……”老太太碰了碰樂悅的手，“姑娘，你沒事吧？”

    樂悅因被人觸碰而抖得更厲害。

    老太太嘆了口氣，看向老頭子，樂悅的事他們也聽到一點風(fēng)聲，外面都在傳好好的一個小姑娘死在了一個什么夜總會，然后今天傍晚他們親眼看到公安局的人把樂悅送過來的，本來公安局的人還要讓殯儀館的人立刻火化，但殯儀館已經(jīng)下班了，也沒人愿意來加班，最后公安局的人也只能說第二天早上再過來。

    老頭子道：“姑娘，我們通知你父母過來？”

    樂悅大哭，“不要！……為什么我還活著，太惡心了，我死了多好……”

    老頭子道：“你這是藥物性假死，我以前也見過，我們那個年代有很多不識字的人，亂吃藥……”

    “你別嘮叨了。”老太太瞪了老頭一眼，又走近了樂悅，“姑娘，你還這么年輕，這事……唉，你先別哭了，先吃點東西？……姑娘？”老太太看著樂悅歪倒了，忙和老頭子一起過去查看，還好只是昏迷了，他們把樂悅扶到床上躺下，老太太嘆氣，“這可怎么辦？天要亮了，公安局的人馬上要來了，這可怎么辦？”

    “那些畜生！你先帶這姑娘回家去，我去把那些人都火化了，分些骨灰給公安局就是了?！?/br>
    八點過后，殯儀館的人陸續(xù)都來上班了，發(fā)現(xiàn)火化爐已經(jīng)開了，老頭子正在忙，“昨晚和老太婆吵架了，睡不著，就起來干活了?！?/br>
    “……”同事看看表情陰沉的老頭，再看看燒得正旺的火化爐，老太太不會是在那里面吧？他找了個借口離開，然后打電話問了下隔壁的墓園，那邊的人說老太太正上班呢，他松了口氣，抬頭看到公安局的人來了，他便查閱了一下記錄，按編號取了一盒骨灰遞過去，那些人接了后匆匆離開了。

    樂悅像行尸走rou一樣在老太太家生活了兩周，老太太看她越來越消瘦，但又勸不了，只得嘆氣，“你還不想回家？你爸媽肯定傷心得不得了，老頭子去過一次你家，但沒見過他們……”

    樂悅縮在床角不說話。

    老太太便住了口，過了一會她又說：“今天有個男孩來墓園問過你，問你是不是被葬在這里?！?/br>
    樂悅抬起了頭。

    老太太見她有反應(yīng)便道：“那男孩是個挺高，短頭發(fā)，長得挺俊，眼睛……”

    樂悅哭了。

    老太太下午接著去墓園上班，晚上回來便發(fā)現(xiàn)樂悅不見了。老頭子后來又去了一次樂悅家，這才發(fā)現(xiàn)樂悅并沒有回家，他看著樂悅的父母抱頭大哭了一場，然后他們開始收拾東西，“我們?nèi)フ宜?。?/br>
    樂悅的父母想給錢給兩位老人，兩位老人自然是堅決不收，老太太道：“你們找著了姑娘，留著給她用?！逼鋵嵥緛硎窍胝f，以后讓姑娘回來看看她，但她想著樂悅肯定不愿意回來，也就沒有說。

    七年后，白瑾回了千明市，但兩位老人已經(jīng)相繼去世了，她時常會去墓園看他們，然后再三年后，她在那里遇上了程錦，此時的她，換了名字換了身份還換了容貌，她很想哭，但她這輩子的眼淚早就掉完了，她鎮(zhèn)定地走開，感覺到程錦的目光在跟著她，但她忍住了沒回頭。

    白瑾離開墓園后開車回家，但這種時候她一個人呆著只會更絕望，她掉頭去了柳睿公司，她推開辦公室門后，看到柳睿正坐在辦公桌前發(fā)呆，察覺到有人進來后，他把手上的東西放進了抽屜，白瑾知道他在看什么，那是一本相冊，有樂悅在那些頁被翻動得很頻繁。

    “來了？”柳睿朝白瑾笑，把幾個禮品袋遞給她，“送你的，看喜不喜歡?！?/br>
    白瑾打開看了看，飾品還有衣物甚至還有兩本書，是的，都是她喜歡的，或者說都是樂悅喜歡的，柳睿買的東西都是樂悅喜歡的，他從來沒問過她喜歡什么。

    “白瑾？”

    白瑾笑著看向柳睿，“什么？”

    “我叫你好幾聲了，怎么了？”

    白瑾道：“有點煩，想出去走走?！?/br>
    “遲點吧，我陪你一起去?！绷ＰΦ溃澳阋粋€人去我不放心，有時真擔(dān)心你就那么消失了?！?/br>
    白瑾沉默，她不知道多想消失。

    柳?？窗阻裆粚Γ睦锟┼饬艘幌?，平常白瑾總會笑著說怎么可能，但今天……他岔開了話題，“我有個老同學(xué)回千明了，明晚打算在華元酒店聚一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