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鄉(xiāng)下人進城5 ...

    班主任眉頭緊鎖，看著剛才打得熱火朝天現(xiàn)在在自己面前老老實實站著的兩個孩子，心底暗嘆口氣，完了，中午休息時間又沒了，處理問題吧。

    其實班主任心里有數(shù)，小霸王一直就不是老實頭，手欠嘴欠，最喜歡打架斗毆，不用問，肯定是去欺負新同學(xué)被揍了。她沒想到的是，許山嵐居然還會打架，看上去秀秀氣氣靦腆害羞跟個女孩子似的，還能騎到小霸王身上揍他。要知道小霸王又高又壯，比許山嵐整整大了一圈，這是真被逼急了。

    班主任問許山嵐：“你的頭沒事吧？”

    許山嵐搖搖小腦袋瓜，嘴唇緊抿著。

    “為什么打架？”老師問得平心靜氣，她都怕聲音大點把這孩子嚇到。

    許山嵐低著頭不吭聲，班主任又問了一遍他還是不說話。旁邊小霸王等不及了，大聲控訴：“老師他打我，他打我！”他一張大胖臉被打得鼻青眼腫，慘不忍睹。

    班主任不愿意搭理小霸王，提高聲音：“那這么著吧，把你們家長都找來?！?/br>
    她一說“家長”兩個字，許山嵐受驚似的抖了一下，抬起頭張皇地望著老師，怯怯地說：“老師，別，別找家長行嗎？”

    班主任一瞧就明白了，估計這孩子家長挺厲害，怕挨打，心軟了下來，摸著許山嵐的肩頭：“你腦袋磕破，都流血了，得讓家長過來看看，實在不行去醫(yī)院瞧瞧，不是小事?！?/br>
    許山嵐沒詞了，苦著臉。小霸王根本不在乎，叉著腿站著。他爸爸是車工，老師的電話打到廠子里，那邊接電話的人大喊：“老王，你兒子又打架啦?！薄肮眰鱽硪魂嚧笮β暋＠蠋熀喡缘馗职终f明了情況，他爹一聽把人家孩子腦袋都給打破了，立刻說：“我馬上來我馬上來?！?/br>
    班主任又問了許山嵐的電話號碼，許山嵐不敢隱瞞，了。老師這才注意到，他和他“父親”不是一個姓，難道是繼父？班主任心想，一會說話得小心點，別刺激著這孩子。她本來還想讓接電話的幫忙找一下叢林，沒料到對方直接說：“我就是。”班主任愣了一下，“這是您家的電話呀?！?/br>
    “對，老師，請問有什么事嗎？”叢林性子粗，但對教師一向極為尊重。

    “啊?！蹦菚r能在自己家里安裝電話的鳳毛麟角，絕非尋常。班主任有點不高興，這么有錢還讓孩子穿得土里土氣的，這個“繼父”真不怎么樣。她語氣難免生硬了些：“學(xué)校這邊有點事，請你過來一趟?！?/br>
    “嗯，好?！眳擦值墓ぷ鬟€沒安排妥當，在家也沒什么事，放下電話就來學(xué)校了。

    雙方家長幾乎同時到了學(xué)校，小霸王他爹一進屋先踹了自己兒子一腳：“又闖禍又闖禍？今天我打不死你我！”他都習(xí)慣了，不用問，一定是自己兒子欺負別人。哪成想他兒子把嘴一扁，居然委屈得哭了起來，指著許山嵐：“是他打我！”

    “?。俊彼蛄艘谎墼S山嵐，人家長得瘦瘦弱弱的，哪像會打架的樣啊，一氣之下又踹小霸王一腳：“你還敢撒謊了你！”

    “哎哎哎。”班主任忙攔住小霸王他爹，“別打孩子，有什么事情咱們好好說?！?/br>
    他爹客客氣氣地連連點頭，“對不起對不起，我沒教育好，要不咱去醫(yī)院？”

    叢林把許山嵐拽過來，大手在孩子的腦袋上扒拉扒拉，見沒什么血了，問道：“還疼不？”

    許山嵐怕師父追究下去打他，忙說：“沒，沒事?！?/br>
    叢林大大咧咧地說：“沒事就行，小孩子嘛打個家很正常，咱們小時候天天打架，鼻子直流血也沒見這么興師動眾的。”他胳膊一揮，“就這樣吧，孩子我先領(lǐng)回家教育教育，明天再來上課?！?/br>
    “行?！卑嘀魅握酒鹕恚瑩膮擦帧芭按崩^子，故意把話說得柔聲細語的，舉重若輕的，“男孩子，都調(diào)皮搗蛋，他剛來又不太適應(yīng)，回家好好觀察觀察，有問題立刻去醫(yī)院，別耽誤了?！?/br>
    兩個老爺們都好說話，互不追究，帶著孩子回去，這事就算完了。

    叢林出了校門，對許山嵐說：“知道怎么做吧？”

    許山嵐小聲說：“知道。”

    “嗯?！眳擦植辉倮頃?，自己坐公共汽車走了。許山嵐把書包背在肩上，沿著人行道向前跑，跑了近一個小時才到家。叢林已經(jīng)坐在餐桌旁吃午飯，見他哼哧哼哧喘著粗氣進了屋，問道：“為什么打架？”

    許山嵐咽了一下，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回答：“他……他欺負我……他把我文具盒弄掉地上了，還說我……說我是女孩子……說我降級……”

    “行了?！眳舱馆W不耐煩地打斷他，“你贏沒？”

    “??？”許山嵐眨巴眨巴眼睛。

    “贏沒？”

    “贏…贏了，我把他給，給揍了?！?/br>
    叢林凝視了許山嵐一會，好像在判斷他說的是不是實話。許山嵐縮著頭，膽戰(zhàn)心驚地回視著。

    好半天叢林點點頭：“行，不錯，功夫沒白練。你要是跟他們打架都能打輸，今天我肯定饒不了你?！彼纳碜忧皟A，對上許山嵐的眼睛，一字一字地說，“嵐子你記住了，咱們練武的人，不能去欺負別人，但別人欺負咱們絕對不行，有一個揍一個，有兩個打一雙，就算只剩一口氣也不能認輸，明白沒？！”

    許山嵐鄭重地點頭：“明白了，師父?！?/br>
    叢林滿意地笑笑：“好，吃飯?！?/br>
    許山嵐驚喜交加，沒想到師父今天這么好說話，一場風(fēng)波消于無形，心懷頓時放開。折騰一上午，這時才發(fā)現(xiàn)肚子餓得咕嚕咕嚕直叫，坐在凳子上一連吃了兩碗米飯。他從小到大飯量始終不錯，又不挑食，好養(yǎng)活得很。

    下午不用練功還不用上課，樂得許山嵐都不知該怎么辦才好，爬到床上睡了一個小時午覺，起來看一遍《七巧板》鞠萍jiejie的節(jié)目重播，又看一集《血疑》，一直等到叢展軼和顧海平放學(xué)回來。他在大師兄面前可不像在別人面前，活潑著呢，按顧海平的話，就是“窩里橫，出去就成廢物”。唧唧哇哇把事情前前后后一說，還把小霸王挑釁的經(jīng)過添油加醋形容一番。還沒等叢展軼吱聲，顧海平先憤怒了，一拍桌子，喝道：“太不像話！還欺負到我們頭上來了！我收拾不死他！”

    叢展軼瞅他一眼：“跟小孩子較什么真？不過是打打鬧鬧而已?！迸囊慌脑S山嵐，“事情過去就算了，晚上好好練功?！?/br>
    大師兄說得云淡風(fēng)輕，明顯沒把小孩子的把戲放在眼里，許山嵐嘟著嘴不太高興。雖說是他打贏了，但明明小霸王先挑釁，他心里還委屈著呢，沒想到叢展軼一晚上再也沒提及。

    第二天早上吃完飯三個人一起上學(xué)，一直把許山嵐送到校園門前，叢展軼說：“走，進你班級瞧瞧?！?/br>
    老師還沒來，學(xué)生們早到了，小孩子沒有老實的時候，教室里嘰嘰喳喳打打鬧鬧。叢展軼和顧海平一左一右跟著許山嵐走進去。突然冒出來兩個少年，就像雞窩里走進兩只獅子，小孩們都安靜下來，驚疑不定地望著他們。

    許山嵐小小的虛榮心得到滿足，暗自得意著呢。顧海平問他：“坐這么遠，能看見黑板嗎？”

    “能?！痹S山嵐一樣一樣往外掏文具書本，整整齊齊放在桌子上。顧海平雙手抱胸，目光在班級里環(huán)視一周，高高在上威風(fēng)八面：“嵐子，以后誰欺負你，告訴我，我收拾他！”

    旁邊小霸王身子往后一縮，不敢出聲。

    叢展軼把文具盒打開，看看上面自己寫的“初三二班”四個字，笑了笑，平靜地說：“是哥弄錯了，難怪人家笑話?！焙鋈涣⒄迫绲叮瑪嗳粨]切下去。只聽“咔嚓”一聲輕響，文具盒應(yīng)聲而裂，一分兩半。教室里頓時鴉雀無聲，連許山嵐都呆住了，驚訝而又崇拜地看著大師兄。叢展軼摸摸他的頭：“哥明天給你買個新的。”瞧也不瞧那群小屁孩一眼，和顧海平一前一后離開。

    教室里靜默了足足一分鐘，猛地爆發(fā)出一片驚叫，孩子們紛紛圍到許山嵐這邊來：“那是誰呀？是你哥嗎？”“太厲害了，他是少林寺的吧？”“瞎說，少林寺的都是和尚。”“也有俗家弟子，北少林……”“錯了，是南少林……”“他會武功，和海燈法師一樣！”“會醉拳嗎？螳螂拳？太極拳？…”

    當時正是《少林寺》、《南北少林》、《少林小子》等武打電影電視劇風(fēng)靡大陸的時候，不會武的都想耍兩下，更不用說這種現(xiàn)場版，太精彩了。膽子大的把那兩截文具盒拿起來左看右看，怎么斷的呢？神了！

    許山嵐心里別提多美了，偏偏還裝著挺謙虛，抿著嘴笑：“還行吧，也沒有多厲害?！?/br>
    這一天孩子們都異常老實，連小霸王都沒挑刺。班主任還怕小霸王不甘心，要收拾許山嵐呢，哪成想一天都沒動靜，那小子格外地安靜，都不像他了。

    孩子們興奮一天，一下課呼呼喝喝連比帶劃，連女生都談?wù)撈鹞浯螂娪暗膭∏椤７艑W(xué)時輪到許山嵐他們組掃除，大部分的學(xué)生都走了，同組的幾個男生拿著掃帚當棍子，許山嵐笑嘻嘻地在一旁瞧熱鬧。

    班主任走進來，一瞪眼睛：“干什么呢？快點掃除！”孩子們吐吐舌頭，紛紛作鳥獸散。許山嵐端著水盆去水房打水，忽聽見身后有動靜，一回頭，竟是小霸王。

    許山嵐一凜，不由自主雙手握拳當胸，擺出個架勢，問道：“還想打架嗎？”

    小霸王連忙揮手：“不是不是，嘿嘿，嘿嘿?！彼悬c不好意思地摸摸后腦勺，干笑兩聲。像想起什么來似的，掏掏衣兜，摸出兩塊糖來，遞給許山嵐一塊：“喏，吃?！?/br>
    許山嵐狐疑地瞧瞧他，沒接。

    小霸王訕訕地把手放下，說道：“那啥，你哥是學(xué)武的吧，真了不起?！毙膼傉\服地豎起大拇指。

    許山嵐打開水龍頭接水，隨意地從鼻子里發(fā)出個單音節(jié)：“嗯?！?/br>
    “哎?！毙“酝鯗愡^來，“讓他也教教我唄？我拜他為師?！?/br>
    “拜他為師？”許山嵐斜眼瞅著他。

    “?。　毙“酝跻荒樥\摯，“我就想學(xué)武，真想，求你了?！彼€怪模怪樣地拱手作了個揖。

    許山嵐噴笑：“你懂不懂啊你，你叫他師父就得叫我?guī)熓辶?。?/br>
    “??？嘿嘿，是嗎？嘿嘿?！毙“酝跎禈?。

    許山嵐搶過他手里的糖，塞進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