閑來無事，他也有慢慢看過一遍這個原主人留下的痕跡，雖然無法真正地感同身受，可是還是能看得出字里行間的那些壓抑和孤獨。

    他認(rèn)真地解釋著：“自從出了車禍、死過一次后，我的想法就變了。過去覺得身邊有多灰暗，現(xiàn)在再回頭看看，又會覺得，黑暗的旁邊，也有那么多的光?！?/br>
    秦淵輕輕“嗯”了一聲：“你現(xiàn)在……這樣很好?！?/br>
    阮輕暮無聲地笑了。

    頭對著頭睡的話，那個人的聲音真近，就好像上輩子那幾次在野外抵足而眠的日子。

    “秦淵？”

    “嗯。”

    “活著多好啊，我會好好活著的，你放心?！?/br>
    秦淵安靜了很久，就當(dāng)阮輕暮以為他已經(jīng)睡著了的時候，他的聲音低低地響起來：“我也沒有母親?！?/br>
    阮輕暮驚訝地猛轉(zhuǎn)過頭，側(cè)著臉，看著對面床上。

    “我四歲的時候，她就死了?！鄙倌甑穆曇艉屯Ｒ粯悠届o，沒有情緒似的，可是終究是啞了一點，“很多人生下來，就是要注定孤獨的，習(xí)慣了就好，也沒有什么了不起?！?/br>
    阮輕暮停了一會兒，緩緩伸出手臂，摸索著，從蚊帳下面伸過去，飛快地摸了一下對面那個少年的頭。

    手感很好，那么濃黑又密的頭發(fā)，以為會很硬，可是沒有，柔軟又順滑，就像是某人的內(nèi)心。

    “不會的?！彼÷曊f，“你這么好，又這么帥，哪會有注定孤獨這種事?！?/br>
    秦淵好像僵住了一樣，半晌聲音悶悶的，帶著點不快：“不要摸我的頭?！?/br>
    阮輕暮忽然把手又伸出去，狠狠使勁揉了他的頭發(fā)幾下：“干什么這么小氣！”

    秦淵飛快地把頭往后仰，呼吸有點急促，不知道是氣還是驚：“你還揉？”

    “揉幾下怎么了？”阮輕暮理直氣壯，“又不是女生?！?/br>
    正說著，他伸過去的手腕就被重重抓住了，狠狠往那邊一帶，穿過了鐵制的床頭欄桿。

    秦淵一骨碌爬了起來，猛地撩開了兩邊的蚊帳。

    他居高臨下地按住了阮輕暮的手，肌膚相接，有著火熱的溫度：“你再摸一下試試！”

    阮輕暮仰著頭，暗淡的室內(nèi)微光中，他一雙漂亮的眼睛彷如桃花微綻：“大不了，你摸回來就是了?！?/br>
    第22章 請你吃早點

    秦淵緊緊按住他的手, 低頭看著他，臉龐靠近，腕上加了力。  21

    一瞬間, 很難分清楚, 他是想也報復(fù)性地去揉幾下阮輕暮的頭，還是僅僅想要低下頭，靠近一點, 看清楚身下少年那似曾相識的臉。

    阮輕暮沒有動, 仰著頭迎著他的目光。

    窗外的月色透過室外稀疏的樹叢, 再透過窗欞，照在平躺著的阮輕暮臉上, 顯著白瓷一般的光潔, 眉眼精致。

    實驗三中的宿舍條件好, 熄燈停電只限于照明線路, 空調(diào)是單拉的4平方電線，晚上并不拉閘, 這樣的安靜下，能聽見靜音空調(diào)極低的風(fēng)聲。

    室內(nèi)溫度舒適，可是秦淵的額頭，還是有一點極細(xì)小的汗水, 呼吸也有點不易察覺的重。

    不知道過了多久, 被他高舉手腕按住的阮輕暮輕輕舔了一下嘴唇。

    暗夜里, 他平時那泛著輕紅的唇色看不太清, 可是這一瞬, 平靜的男生寢室里，似乎有春風(fēng)掠過，撩撥起一池春日的碧水。

    “要摸回來就快點，不然我都要睡著了?！彼麘醒笱蟮卣f，眼睛微瞇。

    秦淵忽然放松了力道。

    幾乎是狼狽地，他粗魯?shù)刈ブ钶p暮的手腕，送回了床欄那邊，飛快放下了蚊帳。

    夜色中，阮輕暮似乎極淺地笑了一聲。

    許久以后，他輕聲問：“喂，睡著了沒？”

    秦淵重重地翻了個身，發(fā)出了一聲回應(yīng)般的響動。

    “食堂的早點吃膩了，沒勁。”阮輕暮像是在自言自語，“明天去外面的早點店吃吧？”

    秦淵沒有回話，卻輕輕咳嗽了一聲。

    “我請你客，謝謝你的筆記?！比钶p暮也不氣餒，伸手把手機摸出來，“我定在六點了啊，等你十分鐘，不起來我就自己去?！?/br>
    秦淵還是沒吭聲，過了一小會兒，他的手機屏幕也亮了起來。

    阮輕暮看著墻壁上映過來的微光，無聲地笑了。

    ……

    八月份的清晨，很早就天光大亮。

    手機鬧鈴響了起來，阮輕暮迷迷糊糊地摸出手機，正想像以往一樣按掉，忽然腦子里有根弦輕輕響了一聲。

    他猛地睜開眼，一看手機，六點整了！

    一骨碌爬起來，有點蒙。對面床上已經(jīng)空了，沒人。

    再一抬頭，衛(wèi)生間的門開了，秦淵從里面走了出來，臉上清爽干凈，帶著明朗朝氣，身上的校服也換好了。

    阮輕暮愣愣地從床沿上探出身去：“你定在幾點啊？”

    難不成五點多就起來了？

    秦淵鳳目微抬，淡淡地：“等你十分鐘，過時不候。”

    阮輕暮瞪著他，忽然笑了：“行行行，等我。”

    昨晚上，他說等他十分鐘，現(xiàn)在就原句奉還了，真是小氣鬼。

    他飛快地爬下床，飛也似的奔去洗漱完畢，草草套上校服，拎起書包。

    “我們班百曉生跟我說的，學(xué)校東邊那個巷子，里面有家李記小籠湯包，超好吃，現(xiàn)在這么早，不用排隊?！?/br>
    秦淵站在他面前，看著他，沒有動。

    阮輕暮抓起拐杖，興沖沖地往外走，看他不動，轉(zhuǎn)過頭：“?。空娌蝗グ。俊?/br>
    不會吧，真是自己想太多，人家就是早起按時晨讀？

    秦淵淡淡看他一眼，目光落在他胸前。

    兩?？圩記]扣，衣領(lǐng)也是歪的，露出一小片胸口，白得驚人，更露出了淺淺的鎖骨。

    “穿成這樣，你確定？”

    阮輕暮莫名其妙地低頭看看，穿成哪樣了？

    秦淵冷著臉伸出手，把他的紐扣全都扣上了：“校規(guī)細(xì)則第十七條：衣冠端正、紐扣扣牢，不得亂改校服式樣，禁止明顯異色染發(fā)。你這樣，進校門會被查?！?/br>
    阮輕暮撇了撇嘴：“你騙人。我以前就這樣進校門的，沒人管。”

    秦淵眼睛輕抬，一雙狹長又鋒利的眼睛波光一閃：“我是風(fēng)紀(jì)部副部長，我說抓，那就可以抓?！?/br>
    阮輕暮：“……”

    名門正派的少俠這樣公然獨斷篡改規(guī)則，真的好嗎？？

    學(xué)校有不少走讀生，附近的小巷子里，各種各樣的小飯店和早點攤都異常紅火。

    巷子畢竟距離校門有點距離，外出一趟總得要點時間，愛睡懶覺的住校生就不愛來，寧可一睜眼就往食堂跑。

    高一的新生都還沒報到，現(xiàn)在暑假補課的都是高二和高三學(xué)生，專門跑出來吃早點的就不太多。

    兩個人走進巷子的時候，早點攤都開了，每家店里都有些學(xué)生常客，女生明顯更多些。

    阮輕暮高一都是走讀，每次在家里吃早飯，這里還真的一次也沒來過。他四下張望著，“李記小籠包……哪里啊？”

    秦淵的臉色也有點茫然：“不知道?！?/br>
    阮輕暮嘆了口氣：“你不是住校的嗎？也從來不來這吃口好的？”

    “食堂沒什么不好?！?/br>
    “你這個人很無聊啊你知道嗎？”阮輕暮懶懶地收起拐杖，挨個看巷子兩邊的早點攤，“在食堂和在館子里吃能一樣么？一個是填飽肚子，一個是情趣。”

    秦淵回頭看他一眼，果然一到校外，這個人的拐杖就是個擺設(shè)，走得毫無障礙。

    “你天天裝瘸子，到底煩不煩？”

    阮輕暮拿起拐杖，在空中揮了揮：“我得裝滿一個月，不然老簡隨時叫我上臺上讀檢查?！?/br>
    秦淵表情淡淡的：“不是因為上體育課太熱，想坐在樹下乘涼？”

    “你不要這樣，太聰明的人會叫人敬而遠(yuǎn)之，知道嗎？”

    ……

    六點多，戶外不算炎熱，不少早點攤都把小桌子擺在門口，有些學(xué)生已經(jīng)坐在外面，當(dāng)街吃了起來。

    他們倆這么沿路一邊走一邊找，不少目光就有意無意地瞟了過來，還有女生互相看看，偷偷拿著手機，對準(zhǔn)過來。

    阮輕暮彎下腰，沖著路邊兩個吃豆腐腦的女生問：“能不能麻煩問一下，那個什么李記湯包在哪？”

    兩個女生害羞地趕緊收起手機：“啊，一直往前走到巷尾，左邊人多的那家?！?/br>
    阮輕暮看著她們，揚了揚眉：“謝謝啦，不過拍照歸拍照，把我拍好看點。”

    一個女生看他和氣，也不怕了，紅著臉小聲說：“會的，會把你們都拍得好看的啦。”

    阮輕暮聳聳肩：“不用管他?！?/br>
    他扭頭看看不遠(yuǎn)處劍眉鳳目的那個人：“反正他怎么拍都好看?！?/br>
    兩個女生低低叫了一聲，對視一眼，吃吃地笑。

    “那我能把照片發(fā)出去嗎？我們會修圖的?！迸謮阎懽訂?。

    阮輕暮臉一板：“不準(zhǔn)修他，只準(zhǔn)修我?！?/br>
    秦淵筆直地站在那里，看著阮輕暮和兩個女生不停聊天，臉色越來越冷淡。

    阮輕暮還要再說點什么，一個女孩子沖他伸后指了指：“秦班長走啦?！?/br>
    ……巷子末尾，往左邊一看，果然藏著玄機呢。

    一家居民樓的一樓門面被改造過了，也不知道怎么通過的檢查，來吃小籠湯包的學(xué)生們擠在一起，明顯比別家的生意紅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