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祿嗎？”他歪過頭問。

    “是的，不過卑下的我可不敢直說這位大人的名字?！睒穾熣f，“他任用刺死舅父的罪犯的兒子作為親衛(wèi)，賦予他尊貴的職位，買通法院對他百般維護。這要換作一個正常的政治家，早就處死一個敗壞前途的仆人了?！?/br>
    尤利烏斯嗤一聲，一臉嘲弄的笑容。

    “據(jù)說他們的關(guān)系不一般，有人曾撞見他們在馬車里接吻。而且……”樂師意味深長地笑了笑，“伺候皇帝的奴隸親口告訴我，多米提烏斯大人是因為他才拒絕與公主通婚……”

    尤利烏斯咀嚼著葡萄，把腿搭在閹奴的肩上，讓他給自己按摩。

    “之前我的別墅著火時，我見過他的親衛(wèi)。但當時我喝醉了，沒看清他的樣子?！庇壤麨跛够貞浀?，“只記得他是黑發(fā)黑眼……”

    “噢，他帶動了羅馬時尚的風潮?！睒穾熃舆^話，“很多大人把自己染成銀發(fā)，把寵幸的奴隸染成黑發(fā)，廣場上到處走著跟風染發(fā)的主奴，現(xiàn)在流行這個。”

    樂師笑著說：“托他們的福，最近理發(fā)師賺得盆豐缽滿，留著黑色長發(fā)的男妓有排成長隊的客人。劇院里的演員編排了許多影射他們的諷刺劇，幾乎場場滿座。”

    尤利烏斯揶揄道：“看來最近羅馬的經(jīng)濟，是克勞狄烏斯統(tǒng)治以來，空前繁榮的時候?！?/br>
    “誰說不是呢?！睒穾熜α诵?，重新彈奏起里拉琴。

    這時，一名家奴走進來，跪下稟告說：“主人，有一位聲稱是您老朋友的人在門口，搖了很久的鈴鐺，堅持要見您?！?/br>
    尤利烏斯眼也不睜，“那就讓他進來，給他鋪一張沙發(fā)?！?/br>
    家奴猶豫道：“可是那人……表現(xiàn)得很不正常。他的袍擺沾滿了鮮血，頭發(fā)亂糟糟的，看起來很落魄。只有手指上的舊戒指能證明他曾是一個貴族?！?/br>
    “袍擺上有血？”尤利烏斯閉著眼說，“說不定是一個被追殺的貴族，想來投奔我，直接趕走這個想吸血的寄生蟲就好了?！?/br>
    家奴嘆氣道：“我們也驅(qū)趕了他，可是根本趕不走。那人還說，他特地為您準備了禮物，您一定喜歡?！?/br>
    尤利烏斯睜開眼，揮開女奴喂葡萄的手，從沙發(fā)上坐起來，一臉不耐煩。他腳下的閹奴很有眼色地起身，在他臃腫的背上披一件御寒的羊皮。

    尤利烏斯用毛巾擦掉嘴角的葡萄汁，瞟一眼家奴說：“出去看看?！?/br>
    ……

    別墅門打開時，一個消瘦的身影就困在門框之內(nèi)。

    微弱的燈光下，那人裹著一件單薄的長袍，在寒風中瑟瑟發(fā)抖。他過于瘦弱，遠遠看著就象由一根木棍支起的破布。

    尤利烏斯由家奴扶著走過去，在夜色中瞇著眼，費勁地看向門口。

    家奴手提的燈火越來越近，逐漸照亮來人。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斑駁的鮮血。這人的下半身滲出一大片觸目驚心的血紅，袍擺還在往下滴血。隨著燈火靠近，他的臉被照亮，面色象石灰一樣青白，臉頰宛如涂抹了陰影一般，凹陷到骨縫。

    尤利烏斯一開始沒認出這是誰，直到他無意間瞥到這人手上的戒指。

    他瞬間酒醒大半，臉皮發(fā)麻，從意識深處生成一股寒意。他受到了驚嚇，冷汗象得到空氣和水分的苔蘚一樣迅速長到整個后背。

    “我的老天爺……是門?！彼麧q紅了臉，臉上的橫rou抖動著，“你看起來就象一只被車輪攔腰軋斷的流浪狗！”

    門希看起來還很鎮(zhèn)定，除了因為失血而冷得發(fā)抖，他沒有表現(xiàn)出什么激動的情緒。

    “好久不見了，尤利烏斯。”他蒼白的嘴唇顫抖著，“你現(xiàn)在看到的，是你落魄的老情人?！?/br>
    尤利烏斯從家奴手里奪過燈火，湊過去照亮門希的臉，反復確認，嘴里一直嘀嘀咕咕。冰冷的汗水從他的額頭生出，順著皺紋，流進他枯燥的鬢發(fā)。

    門希站得筆直，用薄薄的嘴巴扯出一個微笑，凹進去的藍眼睛在夜色里難以看清。

    “年少無知時，我曾與你有過一段感情。盡管時間很短，但那也是一段純情的時光，不是嗎？”他以淡漠的語氣說。

    尤利烏斯用手擦掉臉上的冷汗，盯著他的眼睛說：“你來干什么？”

    門希裹緊長袍，抖著嘴唇，悠然地笑道：“知道昨天夜里的那場火災(zāi)嗎？”他頓一下，“是我放的火?！?/br>
    這句話被他輕柔地說出口。尤利烏斯聽到這話時，仿佛被強行灌入一口難以消化的食物。他直直地瞪著門希，長期被酒精熏染的腦子緩慢地轉(zhuǎn)著。許久，他才反應(yīng)過來。

    他幾乎是在尖叫：“老天爺！你為什么要這么做？！”

    “我想回到貴族身份，需要大量的地產(chǎn)和金錢?！遍T希冷靜地說，“我向大貞女借來燃料縱火，原本計劃以組織奴隸營救的條件，低價買下著火的房子。但沒想到……”

    他猛地抖一下，繼續(xù)道：“沒想到火警隊就在附近，遣散了我的奴隸，打斷了我談價的過程。我的計劃失敗了。共和國時代的克拉蘇就是這樣變相謀得地產(chǎn)，從而成為羅馬的首富。我效仿他，命運之神卻不待見我……”

    尤利烏斯激動地大叫：“你瘋了！你這個瘋子！現(xiàn)在是皇室專|權(quán)的帝國時代，與龐培、愷撒齊名的克拉蘇是識時務(wù)的英雄，不會象你這樣被眼前的困境沖昏頭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