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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茵到底只是個十七歲的姑娘,心思單純直率。她看到程母在跟自己說話時總是和顏悅色的,上個街都還會惦記著要給自己扯布料、打新鐲子,就像把她當(dāng)成了親女兒似的,頓時就忍不住開始為自己一直打算回家的事情內(nèi)疚了起來。 她一點也不想辜負(fù)人家對她的好意,她要是真的就這么毫不留情地跑了,那程母究竟得有多失望啊。 而且,她之前之所以會一直想要離開,還是因為她害怕,她害怕她會被她傳言中可怕的婆家打罵折磨無處申冤,可是一直到現(xiàn)在,在這個家里都還沒有一個人真正打過她對她說過一句重話。 那她又還有什么理由這么想要逃跑呢? “我是不是挺得了便宜還賣乖的?”沉默許久,沈茵忽然抬起了頭,問程珩道。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家既然已經(jīng)收了你家的錢,把我嫁給了你,我應(yīng)該做的,就是好好服侍你們,絕不生出二心來??墒俏摇揖尤贿€希望你們能把我白白地送回去……可真是無恥!” 看著沈茵咬牙切齒,只當(dāng)自己就是天字第一號白眼狼了,程珩竟是莫名覺得這個女孩有點可愛。 “這不怪你,是我希望你回去,至于錢,我也確實不在意,就當(dāng)是我娘喜歡你,在為你日后的出嫁添妝?!?/br> 聽程珩這么說,沈茵愈發(fā)不好意思了。 她連忙搖搖手道:“不不不,不止是你,這其實也是我一直希望的。因為,我之前好害怕你們,特別怕,大家都跟我說,你過去殺了好多人,還折磨死了之前的妻子,他們還說,你只要一巴掌就能把我活活打死……” 說到了后面,沈茵的聲音也弱了下來。雖然,程珩看上去并不似她們這些小女孩過去所幻想的一般健壯魁梧,但畢竟人不可貌相,誰知道程珩是不是外表普通但是天生神力呢? “你、你當(dāng)真殺過人?” 沈茵猶豫著,將這句話小心翼翼地問了出來,整個人也瞬間緊張得連腳趾頭都在鞋里蜷曲了起來。 料不到一個十七歲的小姑娘竟會忽然問出這樣的問題來,程珩不由得怔了怔,黯淡的眼中也閃過了絲痛苦的色彩。 但程珩仍是對沈茵點了點頭。 得到這個雖在情理之中,但到底讓人渾身不自在的答案,沈茵還是被驚得瞬間后退了一步。 “啊!我聽說……我聽說夏國的人都很壞,所以,沒有無辜的人吧?!?/br> 程珩道:“說不說得上壞,我不清楚,但身處戰(zhàn)場的,沒有一個是無辜人?!?/br> 第6章 沈茵完全被程珩的坦白驚呆了。 沈茵是個好哄極了的人,程珩如果愿意對她說謊,那她也不會有絲毫的懷疑。 但程珩偏偏每一字每一句,都是實話,讓這十七歲的小丫頭片子心亂如麻。 就算早就知道程珩好像是上過戰(zhàn)場的,但上戰(zhàn)場與殺人又怎么一樣呢?先別說當(dāng)兵不一定就都能殺得了敵人,對于她們這些平平安安活在家鄉(xiāng)的小老百姓,上戰(zhàn)場不過就是輕飄飄的三個大字,還不如茶米油鹽值得他們多想。讓他們能夠體會到個中的沉重,實在太艱難了。 沈茵長到這么大,連只雞都沒有動手殺過也就算了,她還每次在看到娘親提著雞走到院子里時,都會默默躲進自己的房間里,好不用直面血腥的殺雞場面。 他殺過人,與自己一樣的活人。 沈茵過去也曾聽過些雜七雜八的傳聞,比如在某地有人多次搶劫殺人,直接把她嚇得當(dāng)晚就把娘親拉進了自己房間,還好多天都不敢出門。 她還曾在集市上聽人說書,說《三俠五義》,里面的案子也是聽得她做了好幾天的噩夢,每次經(jīng)過什么荒地都心慌。甚至在很長的一段時間里,她去找高小柔玩都是偷偷摸摸的,生怕會碰上了她的高伯伯,搞得這個人高馬大的屠戶完全摸不著頭腦…… 就算沈茵完全知曉,這些與程珩殺人的性質(zhì)根本不同,也總歸都是沾了人血,沈茵這心里,還是會覺得有一些發(fā)怵。 她心中這么躊躇著,也實在不知道現(xiàn)在心亂如麻的自己還能再說些什么,于是她隨口對程珩說了句要去做飯了后,就準(zhǔn)備要請程珩離開廚房了。 結(jié)果就在這時,程珩卻是忽然喚了她一聲:“茵——姑娘。” 聞言,沈茵小心地看向程珩道:“怎……怎么了?還有什么事要同我說么?” 程珩將拿著鐲子的手向她伸了伸,輕聲提醒她道:“你還沒有戴鐲子?!?/br> 程珩也不想為一對素銀鐲子多做糾纏,但奈何自家母親實在能念,程珩實在怕了她,也是完全沒有辦法。 沈茵仍是愣愣的,不大敢上手去接。 程珩也是對她沒脾氣,見她傻乎乎的,什么也說不出來,上前一步拉住了她的手,便是打算要親自給她戴上了。 沈茵沒有料到程珩竟也會這么直接的時候,對程珩的動作自然也是避之不及。 忽然又接觸到來自名義上夫婿的溫度,小姑娘頓時臉上一臊,本能的就想立即把手抽出來離程珩遠些。但不知為何,她的腦子里雖然是這么想的,手卻像是忽然就沒有力氣了一般,只是輕輕地朝后縮了縮。 她飛快地眨著眼睛,看向身前特意低了頭彎了腰要為自己戴手鐲的程珩,心中正說不出自己究竟是何感受,又到底該不該收下這對不該拿的手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