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瑤輕輕的一句話，說得沈茵更加手忙腳亂了，沈茵皺著眉急道：“這哪里行，你別在意我，我不管在哪里都能睡的。前年我外公去世，外公家里實在只剩一間客房了，我和我娘還真就在雜物間里打地鋪睡了一宿，除了我有點害怕外，睡得還不錯?！?/br>
    這本是挺委屈的事情，特意來奔喪卻只有父兄有房間住，母女倆只能湊合著在雜物間里睡一宿地板，但沈茵待人也是一向嘻嘻哈哈慣了的，程瑤一時間也聽不出她真實的心境來。

    沈茵對程瑤這一會兒百轉(zhuǎn)千回的想法渾然未覺，她繼續(xù)道：“所以你真的不用管我了的?！?/br>
    程瑤搖搖頭道：“這與你無關(guān)，我本身就不是很喜歡呆在房間里。”

    沈茵從來沒聽過這種說法，此時此刻也自然認(rèn)為程瑤一定是為了自己在扯謊，又哪里能三言兩語就被說得退縮了。

    “不行，不然你在哪兒我就在哪兒，我今晚就來書房打地鋪，你要不讓我進去，我就在門外打地鋪，除非你回房間去?！?/br>
    程瑤望著沈茵這蠻橫的小模樣，也是頗多無奈，這小姑娘要是蠻不講理起來，還真是讓人毫無辦法。

    兩人爭論著爭論著，最后程瑤還是莫名其妙的就被沈茵帶回到了自己的房間，在她眼前擺著的，也正是一張還頗新的雕花架子床，她基本上沒躺幾回就已經(jīng)完全屬于沈茵了的雕花架子床。

    她只往床上掃了一眼，沈茵便連忙訕笑著跑了過去，跪在床上將被子給鋪得齊齊整整了。

    她笑著道：“今早我這顆心一直懸懸的，做啥都有些迷迷糊糊，難怪會忘記了疊被子了?！?/br>
    雖然事實上，她在這呆了三天就有三天沒有好好疊過被子，她覺得她每天能起得跟雞一樣早就已經(jīng)很不錯了。

    而且，這被子一天兩天不折什么的也挺無所謂的不是么。

    沈茵在心里雖是這么想，嘴上卻是連忙開始轉(zhuǎn)移話題道：“阿姊你早點休息吧，我找找放在衣柜里的被褥打地鋪。”

    “我……”程瑤看看床，又望著沈茵，似是想說些什么，又不知能如何開口。

    沈茵眨眨眼，道：“又或者，阿姊不習(xí)慣有人在房里？那我換個地方打地鋪。”

    “不是……”程瑤低聲道。

    看著程瑤這樣總是皺著眉頭，欲語還休的樣子，就算是沈茵也頗有些不耐于她的不坦率了。

    “阿姊?！痹谶@樣靜悄悄的環(huán)境里，沈茵還是忍不住這么喚程瑤道，“你想說什么？”

    少女晶瑩明亮的雙眸，在淡淡的暖色燭火中閃爍著溫柔的光芒，竟是讓程瑤都莫名覺得安了心。

    罷了，這女孩也是一番好意，今晚她姑且應(yīng)付過去，等明日沈茵收拾了客房，安了心就什么都過去了。

    這么想著，程瑤只得緩緩開口道：“就當(dāng)我是……睡相不好吧。”

    聞言，十七歲的小姑娘低下了頭，卻是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這才多大點事呀，程瑤阿姊也挺趣味，沈茵轉(zhuǎn)過身便開始繼續(xù)準(zhǔn)備著打地鋪。

    終于鋪好了一切，她拍了拍手，又將頭發(fā)放散了下來，拿梳子簡單地梳了梳。

    她見程瑤看著自己，莞爾一笑：“阿姊，要不我也幫你梳頭發(fā)吧？”

    程瑤搖了搖頭。

    沈茵果然有些失望，但她也沒說什么，放下了梳子，又對著磨得光亮的銅鏡照了照自己的臉，就開始在房間里走動收拾了起來。

    “抱歉，我總喜歡把東西亂擺亂放，我這就擺好。”

    程瑤望著兀自收拾的沈茵，一頭如墨般濃黑的長發(fā)隨著她的動作輕輕擺動，如盈盈水波蕩漾。她無意識地伸出了手，讓柔順的觸感自手中一滑而過，在掌心留下一絲淡淡的癢意。

    程瑤不免心頭一動。

    沈茵并沒有注意到程瑤的動作。

    她只是背對著程瑤道：“阿姊還不睡？”

    卻是嚇得程瑤瞬間回過了神，立即將還保持著摸她頭發(fā)動作的手給收了回去。

    良久，等到沈茵都回過了頭，想問她如何了時，程瑤才終于道：“嗯，我睡了?！?/br>
    語氣卻比平時更溫柔平和了幾分。

    程瑤的頭發(fā)，因為從軍十幾年的習(xí)慣，白日里總是束得一絲不茍，平時落在旁人的眼光里，只覺得這是個沉郁清秀的年輕公子，絕想不到這竟然會是一個女扮男裝的姑娘。

    但當(dāng)她在夜里終于放下頭發(fā)時，略彎的鴉青色長發(fā)垂在她略顯英氣的面容旁，也是頓時便為她添了一種別樣的柔情，蒼白而婉約，真真是一名水鄉(xiāng)女兒。

    也是到了這時，雖然已經(jīng)接受了事實但心底卻始終覺得有些怪怪的沈茵，才終于真正開始意識到，程瑤是位阿姊啊。

    徹頭徹尾的阿姊，縱使早已被破了相，也依舊看得出幾分少女時風(fēng)采的阿姊。

    “阿姊過去一定很漂亮吧?！鼻椴蛔越?，沈茵便將心底的想法對程瑤說出了口。

    直到發(fā)現(xiàn)程瑤的臉色忽然就凝了起來，她才終于后知后覺地意識到，自己這話說錯了。她心頭一慌，連忙就捂住了嘴，想要假裝自己其實什么也沒有說過。

    但程瑤卻并不打算要配合沈茵的想法，而是徐徐道：“過去么，過去我不過就是一個再平庸不過的鄉(xiāng)村姑娘罷了?！?/br>
    而當(dāng)年，她隱隱約約記得，也許確實有人夸過她漂亮吧，但這十幾歲的姑娘，又有哪個是丑的？光是通身的青春氣息，就已經(jīng)足夠動人了，就像眼前秀麗可人的少女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