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沈惜言震驚的目光中，趙萬鈞三兩下將那小偷制服，從隔壁水果攤順手捎了根麻繩，繞了幾圈把人綁在路邊焊死的鉛鐵皮管道上，然后把錢袋悄悄放回了無知無覺的瞎老頭口袋里。

    趙萬鈞裝作巡邏的保衛(wèi)員在老頭耳邊提醒道：“近來小偷多，前陣子不少人被偷了錢，老先生要看好自己的財物，防著些。”

    沈惜言還等著看那老頭感激涕零呢，沒想到就這樣一氣呵成地結(jié)束了。

    二人目送瞎老頭離去，周圍已經(jīng)圍了小半圈納涼的人，他們嗑著瓜子，對那被綁住的賊指指點點，不一會兒，巡邏員就到了。

    趙萬鈞理了理袖口，趁巡邏員還未發(fā)現(xiàn)他，攬住沈惜言離開現(xiàn)場：“不是叫你在車上等我嗎？”

    “我想看，我還沒見過抓賊呢?！鄙蛳а酝犷^仰視著九爺，晚霞在他的雙頰上擦了一層胭脂般的紅，襯得目若桃花。

    九爺垂眼問他：“火車站那回沒看夠？”

    “不一樣，這個賊是我發(fā)現(xiàn)的?！鄙蛳а缘靡獾卣f罷，又難掩可惜道，“可是你不告訴那老頭方才發(fā)生的事，他永遠(yuǎn)都不知道自己的恩人是誰。”

    九爺偷偷捻著沈惜言柔軟的頭發(fā)道：“這老頭耄耋高壽，臉色萎黃想必思慮過重，氣短無力明顯有病在身，本來也沒多久活頭了，我要直接告訴他有人偷了他錢，他必會憂心許久，說不準(zhǔn)還得帶進(jìn)棺材里去，不如讓他蒙在鼓里?！?/br>
    沈惜言大吃一驚，剛要說話卻嗓子眼一癢，咳嗽出聲。沒想到趙萬鈞僅一面就能看出這么多東西來，而他卻只顧邀功了。

    趙萬鈞一邊撫著他的背替他順氣，一邊笑道：“逗你的，其實是這世上想要敬我謝我叫我恩人的太多，我嫌煩?！?/br>
    “啊，那我呢？”沈惜言啞著嗓子問，他還想日后稱九爺“恩人”的。

    “小家伙，你與旁人可不同，自然是隨意。”趙萬鈞捏了捏沈惜言的后頸，捏得他直縮脖子。

    “我為何與旁人不同？”

    “你合我眼緣。”

    “怎么個合眼緣法？”

    趙九爺?shù)ξ凑Z。

    見九爺突然不回答了，沈惜言也發(fā)現(xiàn)自己好像問了個尷尬的問題，他連忙轉(zhuǎn)了個話頭：“九爺，你身手可真好，比保衛(wèi)廳那些人厲害多了?！?/br>
    趙萬鈞聽罷，哈哈大笑了起來：“那是自然，他們那幫沒上過戰(zhàn)場的保衛(wèi)員，自然練不出好身手，真正的練家子，不是武館里花拳繡腿練出來的，是從冷兵洋炮里九死一生來的。”

    這說法沈惜言還是頭一回聽，他突然來了興致：“既然上戰(zhàn)場有九死一生那么苦，你當(dāng)初又是為何要選擇從戎呢？”

    趙萬鈞摩挲下巴思忖了片刻，道：“這樣，我給你講個故事?！?/br>
    沈惜言講快講，我最愛聽故事了?！?/br>
    第10章

    車就在前面，二人在清涼的晚風(fēng)中逐漸放慢了腳步。

    “有個沒爹沒娘的小孩兒，過苦日子長大的，十一歲那年，他被商會運輸隊收養(yǎng)，那時候汽車是稀罕玩意，多數(shù)商人運送物資還要靠人力馬力?！?/br>
    “這個我知道，我家經(jīng)常運貨，不過大多走的是水運，我祖上做船運生意，整個碼頭都是我家的船。我小時候最愛跟船了，一路上有美味的河鮮，沿途還能看風(fēng)景，可好玩了……”

    一提起水上的日子，沈惜言就忍不住眉飛色舞地講了起來。他還記得每次上船，只要往那鋪著鹿皮軟墊的船頭一躺，就好像鉆進(jìn)一團(tuán)夢里，白天臥在搖曳的水波中聽珠簾旁的琵琶女彈曲，隨風(fēng)入夜后，便枕著一船星河沉沉睡去……那時的無憂無慮，他現(xiàn)在想起還頗有些懷念。

    沈惜言開口便是不識人間疾苦的富人論調(diào)，可看在趙九爺眼里，卻委實可愛得緊。

    九爺還攬著沈惜言的肩，二人貼得很近，近得沈惜言能一眼看清九爺面上浮起的笑。

    “九爺，你在笑什么？”沈惜言直覺趙九爺是在笑他，心里不樂意了起來。

    “放心，我要講的故事，保證跟你想象中的大不相同。”

    沈惜言不信：“那你說說，有何不同？”

    “待會兒你就知道了?！壁w萬鈞繼續(xù)方才的故事說道，“有一回，那小孩兒跟車北上，車隊穿越最荒涼的山道時，突然半路響箭，一窩馬匪殺了出來，他們不幸遇上了當(dāng)?shù)刈顑春窔埲痰捻戱R，而那響箭恰巧擦中他的肩頭，直接削走了一塊血淋淋的rou?！?/br>
    “嘶……”沈惜言聽得肩膀一痛，腳步都亂了。

    他還以為九爺說的“不同”是陸路和水路的環(huán)境不同，壓根就沒往劫財方面想過。

    沈家百年船運，財力雄厚，每年都會動用大量金銀財寶安撫航線上的水盜，不僅從未被劫財，每次出船還有沿途水盜暗中保護(hù)。不過，這些都是沈惜言的父親暗中cao作的，沒讓沈惜言知曉。

    沈惜言瞪圓了眼道：“怎么會發(fā)生這樣的事？然后呢？”

    趙九爺就知道這小家伙會被嚇到，他故意壓低嗓音，在沈惜言耳邊幽幽地說：“然后盞茶的工夫，車隊打手都被殺光了，血流成河，斷肢遍地，好多人死不瞑目……”

    沈惜言聽得脊背直發(fā)涼，不由得往九爺胸口縮了縮，他催促道：“那個小孩子怎么樣了？”

    小家伙主動往懷里闖，九爺哪有放過的理兒？

    趙萬鈞順勢摟住沈惜言的腰道：“還剩一口氣的領(lǐng)隊將信物悄悄塞到受箭傷的小孩手里，要他快逃，倘若逃出生天，就將這信物交于北平一位剿匪將軍，為他們報仇?？伤奶幎际歉F兇極惡的馬匪，方圓十里荒無人煙，他又能往哪兒逃？即便暫時逃出去了，又能逃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