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shí)，看守蟠桃園的地仙不知去哪兒打了個(gè)瞌睡回來，見有棵正在花期的樹突然變禿了，跑來道：“哎呦呦，大圣爺，您怎么把園東頭那棵桃樹上的花全薅了？”

    “……”我這邊正感動得眼含熱淚，聽到此句，硬是笑得擠掉了兩顆金豆豆。

    合著我身上的這些花瓣，是他從一棵樹上偷來的。這人也是忒實(shí)在，就不會每棵樹上偷個(gè)一兩朵嗎？九千棵桃樹也足夠了，偏偏可著一棵樹偷。好端端一棵花樹變禿樹，不被人發(fā)現(xiàn)才怪哩！

    “俺老孫想薅哪棵薅哪棵，”他瞥一眼那人，緩緩捋著手中的棒槌，“怎么，你有意見？”

    “沒，沒意見?！钡叵擅λ︻^，看到我一身繁花，驚訝道：“這是哪來的樹？原本那棵歪脖樹呢？大圣啊，雖說那棵樹不招人待見，但畢竟是玉帝當(dāng)年親手所種，您玩便玩了，可不能胡來，將樹給刨了?。　?/br>
    “不招人待見嗎？”他偏頭瞧了眼我，含笑道：“我瞧著挺好。”

    “……”我面上突地一熱，也不知紅了沒有。

    “可…”地仙還想再說。

    “放心罷，樹沒丟?！彼涣_嗦得有些煩了，不耐地?cái)[擺手，朝我一指，“這不就是嗎？”

    “它…”地仙一愣，從我身上揪下一朵花來，發(fā)現(xiàn)是被人粘上去的，并非是真的開花，哭笑不得道：“嘿嘿，您真會玩兒?！?/br>
    “呵——”他輕笑了聲，將棒槌變作繡花針大小，收了起來。見地仙不走，問：“怎么，你還有事？”

    “哦，是這樣?！钡叵晒溃骸斑@不蟠桃大會就要舉辦了么，西天庭那邊也派了人來，玉帝想屆時(shí)遣幾名武神表演賽馬助興，讓小神請您去天馬園挑幾匹好馬備用?！?/br>
    “西天庭的人也參加？”

    “可不！”地仙道，抬頭時(shí)看到一人，立刻堆著笑臉迎了過去，道：“圣僧，玉帝不是讓您在天馬園等著么，您怎么又自個(gè)兒過來了？”

    “既是蟠桃盛會，豈有不來蟠桃園一觀的道理？”來人道，語氣雖然含笑，但聽起來依舊冷冷清清。

    一陣輕緩從容的腳步，未幾，那人走到樹下，一襲純白袈|裟，眉目冷俊，雙手合十微微頷首，道：“這位想必就是齊天大圣了罷，在下乃如來座下弟子，金蟬?！?/br>
    我見過的最好看的兩人，如今就在我身下會了面，此情此景，我真想哭著吟詩一首。

    突然，不知何處起了妖風(fēng)，一下將我身上的花瓣吹了個(gè)干干凈凈，露出我灰撲撲丑巴巴的本身，而那些花瓣紛紛揚(yáng)揚(yáng)灑下來，飄在他二人周遭，下了好一場應(yīng)景合情的桃花雨。

    “……”我瞪目結(jié)舌，口中含著的花瓣也隨著落下來，飄到金蟬子肩頭。

    那大圣信手捻了花瓣，嘴角微彎，笑道：“什么大圣，一個(gè)諢號罷了。我姓孫，名悟空。”

    第31章三一

    “孫…悟空？”我默默重復(fù)了一遍,知道“大圣”并非他的真名,他姓“孫”,名“悟空”。

    等我再抬頭時(shí),他與金蟬已經(jīng)并肩走得遠(yuǎn)了，只留下一紅一白,看起來頗為契合的背部剪影，以及一串清朗的笑聲。

    ……

    “哈哈,我以為你們西天庭的人都只會打坐念經(jīng)呢,原來還會騎馬。”

    “略通一二，有勞大圣幫我挑一匹了。”

    “好說好說！欸，我說你也別大圣大圣的了，叫我‘悟空’便是，名字嘛,本來就是留著給人叫的。”

    “嗯,悟空?！?/br>
    ……

    我猜,他應(yīng)該是如地仙所說，與金蟬一起到天馬園挑馬去了。

    “哎呀呀,那猴子也真是瞎胡鬧,園東頭那棵樹三千年一開花，硬是讓他全給薅了！”待他走后,地仙望著滿地的落花，搖著頭直嘆氣：“讓王母知道了，我該如何交差才是？”說著，他一臉嫌棄地對我翻了個(gè)白眼,唾了一口。

    “呸！一棵丑巴巴的歪脖樹還妄想著開花結(jié)果，若不是你，那只死猴子也不會一時(shí)興起弄壞了王母娘娘最珍愛的那棵樹！”

    自從被人發(fā)現(xiàn)不會開花后，這些年我沒少被人擠兌，比這更難聽的話也聽過，早已不放在心上，我只望著那人與金蟬離去的方向，隨地仙去說。

    我不知大圣這一去，何時(shí)才能再來，又會不會再來。若不再來，就又只剩了我自個(gè)兒守著這滿園艷色了。以前守了數(shù)萬年，我都沒覺得有什么，時(shí)間雖然漫長，但熬一熬總算過來了?？山袢沼龅剿抑撕蟮娜兆佣ú粫敲慈菀装具^去了。

    因?yàn)橛幸环N溫暖，沒嘗過時(shí)不覺得冷。可一旦嘗過，日后即便是守著十丈業(yè)火，只要不是那個(gè)人，都將是天寒地凍。

    后來幾日，由于我身上的鳥窩被抖落得差不多了，那些曾在我頭頂安家落戶的鳥兒也不再來。我的日子過得清靜是清靜了些，但心里卻好像少了點(diǎn)兒什么，悵然若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