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氣無力地?fù)u了下樹枝，心神虛耗過多，有些心力不支，只能垂頭軟趴趴地掛在巖壁上，聽他去說，心里想著：你也別高興太早，我只有這一顆桃子，吃了這頓就沒有下頓了。

    “滋味兒不錯?！焙镒拥?，他嚼著果rou，些微新奇地將桃子拿遠(yuǎn)了點(diǎn)兒，“不過…現(xiàn)在的桃子都已經(jīng)進(jìn)化成這樣了么，以前我怎么沒聽說過世上還有金桃？”

    “…別說您不知道了，我也是頭一次見?！蔽覄恿艘幌?，昏昏欲睡。心想，或多或少，我也是與眾不同了些罷，雖然數(shù)萬年不會開花，但如今剛一結(jié)果，就結(jié)出顆天地間唯一的金果，值得拿出去顯擺顯擺。

    若日后還有機(jī)會回到蟠桃園，我定要讓那群狗眼看…唔，算了，過去的事不提也罷。

    “方才，我做了個(gè)夢?！焙镒舆€是將桃子吃完了，他抓了把土擦手，趴在地上，回憶著：“夢到自己第一次看到‘死亡’，第一次知道什么是‘怕’。我倒不是懼怕死亡，只是看著身邊前一刻還一起說笑的伙伴，下一刻卻不動不語，看著他們一個(gè)個(gè)離開…我怕天地間，終有一日，會只剩下我一個(gè)。”

    “……”我心中微動。原以為在幻境崩塌前一刻，我所感受到的令人窒息的恐懼感是來自猴子對死亡的恐懼，卻原來是對孤獨(dú)的畏懼么？所以，最后一刻，當(dāng)我拉住他的手時(shí)，他才會反握住，握得那么緊？

    我往石頭邊探了探身子，趴在邊緣望著下面的猴子。見他臉頰枕著自己的手背一動不動，沒再說話，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夜色漸深，寒風(fēng)驟起，雖然并不怎么好過，但至少沒有烈焰炙烤，也沒有堅(jiān)冰封印，“冰火之刑”總算消停會兒了。

    想來，在我來之前的百年歲月，猴子也是這般度過的罷?？上?，即便是我來了，現(xiàn)在于他，也不過是現(xiàn)實(shí)中的一棵桃樹，以及夢中的一個(gè)幻影。甚至，等他夢醒時(shí)，會不會再記得我尚不能確定。

    “唉…”我心中莫名泛起一股酸意，嘆一口氣，支著腮看了會兒猴子，后來實(shí)在累了，便沉沉睡去。

    不知過了多久，熱浪迎面而來，火龍騰躍半空，又是一場新的酷刑。我從睡夢中醒來，耳邊依舊是“噼噼啪啪”巖石爆裂的聲音，被燒化的鐵水蜿蜒流下，下方傳來猴子壓抑克制的悶哼。

    又來了…

    我精神一震，睡意全無。經(jīng)過一晚的休息，體力恢復(fù)了些，我直了直身子，朝著不斷在火海中翻騰的兩條龍神揚(yáng)起下巴，喝道：“般若！”

    般若橫空飛出，迸射金光，朝龍首撞去?！拌K！”一聲巨響，火光飛濺，龍神起勢一頓，在半空中晃了晃身子，重重倒下?；鸷ｒ嚨匕胃邤?shù)丈，氣浪直撲我面門，般若一個(gè)回旋，飛來擋在我身前，布下一層佛光。也是這時(shí)，十丈業(yè)火迅速消退，只留下山谷間被燒得黢黑的大地，空氣逐漸冷卻，一切恢復(fù)如初。

    “好般若，謝謝你！”我道，將般若收回，正想看看猴子的情況，一低頭，見他一雙金眸眨也不眨正凝視著我。

    “方才那鈴鐺，是佛門中物罷？”他道，聲音微沉，“是西天庭的哪個(gè)和尚派你來的？”

    “我…”見猴子面色不善，我記起猴子是被如來關(guān)在這里，所以他很可能因此對西天庭的和尚懷恨在心，若我說鈴鐺是彌勒送的，他定要連著一起記恨我了。于是我趕忙搖頭，道：“我不知道鈴鐺是哪兒的，也沒有哪個(gè)和尚派我來加害你，是我自己想來陪你的！”

    “……”猴子微微蹙眉，見我將樹枝晃得厲害，他沉思片刻，好像想通了般，眼中有了笑意，道：“在西天庭，我只認(rèn)識金蟬一人，是他讓你來陪我的罷？”

    我：“……”

    第37章三七

    猴子眼中有了笑意,道：“在西天庭,我只認(rèn)識金蟬一人,是他讓你來陪我的罷？”

    我：“……”

    金蟬金蟬又是金蟬！簡直要?dú)馑廊肆耍∑椰F(xiàn)在說什么猴子也聽不懂,沒法解釋我與金蟬并無深交，只好一口悶氣憋在心頭,上不去下不來，對著西天庭的方向翻了個(gè)白眼。

    之后的大半天,猴子又說了些什么,我卻不想聽了，只將身子貼在巖壁上，石頭冷冰冰的，好一個(gè)透心涼。我心疑道：平素我也不是棵如此心胸狹隘的樹啊，為何最近百年,卻變得斤斤計(jì)較起來？猴子愛提誰的名字就提誰的名字,一句“金蟬”又如何,怎么偏偏我卻聽不得了？

    怪哉？

    怪哉！

    正在我打算仔細(xì)梳理一下自己的思緒，調(diào)整心態(tài),平和對待“猴子對金蟬頗有好感”這件事時(shí),四周響起極細(xì)的“沙沙”聲，隨之寒氣席卷而來,冰層在瞬間覆蓋了整個(gè)巖壁，我與猴子…再次被凍成了冰雕。

    又來…有完沒完了還？我在心底狂吼，一股邪火xiele出來。

    這時(shí)，一股強(qiáng)勢的引力生生將我的靈識抽離體內(nèi),繼而卷入無盡的幽深隧道，身體似乎被撕裂繼而重新組合…

    有了上一次的經(jīng)歷，這次我沒有太多意外，無非是受到“冰刑”的波及，不慎再次被卷入猴子夢中而已，我只好奇，他又做了什么夢。

    片刻，黑暗深處現(xiàn)出一點(diǎn)紅光，似乎到了盡頭，我不斷下墜，望著前方的光源處，瞳孔微微放大。又近了些，突然紅光大盛，同時(shí)一股陰森的寒意迎面撲來，我本能地抬胳膊擋了一下，腳踩到實(shí)地，已經(jīng)出了隧道，來到另一方空間。

    我移開手，看到自己正站在一條仿若沒有盡頭的長街上，這似乎是一座城。

    抬頭盡是黑色的天空，也看不到一粒星星，整個(gè)空間全部是漆黑的，唯有路兩旁店鋪房屋門前掛著的大紅燈籠在閃爍著詭譎的光，非但起不到多少照明的作用，反而將整座城市都蒙上了一層陰森凄寂的色彩。

    那些房屋千幢萬幢，樣式卻是清一色的三層石樓，墻壁的顏色青白，外形全部是一扇方門上開兩扇圓窗，一點(diǎn)兒想象力都沒有，千篇一律。腳下的路也是用青石板之類的材質(zhì)鋪成的，但比石板更涼一些，踩上去時(shí)也不如石板光滑，疙疙瘩瘩十分硌腳。路上熙熙攘攘，行人很多，大都穿著灰色或者白色的素衣長褂，身上籠罩著團(tuán)團(tuán)迷霧，折射著大紅燈籠映射出的紅光。

    店鋪門前的白布做的招子在陣陣陰冷的涼風(fēng)中飄飄搖搖，上面蒙著層陰森的青綠色光暈。店家開門迎客，頭上綁著兩個(gè)小發(fā)球的童子站在門前吆喝，賣酒的、賣茶的、置換古玩的、開裁縫店的、酒樓客?！瓚?yīng)有盡有，不勝枚舉。

    “這是哪兒？”我茫然地望著周遭詭異的景象，想找到猴子的身影。既然是他將我拖進(jìn)夢里來的，想必他就在不遠(yuǎn)處，我找一找應(yīng)該能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