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云琛極少拿出駭人的氣勢，此時一股濃重的壓迫力讓膽小的鵲兒和心虛的司南對視一眼，鵲兒忍不住后退了一步，惴惴不安的低下頭，囁嚅道：“沒，沒有啊?！?/br>
    穆云琛水杏眸瞇起道：“姨娘先前不出門時向來不施粉黛，如今妝容精致的出現(xiàn)在我面前定是為了掩飾她的面色，一月之內她消瘦的這般厲害，到底是什么道理！”

    鵲兒被拆穿一時間有些驚慌失措，躲在司南身后小聲道：“九，九少爺……”

    “少爺，這事……”

    “我問什么，你們就答我什么。”

    在孟姨娘的事情上穆云琛向來盡心，如今更是不會妥協(xié)半點，見司南和鵲兒欲言又止，便扣緊手指道：“是不是我不在有人為難姨娘？你們不說我便去找孫姨娘問清楚，讓她當面說與我聽！”

    穆云琛說著就要走，司南趕緊上去拉住他道：“少爺，少爺，您別急啊……”

    穆云琛想起孟姨娘消瘦的模樣和強顏歡笑的偽裝，不禁心口抽痛，低聲怒道：“姨娘受了委屈，你讓我別急？！”

    司南見實在瞞不住了，嘆口氣道：“少爺，這事跟別人沒關系，是姨娘自己，姨娘，姨娘不讓我們跟你說的?！?/br>
    司南說著就帶了哽咽，再看鵲兒已經(jīng)哭了。

    “自從姨娘受了老爺?shù)脑┩髦螅m然面上跟沒事人一樣跟您說想開了，其實是怕您擔心，不能再國子監(jiān)里專心讀書。其實姨娘傷心的厲害，少爺去國子監(jiān)沒兩日，她久病倒?！?/br>
    穆云琛的眉心緊緊的蹙起道：“我收到你的來信說姨娘身體不適就是這件事？不是之后說我那位行醫(yī)的朋友宋先生來看過，醫(yī)好了嗎？”

    司南道：“先前那陣子是有好轉了，姨娘還罵我大驚小怪耽誤您讀書，可是后來，后來大少爺每日都來探望姨娘，這么著過了七八日，姨娘就，就病的越發(fā)厲害了，宋先生說姨娘是經(jīng)年的心病一并發(fā)作了，勾起了好些舊疾，怕是日子不多，不大好醫(yī)了……”

    “你說姨娘她……”穆云琛發(fā)著狠一把揪住司南的衣領，待看到他一張滿是淚痕的臉時，他整個心都仿佛被五星的手攥緊。

    “九少爺，是真的，姨娘越發(fā)不好了，但不讓我們告訴您?！冰o兒也抽抽搭搭的哭著。

    穆云琛幾乎沒有那么失態(tài)的時候，當他意識到自己在做什么的時候，他緩緩的放開了司南的衣領。

    穆云琛控制住了即將爆發(fā)了情緒，他微微揚起下頜將眼中閃爍的淚慢慢逼回。

    司南的話，他不愿意全信，但他現(xiàn)在一定要冷靜，他想孟姨娘的病一定還沒有嚴重到那個地步，她之前明明已經(jīng)好轉了，她的心病必是有人刻意勾起。

    “鵲兒，我讓你在姨娘身邊寸步不離，你告訴我，大哥那幾日天天來，到底跟她說過什么。”

    穆云琛的聲音恢復了平靜，只是他嚴重的寒氣和戾氣更甚先前。

    鵲兒有些害怕，但還是實話實說道：“每次大少爺來都是夏月jiejie引著進來的，有她在跟前伺候我只能遠遠的站著確保姨娘不出事，若說聽到什么，我記得大少爺說了好多次，說什么孟大儒到京城講學了，請求姨娘出面見見孟大儒，都是兄妹，弱舊事不提感情自然是好的，只要她出面勸勸為五少爺求個情孟大儒就會跟崔祭酒說，說不定就能還五少爺一個功名。”

    “無恥！”穆云琛聽罷一拳打在廊柱上。

    穆云玨革去功名之事是禮部下的通牒，無論求誰都已無用，穆云琮竟然還因為這件板上釘釘?shù)氖聨状稳瑏碚颐弦棠铮埶悦鲜吓纳矸莩雒媲笄?，這不是在她一輩子都好不了的傷口上撒鹽嗎！

    鵲兒見穆云琛那么氣實在不明白為什么，小聲道：“其實大少爺每次來的時候態(tài)度都挺好的，對姨娘尊敬的很，可不知道為什么他走后姨娘總是要哭一場，身子越來越差。”

    穆云琛轉過身去，背對著二人露出了充滿恨意的冷笑。

    當初孟姨娘為了一段與穆思尋的感情私奔離家，與整個孟氏決裂，而今她看清穆思尋的嘴臉，原本似她這樣癡情的女子看清堅持了半生的感情付諸東流就已苦澀不堪，再讓她回頭去找孟氏，那就是徹底撕掉了她的臉，讓她一遍又一遍的告訴自己她的一生就是個不要臉的笑話！

    穆云琮根本不是想為穆云玨求情，他分明就是再用最卑劣的手段為自己的母親穆夫人報仇，他要利用孟姨娘的心病在她病重的時候一點一點的逼死她！

    司南后知后覺的說道：“少爺，大少爺是不是故意說那些話讓姨娘不好受啊，我就知道他肯定不會安好心！”

    “不要亂說。”穆云琛轉身回來忽然開口打斷了司南。

    他方才那憤恨至極的神情此刻已經(jīng)盡數(shù)收斂，變得與往日一樣平和，淡淡道：“我只是說穆云玨作弊后還好意思讓大哥來說情，簡直無恥之極，與大哥并無干系。”

    “那我也覺得他不安好心，他是太太生的，以前對姨娘愛答不理的……”

    “大哥是嫡長子，不是你該議論的?！蹦略畦∞D開話題道，“最近家中有什么大事嗎？”

    “哦，大事兒啊，那就是五少爺找不到了，聽說被革了功名心情不好，出去找朋友喝酒去了，可是一去這就好寫日志，哪里也找不見了，老爺和大少爺都為了這事使出找人幫著找呢，尤其是大少爺?！?/br>
    “知道了?！蹦略畦±涞膽艘宦暤溃耙棠锏氖履銈冋l都不旭透露，也別讓姨娘知道我問了你們。鵲兒回去伺候，下午讓夏月來我房里收拾打掃一下。司南現(xiàn)在同我去給父親請安?！?/br>
    清歡說過，要演。不是要父慈子孝嗎，不是要兄友弟恭嗎，好啊，他做得到。

    穆云琛帶著司南去正院書房給穆思尋行冬至安康禮，走在路上正好遇到了帶著家丁迎面走來的穆云琮。

    “大哥，冬至安康?！蹦略畦∩铄涞难垌W動著幽涼的光，他走上去垂眸向穆云琮端正的行了家禮。

    “九弟回來了?！蹦略歧淮娔略畦?，隨口敷衍的應了一聲。

    此時的穆云琮顯然是剛帶人從外面回來，臉上帶著憔悴，似乎是尋了一夜的人。

    “是，昨晚方從國子監(jiān)而回，正要去見父親?！?/br>
    穆云琮下意識的嗤笑一聲道：“父親諸事繁雜，大概也沒時間見你。”

    他說完腳步不停的走了，但當他從穆云琛身邊經(jīng)過后，他忽然停下了腳步。

    “對了，你在外面求學，可曾聽說過你五哥的下落？”

    穆云琛語氣平靜，言辭溫和：“剛聽司南說五哥很久沒回家了，不知具體什么情況，大哥不妨細細說來?！?/br>
    穆云琮不過隨口一問，見穆云琛還要讓他細說，不禁露出了不屑的神情：“罷了，我不過隨意問一句，你一個在外讀書的庶子，想來也不知道什么?！?/br>
    穆云琛忽而一笑，抬起沉黑的眸子望向穆云琮：“那也未必，我在國子監(jiān)的同窗不少，說不定我努力一下，大哥很快就能見到五哥了?！?/br>
    第58章 死于非命

    穆云琮冷笑一聲道：“我如今不得空, 你既然想盡心, 那就讓我的小廝之后跟你細說?！?/br>
    “是，大哥先忙?！蹦略畦〈鬼⑽⒌皖^, 神色溫潤如常。

    可他身后的司南聽了這話就覺得穆云琮有些欺負人了, 不禁心懷不滿的嘀咕道：“大少爺這話說的未免太傷人, 我們少爺也是想幫忙早點找到五少爺, 讓個小廝來說事豈不是太委屈我們少爺了?！?/br>
    穆云琮尚未說話, 穆云琛便回身訓斥道：“司南, 大哥要務纏身已經(jīng)很勞神了，況且大哥身為嫡長子自然有他的道理?！?/br>
    穆云琮聽了, 眸光陰鷙的不屑一笑道：“九弟如今這般聽話, 我還以為認錯了人?！?/br>
    他說完帶著人揚長而去，再不看穆云琛一眼。

    司南氣的攥緊了拳頭道：“大少爺這就是欺負人, 他來找姨娘……”

    “司南?！蹦略畦〕雎暣驍嗔怂S意笑了笑道, “我說了大哥有他的道理便是有他的道理，他是嫡長子, 是父親不能失去的左膀右臂, 我們便不要多話了?！?/br>
    話是這么說, 可是司南還是氣的很，心說少爺之前為姨娘出氣的氣勢哪里去了, 如今在自己人面前看著是強了, 怎么見了大少爺還是那么溫和好性兒, 由著人往臉上踩。

    穆云琛去見穆思尋, 穆思尋倒是沒有讓他等太久，但兩人見了也沒多少話說，穆思尋不過問了問他的功課，臨走才順口問了一句孟姨娘的狀況。

    穆云琛不聽這一聲問候還罷了，如今停了更覺得心中寒涼。穆思尋作為丈夫，對于妻妾的近況竟然要問他一個外出求學月余的兒子，課件一月來他根本就沒有去看過孟姨娘一次。

    穆云琛淡淡答道：“此次回來見姨娘的甚至大不如前了，父親竟然不知嗎？”

    穆思尋微微一怔，沉默許久才道：“我知道了，明日請好大夫來給她瞧瞧吧?！?/br>
    穆云琛低頭斂下眸中泛起的隱忍恨意，恭敬道：“是，多謝父親費心?！?/br>
    穆云琛回去后配孟姨娘用過午膳，待她午休之后才回了自己院子。

    不多時孟姨娘的大丫鬟夏月便來為穆云琛收拾屋子。這兩年穆云琛房間的整理都是她來做的，因穆云琛為人平和不計較小節(jié)，夏月便發(fā)現(xiàn)他有些無關緊要的東西找不到也就找不到了，并不會仔細追究，所以夏月的膽子便越發(fā)打了，從穆云琛的房里撈到不少好處。

    “這是什么呀少爺？”

    “筆架上放筆用的冰蟬雕物，我一次得了五個，無甚大用，你覺得有趣便拿去，”

    “多謝少爺?shù)馁p啦。”司南的聲音聽起來十分高興，“少爺?shù)耐岸际怯腥さ娜耍徒o少爺?shù)臇|西也都稀奇古怪，誒，少爺，那這個呢，這個是做什么的？”

    “那個……快放下！那，那不是你該碰的東西。”

    “什么呀少爺？您怎么臉紅了呢？”

    夏月在廊上聽到穆云琛與司南的對話，不禁也有些好奇穆云琛到底帶了什么好東西回來。

    屋里司南拿著一只拇指大小的藍瓷瓶一直纏著穆云琛問，穆云琛被他問的沒辦法，只得道：“去把門窗關上?！?/br>
    緊接著夏月便聽到了關門關窗的聲音。

    不過夏月并不著急，關了門窗更好，那薄薄的一層門板如何隔得住聲音，她靠著門聽聽得還能更真切些。

    屋里穆云琛坐在案前，司南滿臉好奇的看著那只小瓶聽他道：“這原不是很么正經(jīng)東西，只是我那愛鉆研藥理丹石的同窗給我們幾個要好的人每人一瓶當做小禮，我若不收就顯得生分了?！?/br>
    司南更來勁了：“那，那到底是做什么用的呀少爺？”

    穆云琛讓司南靠近一些道：“是**交合的藥物?！?/br>
    “啊？”

    “噤聲。”穆云琛道，“據(jù)說是能讓用藥的男女兩人難舍難分，那感情逼單在那時候濃烈，便是平日里也要比用藥之前好上許多。我聽那同窗說，他家有個通房便是求了他的藥用在他叔叔身上，如今成了二房的正經(jīng)姨娘?！?/br>
    “真的假的?。俊彼灸弦荒樀捏@奇。

    穆云琛微微出了口氣道：“該是真話吧，我有位同窗用了也說確有奇效?！?/br>
    “那，那少爺您打算給誰……”

    “胡說?！蹦略畦∏昧艘幌滤灸系念~頭道，“我如何會用這種東西，正想著丟了算了，你若覺得合意你便拿去?！?/br>
    “少爺，我還小呢，這東西我才不要。我還是給您打水洗臉去吧?！?/br>
    司南說著打開了門，正看到門口的夏月。

    夏月早有準備盈盈一笑道：“我正要來給少爺收拾屋子呢?！?/br>
    穆云琛起身道：“既是你來了，我正好出去洗漱，麻煩了?！?/br>
    穆云琛和司南出去后夏月走到穆云琛案前，悄悄的將那只小瓷瓶收入了袖中。

    當晚三更是分，東院忽然傳來了一聲刺透長夜的叫喊聲：“啊——大少爺出事了！”

    穆云琛和穆云瑛趕到東院的時候，東院里已經(jīng)燈火通明，但嚇人卻并不多，穆思尋坐在屋外的椅子上按著額頭臉色蒼白，整個人都仿佛老了十歲。

    穆云琛不動聲色的走向敞著門的側間，一望便看到床帳后有兩個赤|條|條糾纏在男女尸首，七竅流血面色深紫，一看就中毒已深早已經(jīng)全身僵硬的死透了。

    “大，大哥……”穆云瑛畢竟年少，看到這一幕整個人都不好了，趕緊偏過臉道，“天哪，怎么會，怎么會死的那么慘，那還是人的臉色嗎，好怕人。”

    睜著眼睛七竅流血，死前窒息的痛苦感覺完全寫在了絕望的眼神里，死狀算得上是凄慘了。

    “你別看?！蹦略畦⒛略歧鰜淼溃霸谕饷嬲局??！?/br>
    他將穆云瑛拉出來，自己卻走了進去，不多時出來直接走向了穆思尋。

    “父親，節(jié)哀?！蹦略畦〉馈?/br>
    穆云瑛也滿臉難過的勸著支額不語的穆思尋道：“爹，您別難過了，大哥這，這個樣子，我看是中毒了，等明早將三哥、四哥和八哥都從書院里叫回來，報了官……”

    “不能報官?！蹦略畦?，穆云琛定定的說。

    “不報官？大哥是被人毒死的，怎么能……哦，對，不能報官！”穆云瑛一拍腦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