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東華的脾性，這些年里，不可能不報復(fù)你?！苯滢D(zhuǎn)過頭來，靠在椅背上，輕輕凝視朔北。

    車?yán)餂]有開燈，路燈的光由遠(yuǎn)而近，又從近到遠(yuǎn)，映得朔北的側(cè)臉明明暗暗。他的氣質(zhì)鋒利冰冷，眼睛偏長，但和江沅那種眼尾自然上翹、天生含情的狹長不同，朔北的眼型很有刀鋒的味道。

    聽見這話，他極慢地挑起眉梢，旋即勾唇笑起來：“當(dāng)然報復(fù)過，但我比較占上風(fēng)?！?/br>
    “你是小孩子嗎？打架打贏了，還回家問家長要獎勵？”江沅“嘖”了聲，接著話鋒一轉(zhuǎn)，“三年前你受傷，就是因?yàn)闁|華吧？”

    “嗯?！彼繁贝浇堑男Φ?，雙目平視前方，聲音很輕，“那時候，他在尋找一件靈器，和我的目標(biāo)剛好相同，于是我們對上了，但他到底還是沒有搶過我。”

    “他尋找的是什么靈器？”江沅問。

    誰知朔北不答反問：“你就這么關(guān)心他？”

    江沅：“……”

    江沅無語扭頭，換了種問法：“那時候你的目標(biāo)是什么。”

    “一件用來培養(yǎng)幼年期魔種的靈器?！彼繁苯K于肯回答。

    “但現(xiàn)在看來，他還是成功了?！苯鋽宽粗D(zhuǎn)完之后，道路上漸多的車輛，看著車燈匯聚于一處，化作不斷奔騰前行的洪流，低聲說道。

    朔北的聲音里聽不出情緒：“他找到了月之木。”

    以人類為基礎(chǔ)材料制造出的A級怪物，擁有龐大無比的身軀，看似緩慢、但詭異至極的速度，以及難以匹敵的力量，充滿了破壞力。

    雖不知這樣的怪物壽命如何，但江沅還是忍不住在心底感慨，這個人不愧是東華。

    他所了解的東華，跟阿充描述的東華并不相同。阿充是朔北的一縷分魂，朔北基于一些原因，對東華態(tài)度冷淡。但江沅，不，但歲醒和東華從小一起長大，他非常清楚東華是什么樣的人。

    這個人生而為神，落地即為玉清境少君，身份尊貴，擁有極高的智商、慎密的心思，以及強(qiáng)大的自控力。他練劍，數(shù)百年不眠不休，在高寒之處飲冰浴雪；他鍛體，翻遍千山，尋雷暴來沖刷身軀。

    這樣的人，若要做什么事情，很難不成功。所以，如果用一個詞形容東華，江沅會選擇“可怕”。

    東華是個可怕的人。

    銀色布加迪在不知不覺間停在了應(yīng)急車道上，等江沅反應(yīng)過來，朔北已關(guān)了他那一側(cè)的車窗。

    車開到內(nèi)環(huán)高速上了，而朔北——伸手挑起江沅下頜。

    朔北湊得很近，和江沅只離了幾厘米，眸底顏色很暗，連道旁燈光都照不清。

    “你又在想他。”朔北低聲說。這本應(yīng)是個問句，但他用了肯定的語氣。

    江沅本能地察覺到了點(diǎn)危險，往旁挪了挪，但朔北一出手，就把他撈了回去。

    他在他唇上用力咬了一下，“不許你想他?！?/br>
    這一咬有點(diǎn)兒用力，雖疼，但不至于讓江沅吃痛叫出來。江沅蹙了下眉，打算把朔北推遠(yuǎn)點(diǎn)兒，下一秒想到這人可能會因?yàn)椤巴七h(yuǎn)”這個舉動發(fā)瘋，干脆伸手握住朔北的手，然后將腦袋稍微往后仰了點(diǎn)，說：“我覺得你可能有些誤會?！?/br>
    “我誤會什么了？”朔北半瞇著眼問。

    江沅看著他，認(rèn)真說：“你可能誤會我和東華之間的關(guān)系了?！?/br>
    “我誤會了？”朔北冷冷一哼。

    “我和他是純粹的兄弟情?！苯湔Z氣堅強(qiáng)，“純友情，純同門之情，比純牛奶還純?！?/br>
    江沅想：至少在他的現(xiàn)有的記憶里，至少在朔北十六歲以前，他和東華之間的情誼都是純粹的。

    朔北心中所想?yún)s是：那是因?yàn)?，東華從來沒想你坦露過心底最深處的念頭，你也從不知道，他曾趁你喝醉酒，對你做過什么。

    少年時窺見的畫面重回眼前。

    白衣烏發(fā)之人坐在舟上飲酒，他醉了，白皙的臉頰泛起紅暈，半斂的眼眸里氤氳水光，身畔是亭亭玉立的夏荷，初綻芬芳，嬌美無限，但他的面容比夏荷更美。少年打算將這人從舟上接下來，但有人比他更快。

    那個人是東華。

    他親眼看著東華走近那個白衣人，用極曖昧的姿勢將人攬在懷中，然后親吻那人的嘴唇。

    朔北垂下手，半秒后，又湊過去親了江沅一下，在他剛剛咬的地方，然后蹭著江沅的臉頰說，“就算是這樣，你也不許想他。”

    夏日夜晚，某種特別的燥在悄無聲息鋪開的暗色里滋生，如果不是時間不對，朔北真想對江沅做點(diǎn)什么。

    “他現(xiàn)在是我們的敵人。”江沅垂眼，語氣里帶著自己都沒察覺到的溫柔，“為了對付他，當(dāng)然要多思考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