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他狠狠閉了閉眼，再睜開眼時，眸中染上淡淡的無奈與溫情。他緊了緊手臂，埋首在沈容的頸側(cè)，喉中逸出一聲嘆息。

    “你嚇?biāo)牢伊??！?/br>
    第9章

    沈容又夢到了十多年前的那個夏天。

    曾經(jīng)，他的家庭很美滿，母親溫柔美麗，父親雖然忙碌，經(jīng)常不著家，可他的父親卻是正直又厲害的警察，父親沈城是他心目中最厲害的英雄。

    直到那個夏天，在mama接他放學(xué)的路上，有一伙人粗暴地劫持了他們，將他們關(guān)押在郊區(qū)的一座廢棄工廠中。

    整整三天，他和mama靠著那群人施舍的食物過活，時刻忍受著他們的恐嚇。

    年幼的沈容非常害怕，但是并不絕望，因?yàn)樗恢毕嘈牛职忠欢〞砭人麄兊?，因?yàn)榘职质亲顓柡Φ木欤运嘈潘袎娜硕紩话职执虻埂?/br>
    他等啊等，等到mama都不復(fù)先前的冷靜，流下絕望的淚水，他也依舊不肯放棄。

    后來，壞人拿了一只手機(jī)放到他面前，惡狠狠地對他說：“小崽子，跟你爹打聲招呼?！?/br>
    小沈容意識到電話那頭的人是他心心念念的爸爸，立刻嘶啞著嗓子大叫：“爸爸！爸爸！爸爸救我！我和mama好害怕??！”說著他晃了晃mama的手臂，“mama你也說話啊！”

    不知為何，mama的表情平靜得讓他害怕，那雙與他極為相似的桃花眼如古井般死寂。mama勉強(qiáng)對他露出一個笑容，卻不肯發(fā)出一點(diǎn)聲音，她別過臉，發(fā)出一聲認(rèn)命的嘆息。

    沈容不知道m(xù)ama為什么如此反常，他只想快點(diǎn)見到爸爸?？伤€沒來得及跟爸爸再多說一些話，電話就被壞人毫不客氣地拿走了。那壞人沖著電話說：“沈城，你聽見了吧。不想你老婆孩子沒命的話，就按我說的做?！?/br>
    沈容連呼吸都屏住了，緊張地等待父親的回答。

    然而電話那頭是長久的沉默，久到沈容那顆心一點(diǎn)點(diǎn)冷了下來，最后是一連串忙音——沈城掛掉了電話。

    也許就是從那一刻開始，在沈容心中一直頂天立地的警察父親的形象轟然崩塌了。他突然意識到父親大概并沒有那么愛自己，也并不愛mama，他甚至都無法盡到身為警察的解救人民的責(zé)任——他放棄了自己的妻兒，放棄了一對被綁架的母子。

    沈容渾身發(fā)冷，他鉆到自己母親的懷里，無意識地喃喃自語：“mama，mama，我害怕……”

    當(dāng)他對父親的期待破滅以后，他陷入了完全的絕望。

    綁匪在發(fā)現(xiàn)沈城掛掉電話后又氣又慌，他恨恨地摔了手機(jī)，連聲怒罵著，向自己的同伙抱怨道：“媽的，沈城這畜生心夠狠的啊？我們綁這兩個人到底有沒有用？再這么下去老大真的要被抓到了！”

    另一個人也面露煩躁：“我他媽也不知道??！這樣可能威脅不了他，我們得想想別的辦法救老大?！?/br>
    一陣沉默，其中一個綁匪突然上前狠狠抽了沈容一巴掌：“哭，哭什么哭？吵死了！給老子閉嘴！”

    沈容被打的頭暈眼花，一時間連意識都模糊了，只能感到mama在拼命地護(hù)著自己。

    之后的事情沈容已經(jīng)記不太清了，印象里最深的就是綁匪們時不時的虐待與毆打，以及他們爭論自己和mama到底還有沒有用，要不要直接殺掉。那時候他無時無刻不在害怕，只有mama一如既往地溫柔，鼓勵他活下去。

    后來，他們好不容易等來了救援的人，可是mama卻在混亂間中槍了，一番搶救后，她還是離開了他。

    那是一段比被綁架還要痛苦的日子。小沈容被成功救出后受到了嚴(yán)重的心理創(chuàng)傷，再加上喪母之痛，很長一段時間里他甚至都不能正常與人交流，一直在接受心理疏導(dǎo)和治療。

    而對于他僅剩的親人——父親沈城，他表現(xiàn)出的是極力的反感與抗拒。他不接受父親的道歉，也不想聽他的解釋，只一昧沉浸在自己的悲傷絕望中。

    沈容就在這樣糟糕的心里狀態(tài)下度過了整整兩年的時間。直到他十歲，情況才有所好轉(zhuǎn)。

    在精心治療下，沈容的精神狀況漸漸穩(wěn)定，他開始試著融入正常人的生活，上學(xué)，交友，旅行。他的生活在慢慢步入正軌，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fā)展，但是他始終不肯接受自己的父親。

    雖然有很多警員都對他解釋過，他的爸爸從來沒想過要放棄他們母子，一場救援行動需要許多謀劃，絕不像他想的那樣簡單，當(dāng)時的結(jié)果已經(jīng)是沈城所能做到的極限了，因?yàn)樯虺遣还馐且幻赣H和丈夫，同時他還有一個更重要的身份——警察。

    長大后，他逐漸明白身為警察的父親確實(shí)有許多不得已，然而，即便理智告訴他這一切并不是父親的錯，情感上他卻怎樣都無法釋懷。

    畢竟什么都無法改變母親逝去的事實(shí)。

    所以這么多年來，他們父子倆就這樣冷冷淡淡地相處著。沈城努力想靠近，想彌補(bǔ)，沈容卻像只蝸牛般把自己保護(hù)在厚重的殼里，不接受任何示好，更不做任何回應(yīng)。

    明明他們已經(jīng)是彼此在世上唯一的親人，卻比陌生人還要冷淡。

    沈容曾一度想過，父親只會讓他失望、絕望，所以他再也不想要父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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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清持看著沈容眼角逸出的淚水，不自覺地蹙了蹙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