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中庭不由得笑了兩聲：“公子。誰的恩？誰的義？”

    左佩弦道：“若不是我左家施恩，你焉有命在，還能做到白鹿城的守城將軍，若不是我父親說項(xiàng)，你們蕭城早已被左天朗踏平！”

    “若不是你們左家橫行霸道，暴虐無忌，逆你者忘，我們蕭城何至于到這個(gè)地步，我親妹子怎會(huì)自刎，我女兒怎會(huì)陷入狼窩?！笔捴型ネ笈逑揖彶蕉?，每步走得沉重，直走到他跟前，冷冷的睨著他：“好大的恩義。將我推入深淵，再行救起，我便要感恩戴德?！?/br>
    左佩弦漲紅了臉，啞口無言。蕭中庭笑道：“公子，你們左家在南洲作威作福萬千年，如今也輪到你們嘗嘗被人戲弄欺/凌的滋味了?！?/br>
    顧浮游已起身，說道：“蕭中庭，你收拾殘局?！?/br>
    “好?！?/br>
    封歲與老七一身傷痕，原是在一旁盤腿歇息，見她要走，連忙起身。顧浮游頭也不回，說道：“不必跟來?！眱扇藢?duì)視一眼，坐了回去。

    顧浮游下了看臺(tái)。斗武場上還有不少奴隸在，他們將那些訓(xùn)練官解決，沒了命令，呆立在原地，不知道要做什么，但心里又難以平靜，仿佛鮮血被燒的沸騰，久久不能冷卻，他們?cè)认攵嘉聪脒^反抗訓(xùn)練官，今日卻動(dòng)手殺了他們，了結(jié)他們那一刻，好像有什么咔嚓一聲碎了，身子變輕了，心變重了。

    廿三站在階梯旁，鮮血染紅了半邊臉頰，閉著一只眼。顧浮游走下來，她退后一步，半跪在地。

    顧浮游在她身前停下。廿三渾身繃緊，不由得緊張。顧浮游道：“做的很好?！?/br>
    廿三猛然抬頭，眼中有絢爛的光，激動(dòng)的差些站起來，她張了張嘴，想說些什么，奈何言語匱乏，無法用話語表達(dá)對(duì)她的欽佩，更無法表達(dá)此刻的興奮，只是整個(gè)身子都在抖，直望著顧浮游遠(yuǎn)去。

    白鹿城雖有大大小小百處防御陣法，但仍是給眾人折騰的滿目瘡痍。斷壁殘?jiān)?，尸橫遍地。

    顧浮游一路走到會(huì)堂，踏著紅絨毯，越過打開的大門，進(jìn)到會(huì)堂里。左圓融跪坐在會(huì)堂正中，望空癡笑，他頭頂懸著一只銀鈴，不時(shí)發(fā)出空靈的鈴響聲。

    顧浮游四望，會(huì)堂內(nèi)橫著不少尸體，地上一片片暗紅。想來是左佩弦派來尋左圓融的人，給蕭中庭解決了。

    顧浮游走到左圓融跟前，伸出右手，說道：“城主，來，將契約予我?！迸`主死后，契約會(huì)流向左圓融，現(xiàn)下城中奴隸主都死了，最后三層契約便到了左圓融身上。

    左圓融正沉浸在美夢之中，雙目呆滯，聽得此言，順從的握住顧浮游的手，契約悉數(shù)轉(zhuǎn)移。

    顧浮游收回手，望了右手一會(huì)兒，走上臺(tái)階，坐到城主寶座上。一落座，掩耳鈴的鈴聲開始變調(diào)，變得低沉刺耳。左圓融原本面含微笑，卻突然哀嚎倒地，不知看見了什么景象，痛苦不堪，圓滾的身子在地上扭曲。

    顧浮游左手倚著臉頰，歪在座上，面無表情的看著他。合著他痛苦的悲吟，哼著搖籃曲的曲調(diào)。

    ——長長巷道，好夢難醒

    難醒好夢，巷道長長——

    鐘靡初陷入深眠，將醒未醒之際，做了一個(gè)夢。

    夢中的世界，天地的顏色昏暗冰冷。

    她將顧浮游抱在懷里，慌張無措：“我?guī)慊貣|海?！?/br>
    顧浮游問道：“回了東海又如何，我是他們什么人，他們要護(hù)著我？”

    她道：“那便去虛極山?！?/br>
    顧浮游說道：“鐘靡初，我沒有可歸之地了。”

    “不……”

    她未來得及說話，懷里的人開始腐爛，從七竅流血，至皮rou化為血水，連白骨也被腐蝕干凈。

    夢里意志會(huì)變薄弱，感情也更脆弱，絕望的情緒吞噬了她，她近乎崩潰：“連你也不要我了么?！?/br>
    你也同師尊和娘親一般。

    她抱的如何緊都無用，仿佛手握細(xì)沙，握得越緊，流的越快，終究什么都不剩。那一具身軀在她懷里化為一灘血水，她攤開手，血水從她指間流下。視線變得模糊，原是淚水盈眶。

    阿蠻，你言而無信。

    你言而無信。

    心里巨大的痛楚讓她從夢中猛然驚醒。坐在一旁的齋先生嚇了一跳，手上丹瓶滾了出去，手指還捏著丹藥，遞也不是，藏也不是。

    鐘靡初攤開手掌，恍惚間，手上仿佛沾滿了血跡，心像是被猛的抓了一把，她捂著心口，翻轉(zhuǎn)過身，喘息不定，低低呻/吟。

    齋先生見她這模樣，又是一嚇，連忙丟了丹藥，為她撫背，一觸之下，發(fā)現(xiàn)她在發(fā)抖，急忙問：“鐘姑娘，你怎么了，哪里不好？”

    鐘靡初額邊滿是冷汗，濡濕了鬢間頭發(fā)，她回過頭來，目光發(fā)怔：“齋先生？”

    “是我。”

    鐘靡初雙手撐著床緣，漸漸平定呼吸。

    是夢，只是夢。

    第88章

    良久, 鐘靡初完全從夢中的情緒脫離, 闔著眸子, 再睜眼時(shí)已十分平靜：“齋先生, 她在何處？”

    齋先生望見這雙帶著審視的眸子，心里計(jì)較著鐘靡初自己明白了多少，或許一早就明白了，只是為了全顧浮游的心意，才中招, 不管明白了多少, 現(xiàn)在還替顧浮游遮掩, 是不明智的, 死道友莫死貧道, 于是道：“外面安靜下來了，她或許去找左圓融了罷，當(dāng)是在會(huì)堂里。”

    鐘靡初下床, 往外而去。齋先生不攔, 要攔也攔不住, 她直搖頭，對(duì)著一旁的靈獸道：“猿山，猿山, 這真是一件苦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