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士看她還是個十幾歲的小姑娘，多多少少也有點憐憫，目光落到她濕漉漉的頭發(fā)上：“算了……你的衣服也是濕的嗎？”

    郁綿點點頭：“剛剛淋了雨。我以為來開個藥就可以了，還沒來得及回家換?！?/br>
    護士輕輕嘆氣，拿了一件病服給她：“你先換一下吧，小姑娘……你也真是，怎么一點都不知道心疼自己呢。”

    郁綿笑了笑，把衣服換上了，有些沉默。

    護士看她年紀小，又是一個人過來的，還單獨給她找了間沒人的病房，病床上被子鋪的干凈整齊：“你坐床上吧，在這里輸液好了?！?/br>
    郁綿輕聲說了句謝謝，這次她沒再往后退了，把手伸出去，偏過頭看著窗外烏云密布的漆黑天空，等到冰涼刺痛的感覺傳過來，她才回頭看了看，很好，這次枕頭扎進去了。只是看起來多多少少有些可怖。

    她坐在床頭，往后一靠，后腦勺抵著冰冰涼涼的瓷磚上，目光有些空洞的看著雪白的墻壁，心里放的很空很空。

    手機群里一直有消息，是許小妍在夏威夷海灘上，分享了很多的照片……景知意剛回老家，發(fā)的一張江南鄉(xiāng)間的小道。梁知行好像剛跟家里吵完架，在群里瘋狂吐槽著他父親帶他去了他后媽的娘家，他氣的要爆炸。

    而陶讓沒有回復。

    她手指在屏幕上輕輕滑動著，只回復了一個軟萌可愛的表情包，又把手機放下了。

    時間一點一滴過去。

    她很少發(fā)燒……第一次知道，原來發(fā)燒的感覺是這么難受的，全身無力，人也燒的暈暈的。護士好心給她安排的病房很僻靜，靜到她能聽到走廊外別人走路的聲音，聽到窗外有雨聲嘩嘩，樹葉被風雨拍打著綿延作響。

    岑寂安靜的雨夜。

    偶爾有小蟲子撲扇著翅膀，從窗戶的縫隙里飛進來，砰的一下撞到了白熾燈上，嗡嗡數(shù)聲，最后掉落下來，四仰八翻了一會，然后悄悄沒了動靜。

    郁綿漸漸閉上眼睛，看不見那漸漸失去生病的昆蟲，可鼻尖藥水混雜著消毒水的味道卻更加濃郁了，刺激的她眼眶發(fā)酸，非常想哭。

    裴姨她……現(xiàn)在在哪里??？

    是不是真的不要她了。

    她好像昏昏沉沉睡過去，睡夢中還在家里，房間的門忽然開了，那個很久很久沒回家的人終于回家了。她在夢里直接抱住了她，跟她說她不想出國，她不想看著她跟別人結(jié)婚，她……

    她的話好像還沒說完，就被人叫醒了，她迷迷糊糊睜開眼睛，才發(fā)現(xiàn)護士滿臉擔心的看著她：“小姑娘，小姑娘？”

    “嗯……怎么了？”

    護士皺著眉看著她：“你現(xiàn)在還沒退燒，我看你剛剛好像都要燒暈過去了，你不能再一個人了。你家人電話呢？”

    郁綿愣了一下：“好像有點晚了，她……她比較忙?！?/br>
    護士不同意：“不行。你這孩子，出了事怎么能瞞著家里大人呢？現(xiàn)在能說話嗎，我去問問她?！?/br>
    郁綿的手機就放在旁邊，她偏過頭看了一下：“現(xiàn)在嗎？”

    護士拿過她的手機，在通訊錄里翻了一下，就發(fā)現(xiàn)置頂?shù)娜?，備注是‘My Moon’。

    她愣了一下，指著備注問她：“這是你的監(jiān)護人嗎？”

    郁綿猶豫著點點頭：“是的?！?/br>
    護士沒有再征求她的意見，直接撥通了電話，那邊嘈雜的不像深夜，可對方的聲音卻冷冽如泉：“綿綿？”

    護士激動的說了一大堆，說清楚醫(yī)院地址和病房號，問她作為監(jiān)護人，怎么能讓孩子單獨來醫(yī)院，過了一會才氣憤的把電話掛了：“她說知道了，很快就來?！?/br>
    郁綿輕輕嗯了一聲。

    護士怕她再睡著，叫她看會手機，再難受了一定要叫她，她點點頭，拿起手機看了看，發(fā)現(xiàn)有一條新的未讀消息，是陶讓發(fā)來的：“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我昨天才聽景知意說你最近情緒不好?！?/br>
    郁綿說沒事：“有點發(fā)燒，在社區(qū)醫(yī)院打點滴。”

    “一個人？”

    “嗯。一點小事，就自己來了。”

    陶讓很快回復：“我來看看你?！?/br>
    郁綿抬起頭看了看窗外，天黑的厲害，她下意識拒絕：“你別來了，雨天不安全。

    對方再沒回復了。

    郁綿等著等著，又把手機放下了。

    病房里安靜的能聽見她自己的呼吸聲。

    窗外雨漸漸停了，夜色濃沉如墨，云幕后不知何時出現(xiàn)清凌凌的一彎月，月光柔柔的落進來。哪怕燈關了，可房間里還是有亮度的，她在黑暗中看著天上的月亮發(fā)呆，有時又看一看墻上的時鐘……十二點半了。

    電話響起的時候，一輛加長的轎車正在高速上快速行駛。

    裴松溪剛結(jié)束一場會議，會后看到來自郁綿的未接來電，她撥回去，無人接聽，可能是已經(jīng)休息了。

    她精神疲憊，沒再多想，往后仰靠在椅子上，瞇著眼睛，閉目養(yǎng)神。

    手機忽然震動，她拿起手機，直到看清來電姓名：“綿綿？”

    電話掛斷，車往回開。

    等她到醫(yī)院，在病房外，剛好凌晨一點。

    她的鬢發(fā)染了夏夜的雨露，有些濕漉漉的，一向冷清淡漠的人，眉宇間卻透著藏不住的焦灼難安。

    她在門前站住，隱約看見里面漆黑一片，綿綿是……睡著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