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我情愿沒有回來。”司馬璇茫然汨汨流淌著眼淚，失笑道，“蒹葭說的對，我為什么沒有早點(diǎn)看清，你沒有一點(diǎn)值得我這樣對你，我若是還留在戎狄，興許還能陪陪駙馬，可如今我連去他墳頭上上柱香的機(jī)會也有沒有了。呵，你說我咎由自取，所有的一切都是我自找的，可你就這樣狠心么，發(fā)生了這一切，難道你就沒有一點(diǎn)點(diǎn)絲毫的憐惜過我？”

    她撐身站起來，漸漸從椅圈里滑下去，跌坐在冰涼的地磚上，哀怨看著頭頂上的人，窗外的光照耀在她身上，她背朝著她，明晃地讓她看不清臉龐。那是陪伴她整個年少時期的人，天下人只以為她擁有一切，可她知道，她想擁有的不過一人爾，只這么一個心愿，她耗費(fèi)了一輩子也沒能達(dá)成。

    她凄哀地喊了聲：“瀾夜，你能不能回頭看看沅沅?！?/br>
    “一切錯事都是沅沅做的，和廠臣無關(guān)，駙馬、父皇、二哥都能罵我恨我，可只有你不行，只有瀾夜不行?！彼咧鴾I水哽咽，“我知道錯了，是我那份不該有的愛情錯了，我不怕死后下地獄，因?yàn)槟鞘俏覒?yīng)得的。我什么都不怕，我沒有嬢嬢，沒有父皇，也沒有駙馬……其實(shí)我什么都沒有，一無所有的人是什么也不怕的……”

    她是大郢的長公主，所以她有與生俱來的傲氣和尊嚴(yán)，即便說著這話的時候，她依舊擺出倔強(qiáng)的姿態(tài)。

    可襕袖下的雙手卻止不住的顫抖，她仰頭看她，眼淚順著眼眶流進(jìn)鬢發(fā)里，凄惶道：“可是沅沅怕黃泉路上只有一個人，其實(shí)沅沅真是害怕，沅沅真的害怕。”

    阮瀾夜摩挲著襕袖上的蟒紋，頷首看她，緩緩低下身子與她持平，看著她垂淚的眸子。她還和她在重華宮第一回 見她的時候一樣，對她充滿了依賴。她嬌蠻跋扈站在大樹上不愿下來，她便站在樹下陪著她，都是年輕的女孩兒家，她很信任她，什么事情都會告訴她。

    那會的時候，她沒有城府，是心地純粹干凈的大姑娘，跑到哪兒都能聽見她清脆的笑聲，所以整個闔宮的人都愛她，把她放在心尖兒上疼。

    可世事總無常，不過三年，便就翻天覆地。

    阮瀾夜開口道：“公主怕什么？您依舊是大郢國的長公主，沒人能傷你害你。”她捏著帕子替她擦眼淚，還像以前那樣循循勸她，“其實(shí)沒有什么對錯，公主年輕的時候也犯了很多的錯，是人都會犯錯，郢都城里記著您好的人有那個肚量容忍你，就算沒有，公主依舊能像從前那樣依賴臣，臣是公主的知己，是公主最好的朋友?！?/br>
    臨到這份兒上，她的確明白她是錯的，在阿卓爾、大宗皇帝甚至整個天下面前，她都是錯的，可在她這兒，就讓她將那些錯的全都荒唐一回變成對的吧。既然走不出來，那就還留在幻想里，留在她曾經(jīng)以為最好的日子里，哪怕騙騙她也罷。

    阮瀾夜道：“臣曾對公主說起過瀾明，其實(shí)公主年少的性子和瀾明很像，張狂的不得了，沒有人能馴服，可偏偏瀾明很聽我的話。臣把公主當(dāng)成瀾明，所以臣有那個肚量讓公主成長，發(fā)生的事情不管怎么樣都改變不了什么，人總要在磨難里成長，誰也不能保證不會做錯事，公主該要長大了?！?/br>
    司馬璇掖掖嘴角，將所有的眼淚全都吞進(jìn)肚子里，撲進(jìn)她的懷里嚎啕道：“廠臣……”

    她明白她話里的意思，更加哭得不能自已。其實(shí)錯了就是錯了，她所做的那些倘若能得到原諒，那她該如何面對死去的駙馬和父皇。她說她應(yīng)該要成長，是啊，她是應(yīng)該要長大了，可這份成長犧牲的太多，已經(jīng)容不得她回頭了。父皇曾教過她，為人肩上都有責(zé)任，皇家更甚，她該要為那些錯事負(fù)起應(yīng)有的責(zé)任，她是大郢長公主，這是她義不容辭與生俱來的使命。

    她抿住眸里的淚水，哽聲道：“所有的一切都是沅沅的過錯，廠臣開導(dǎo)我，沅沅心里已經(jīng)明白了，這一回害了二哥的命，帶累廠臣，我深知非死不得兩全……”

    話音未落，殿門忽然被推開，一行御林侍衛(wèi)沖進(jìn)來，門上一雙龍紋皂靴踏進(jìn)來，司馬鈺沉聲吩咐道：“阮瀾夜殺害恭親寧王，給朕拿下?！?/br>
    司馬璇頓時嚇得臉色煞白，鈺兒怎么來了？沖上前將阮瀾夜攔在身后，慌忙問道：“這是做什么？”

    司馬鈺淡淡瞥了一眼她，安慰道：“朕知道皇姑姑受了驚嚇，若非蒹葭來報，朕竟不知皇姑姑受人威脅已久?！彼D(zhuǎn)頭朝向阮瀾夜，“寧王乃朕皇叔，是大宗皇帝親封的恭親寧王，你好大的膽子，竟敢謀殺親王，來人，給朕抓起來?！?/br>
    阮瀾夜握拳站在原地，事情不該是這樣的，她計(jì)劃周全，眼看著能順理成章的蓋過去，誰知竟然出了這樣的紕漏。她兜臉轉(zhuǎn)頭朝司馬璇瞥了一眼，望見皇帝身后的蒹葭，才明白過來到底是這么回事！

    她中了計(jì)，司馬璇將她困在這里，可卻讓人報了信給皇帝，她剛剛還在極力安慰她，現(xiàn)在看來居然覺得愚蠢之極。這么多年，她處處謹(jǐn)慎，天下人說她心狠手辣，可為了保命，她沒有其他的辦法，除了趕盡殺絕，否則絕沒有她的活路，可如今居然栽在她的手上，簡直可笑！

    司馬璇看見她陰鷙的眸子，心里狠狠一悸，倉惶搖頭道：“不是我，真的不是我?！鞭D(zhuǎn)頭朝向蒹葭，呵斥道，“蒹葭！誰準(zhǔn)你信口雌黃，你活膩味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