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舒面不改色，從容道：“既然裴大人發(fā)話了，那么我自當遵從?！闭Z畢收劍轉(zhuǎn)身，重新坐了回去。

    玉沁悄悄松了口氣，臉色舒緩下來，夏星瀾神色復(fù)雜地看著玉沁，良久才轉(zhuǎn)過頭去，玉沁張了張口，卻一時有些語塞，有些頹然地垂下了腦袋。

    現(xiàn)在還能怎么說呢？解釋越多越描黑。兩人相鄰而坐，玉沁此刻卻覺得他們之間仿佛無形間多了一層薄紗，互相看不真切。

    在夏星瀾看來，人與妖本就水火不容，兩個種族之間有著難以逾越的天塹鴻溝，是他一意孤行，欺騙了夏星瀾，但玉沁卻并不后悔。短短幾年的春秋，卻勝過他虛度的百載光陰。

    只可惜……玉沁微不可查地嘆了口氣，整個人都顯得有些頹靡。

    既然裴云都點頭了，夏星瀾與柳舒亦不反駁，此事便算敲定了下來。

    孔旗重新將黑布蓋在籠子上，動作間籠中傳來一聲細弱地鳴叫，孔旗不為所動，正欲拎著鐵籠轉(zhuǎn)身離去之時，連歌忽而道：“且慢，這狐貍既然如此重要，那么就得找個安全的地方，你隨我來?！?/br>
    孔旗看了眼裴云，裴云微微頷首，孔旗便一撩袍襟跟著連歌自偏門離開了。

    孔旗一走，堂中再次安靜下來。裴云看了眼角落處瑟瑟發(fā)抖的眾人，長嘆一聲道：“傳我的令，府中所有侍女都回去吧，待到事畢，再行召回，現(xiàn)在離開也可，明日一早再走也行，你們自便吧?！?/br>
    侍女們聞言登時大喜過望，忙上前恭恭敬敬地朝著裴云行了一個大禮，裴云擺了擺手，侍女們對視一眼，最后挨挨擠擠著一道出了門。

    侍女們甫一離開，只留下一堆侍衛(wèi)面面相覷，侍衛(wèi)們俱是一些二十來歲的小伙，雖不至于被嚇得屁滾尿流，但亦是不愿冒險，此刻皆期待地看著裴云，希望裴云也給他們下一道“逐客令”才好。

    裴云見狀有些踟躕地看著柳舒道：“道長接下來該做什么？”

    柳舒懶懶地舒展四肢，漫不經(jīng)心道：“當然是重新布陣了，不過這回我想布置七殺陣，師兄可有異議？”

    夏星瀾沉吟片刻，緩緩點了點頭。

    柳舒見狀咧嘴笑了笑，轉(zhuǎn)頭對著裴云說道：“這次以防萬一，須得將整座府邸都納入陣中，事不宜遲，今晚便開始著手布置，不過此陣極大，僅僅四人是難以完成的，就請這些侍衛(wèi)大哥們也留下來幫個忙罷。”

    裴云自無不妥，看向站在一旁的侍衛(wèi)們，侍衛(wèi)有苦不能言，只能唉聲嘆氣地接受了。

    計劃既已商定，眾人便齊齊動身準備去布置七殺陣。

    柳舒率先起身走在最前頭，慢悠悠地往自己的房間走去，眾人紛紛緊隨其后。

    玉沁起身時才發(fā)現(xiàn)自己方才一動不動地坐了許久，半邊身子有些僵硬、麻木，站起來的那一刻頓時身影不穩(wěn)，踉蹌了一下，本以為夏星瀾會地扶住他，結(jié)果夏星瀾只是禮貌而疏遠地抬起一手握住他的手臂，之后便頭也不回地走了，徒留玉沁一人愣愣地站在那兒。

    夏星瀾從未如此對待過他，玉沁一時有些愣神，哪怕是在碧波軒，他們二人還未定情之時，夏星瀾都是體貼備至，何曾像如今這般好似視他為無物？

    天色已晚，月明星稀，夜風(fēng)中夾雜著一絲血腥味，門外漆黑一片，唯有正堂中黯淡昏黃而搖晃地燭影稍稍照亮門口的一片空地。

    玉沁內(nèi)心沒由來地一窒，固執(zhí)地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地看著那扇門。

    或許呢？或許夏星瀾會回來，他明明那么喜歡自己，怎么可能會毫不在乎地就這么離開？

    玉沁低聲呢喃著，雙眼死死地鎖著門外的夜色，期待那抹熟悉的人影返還。

    直至堂中的燭火“噼啪”一聲，燭芯爆開，熄滅。屋內(nèi)頓時暗了一半，玉沁將呼吸聲放到最輕，聽到了門外的風(fēng)聲，樹葉簌簌聲，蟲鳴聲，卻唯獨沒有腳步聲，更遑論夏星瀾的身影了。

    片刻后，燭影投射在四周的墻上瘋狂搖晃，逐漸變暗，直至最后一點光芒也熄滅。

    玉沁孤立于一片正堂中，清冷的月光撒了進來。黑暗中傳來一聲幽幽輕嘆，隨即玉沁慢慢地挪動了步子，低著頭向外走去。

    玉沁慢吞吞地走著，四周寂靜無聲，云散月現(xiàn)，一道人影映在他的身前。

    玉沁猛地抬頭，只見夏星瀾雙手抱臂，向后倚在離正堂不遠處，轉(zhuǎn)角的紅柱上。

    “我…”玉沁不知為何有些手足無措起來，“我剛才……”

    話音未落，夏星瀾只是簡單地應(yīng)了一聲便轉(zhuǎn)身離開，玉沁顧不得解釋，忙快步跟上，如同一個做了錯事的孩童一般，惴惴不安地跟在夏星瀾身后，保持著一臂距離。

    玉沁只是悶頭跟著夏星瀾走，直到聽見細微的水流聲，才發(fā)覺自己已經(jīng)快走到臥房了，一時又有些緊張。

    夏星瀾站在臥房門口，卻是不推開房門，沉吟許久，才率先打破了僵持的氣氛緩緩道：“玉沁。”

    玉沁一震，忙應(yīng)了一聲。

    又是一陣沉默。玉沁從未如此緊張過，好似夏星瀾的一句話就能主宰他的生死。

    “我知道你只想過平凡日子，我也答應(yīng)此事過后不再涉足塵世。”夏星瀾想了想，繼續(xù)道“但小福的仇我是必報的，且現(xiàn)在局勢未明，我不希望你再插手了。”

    玉沁知道夏星瀾是因為自己插手胡九郎的事而有所異議，但他又豈能坐視不管？玉沁低下腦袋，嘴唇翕張間卻是一個音節(jié)都吐露不出，片刻后，玉沁極為緩慢地點了點頭，輕聲應(yīng)下。

    夏星瀾轉(zhuǎn)過身，見玉沁低著頭，如瀑的墨發(fā)遮掩住面容，本就清癯的身形好似又瘦了不少，衣衫有些空落落的，白皙的肌膚在月色下更如一塊美玉般無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