攏著手在府門前略站一站，蕭贄便搖著輪椅出來了。

    除見禮外，別無他話。

    政敵仇人自然沒有什么話可說。

    許觀塵垂著眼坐在馬車?yán)?，暗暗地念《清靜經(jīng)》，順念倒念，念了好幾遍。

    順念到第四遍的時(shí)候，蕭贄瞧了他一眼，道：“司織府同你有仇？”

    “沒有啊?！痹S觀塵忽然被他從經(jīng)文里拽出來，隨口就答了話，又忙補(bǔ)道，“回殿下，沒有。”

    蕭贄再最后看了他一眼，便偏過頭去，仿佛真是丑得看也不能看。

    一件衣裳就惹得他不痛快。許觀塵捻著衣袖邊兒，心道今早還有人喊我“美人兒”呢。

    馬車一路暢通無阻，鈴鐺叮當(dāng)響了一陣，直接在皇帝寢宮福寧殿前停下。

    臨下車時(shí)，蕭贄道：“你今日同本王一起來?！币矐?yīng)當(dāng)與本王一同回去。

    聽不懂他的言外之意，許觀塵沒有說話。

    蕭贄冷聲道：“別去找蕭啟。”

    許觀塵雖不明白，卻也點(diǎn)頭應(yīng)了。五殿下的旨意，他從來是莫有不遵。

    今日老皇帝的精神頭兒好，諸位皇子前來福寧殿請(qǐng)安參拜，時(shí)不時(shí)也說上一兩句玩笑話。

    好端端的，許觀塵卻忽然想見“回光返照”，又想見“人之將死，其言也善”一句。

    他俯身叩拜，抬眼時(shí)見老皇帝朝他招了招手：“觀塵，來?！?/br>
    當(dāng)即便有小太監(jiān)捧上軟墊來，許觀塵斂裳落座，老皇帝道：“朕聽說，老五又欺負(fù)你了？”

    倘若他說的是蕭贄每晚都喊許觀塵去念經(jīng)。

    許觀塵搖頭，輕聲道：“不敢?！?/br>
    老皇帝笑了兩聲，再不看他。

    許觀塵眼觀鼻鼻觀心，聽他們說了一會(huì)兒話，老皇帝便抬手召喚近侍上前：“清和殿那幾個(gè)道士，前幾日用古方煉了兩丸丹藥，拿來給觀塵看看?！?/br>
    他又轉(zhuǎn)頭對(duì)眾人道：“這是仙家之事，你們都不懂得，去罷。”

    眾人聞言，連忙起身跪退。近侍捧著檀木匣子近前，匣中一個(gè)描蓮花的小瓷瓶，老皇帝朝許觀塵點(diǎn)了點(diǎn)頭，許觀塵便濯手擦凈，捧起小瓷瓶，將丸藥倒在手心。

    殷紅顏色的丹藥，攏共兩粒。

    許觀塵是修道，他修道，說好聽些，是為了修身養(yǎng)性，說難聽些，不過是為了有事可做。他不信鬼神，更不信丸藥，只是此時(shí)皇帝要他看，他不得不看。

    許觀塵將那丸藥捧在手心，裝模作樣地看過兩三遍：“臣道行尚淺，不識(shí)其中奧妙?！?/br>
    “清和殿的小道士試過，還不錯(cuò)?！崩匣实鄣溃斑@兩顆，朕同你一人一顆?！?/br>
    老皇帝看向他，目光潛流之下，是容不得他推辭的壓制。

    分明就是試探。

    許觀塵心中寬慰自己，丹砂罷了，吃一顆也不會(huì)死，說了句“謝陛下賞”，轉(zhuǎn)頭捧起近侍奉上的茶水，就著茶水吞了。

    “好?！崩匣实坌Σ[瞇的，卻將丹藥往手心中一藏，攏起手，“原先要封你做定國公，朝中不少臣子反對(duì)，說你年紀(jì)太輕，不通武學(xué)，難堪大任?！?/br>
    他不語，老皇帝便繼續(xù)道：“你是許觀塵，可你還是許閑，定國公府的許閑啊。年少才名滿金陵，竟連朕的七皇子，也要被你壓一頭。你不通武學(xué)，他們不知，朝堂縱橫，殺的人比戰(zhàn)場(chǎng)上的還多?！?/br>
    許觀塵愈發(fā)低了頭，不敢說話。

    “你回來近一個(gè)月，又住在老五府上，朝中局勢(shì)，你都看清了罷？老五與老七相爭(zhēng)?！崩匣实鄣?，“你同老五有過節(jié)，他總欺負(fù)你，你一準(zhǔn)不會(huì)幫他……”

    仿佛有什么虛虛的念頭，在許觀塵心中一閃而過，他與蕭贄的所謂過節(jié)，是否也是有心人安排的？

    他來不及想，也來不及說話，老皇帝又道：“你同老七交情好，是自小一起長大的情分，你會(huì)幫他?！?/br>
    “朕大限將至，有心無力。”老皇帝一把抓住他的手，攥得緊緊的，“膝下幾子……五皇子狠戾，六皇子羸弱。唯七皇子溫良恭儉，德才出眾，可王天下。望愛卿……盡力輔佐。”

    許觀塵卻只道：“陛下洪福齊天?！?/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