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甥姜羽，見信如晤。

    吾一生碌碌，幼時(shí)立下壯志，誓要興吾燕國。初入官場時(shí)，便有感于如今燕國官場諸弊病，但苦于無計(jì)可施。自姐夫姜宣子于十四年前興起變革，卻冤死獄中之始，便立誓要繼承姐夫遺志……”

    第122章

    荀書洋洋灑灑給姜羽留了兩頁紙,上面密密麻麻寫著小字。從姜羽父母的死亡說起,簡單說了一下自己這些年所做的事,為改革做的準(zhǔn)備,又詳細(xì)介紹了他所總結(jié)出的燕國需要改革的弊端，以及他現(xiàn)在所推行的政令。

    這些東西當(dāng)然不是簡單幾句話就能說得清的。荀房里有整整一柜子的書,都是與此有關(guān)的，全部留給了姜羽。

    “舅自知愧對于你,然身為燕國臣民，身為汝父之子……愿汝成舅未競之事業(yè)，行新政，革弊病，興我大燕……舅死而無憾矣?！?/br>
    末尾，荀書表示希望姜羽能將改革繼續(xù)下去。

    “你舅舅病得厲害，嘴里卻還念叨著你,每說一句話，便要歇息一會(huì)兒。等我寫完這封信,他便又昏昏沉沉地睡過去了。”荀榮氏拭著眼淚說。

    “舅舅是患了何?。俊苯饐?。

    “太醫(yī)說是積勞成疾?！避鳂s氏道。

    積勞成疾……與姜羽想得一樣。

    他鄭重地把荀書留給他的信折好收回到信封之中,妥帖放進(jìn)懷里,朝荀榮氏彎腰行禮：“舅舅的囑托姜羽都記住了,舅母放心,姜羽絕不會(huì)辜負(fù)舅舅所托,一定完成舅舅遺志?！?/br>
    荀榮氏道：“朝堂上的事我不懂，但你舅舅說的，自然是對的。你既有這份心,你舅舅泉下有知，也瞑目了?！?/br>
    荀書既然已死，喪事便要辦起來了。

    這年代的規(guī)矩，女人不能主喪，而荀伯文年紀(jì)尚幼，因此姜羽與荀榮氏合計(jì)一番，便決定由荀伯文主喪，姜羽給他幫忙。

    喪事禮儀繁瑣復(fù)雜，等級森嚴(yán)，姜羽接手后，便開始有條不紊地進(jìn)行了。姜羽先命人去給榮氏以及荀書生前走得近的同僚報(bào)了喪，中午荀書各親朋好友便換上吊服，前來荀府吊唁，送上給荀書的衣被，稱為致燧。

    其后要給荀書沐浴，飯含，即在荀書口中放上珠玉、貝、米等，以免荀書到陰間去挨餓，飯含之后要襲尸，即為荀書穿上特制的喪衣，共三套。襲尸后還有小斂、大斂等等。從口中含的玉到喪衣，從棺槨到墓地，不同等級皆不一樣。

    這也是姜羽頭一次替人置辦喪禮，繁復(fù)的禮儀，加之朝夕哭的荀榮氏及荀伯文，讓姜羽每一日都又累又沉重，連戚然明的事都暫時(shí)顧不上，想不起了。

    所謂朝夕哭，便是指荀伯文、荀榮氏每日日出日落前都要祭奠并哭喪。姜羽聽得多了，不免被影響。幸好他只服緦麻，不必像母子二人一樣哭得聲嘶力竭。

    喪事舉行到一半，一日日落前祭奠完荀書以后，姜羽從荀府回到自己的府上，馬車行至府門口，突然停了下來。

    “大人！”公孫克似乎看到了什么，聲音有些驚訝。

    “何事？”姜羽掀開簾子，向外看出去，只見暮色之中，那人瘦削的身影正立在自己府門前。

    姜羽一恍神，還以為是自己出現(xiàn)幻覺了。定睛一看，那人正一動(dòng)不動(dòng)地站在石獅旁，不是幻覺。

    暮春初夏的時(shí)節(jié)，晚風(fēng)十分柔和，不冷不熱，輕輕拂動(dòng)戚然明的發(fā)梢和衣擺，整個(gè)人幾乎與暮色融為一體。他背上背著劍，腰間懸著骨笛，不過月余，姜羽卻覺得他似乎又瘦了。

    他看上去風(fēng)塵仆仆，像是匆匆忙忙趕過來的，臉上帶著倦色與些許悲戚，就那么靜靜地望著他。

    “大人？”公孫克不知道這兩人之間發(fā)生了何事，詢問似地叫了姜羽一句。

    姜羽垂下眼，自馬車上下來，吩咐道：“進(jìn)去吧?！?/br>
    雖然從馬車上下來了，姜羽卻也沒有多看戚然明一眼，徑直朝大門走去，車夫則駕著馬車從側(cè)門走了。

    望著姜羽向自己走近，戚然明略有些緊張，手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腰間的笛子，垂下眼，等著姜羽來問他一句什么。然而沒想到的是，姜羽卻繞過他，走到了大門口。

    眼看姜羽就要走進(jìn)去。

    “姜羽！”

    姜羽剛跨過門檻，便聽到戚然明略顯焦急的聲音。

    姜羽腳步微頓，回過頭，見戚然明正望著自己，眼神慌亂不安，讓姜羽有些不敢看，仿佛他做錯(cuò)了什么事對不起戚然明似的，便避開了他的視線，淡淡問道：“你來做什么？”

    既已離開，便不必再來了。

    戚然明有些錯(cuò)愕，不明白姜羽為何這樣問。他似乎想上前，又停住腳，躊躇半晌，低下頭低聲問道：“你為何不辭而別？”

    “我不辭而別？”姜羽挑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