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官署回來的鄭儉正好撞上了鄭明朗，他額上青筋跳了跳。他知道自己兒子的德行，斥罵了幾句轉身就走。

    鄭明朗不以為意地撇了撇嘴，自個兒嘟囔了好幾句。想要身上揣著的銀票，鄭明朗很快又高興起來。他是個管不住嘴巴的，如他這般被家中限制花銷的紈绔公子不少，他最愛在這等人前炫耀。很快的，眾人都知道京中的某處藥堂也是鄭家暗中布置的產業(yè)。

    這種時候一家與鄭家有關的藥堂冒尖了。

    謝扶疏很難不多想。她也不憋在心中，直接找到昭陽公主問道：“鄭家的那藥堂與齊州藥材被劫掠有什么關系？”

    昭陽公主慢悠悠道：“原先是沒有關系的。”但是現(xiàn)在，必須有關。太子在眾目睽睽之下，不能做那些事情。但是她不一樣。太子前往齊州的事情，她絕不信沒有鄭家和三皇子府的推動。李令辰就讓他得意一陣子，但是鄭家——昭陽公主的面上多了幾分譏諷。鄭儉行事小心翼翼不留把柄，奈何有一雙愚蠢的兒女。當初定勇公因謝扶策的事情自請削去爵位，就看他鄭儉有沒有這份魄力為了鄭明朗如此了！

    “我需要‘病’上幾日?！闭殃柟骱鲇值?。

    謝扶疏沉默一陣后，無奈一笑。

    往年昭陽公主病倒實屬常事，可是這一年來，她的身子好上了許多，至少御醫(yī)那邊頗為樂觀。

    明德帝本在蘇如意的宮里，乍一聞昭陽病倒的事情，面色一沉，驟然起身。

    蘇如意現(xiàn)在學乖了些，知道不惹那位“小祖宗”。她知道明德帝喜歡道士和丹藥，便時常說些聽來的羽化成仙的趣事討天子歡心。她自己是不相信道士丹藥的。她的眸子轉了轉，面上綻出一抹溫柔的笑容來，她道：“不如讓上仙替公主煉制大補丹？”

    明德帝頓住了腳步，回頭沉沉地望著蘇如意。

    蘇如意一驚，心中有些慌亂。她怕自己又被責罰，成了宮中的笑話。哪里想的，這一回明德帝并沒有生氣，他只是淡淡道：“若上仙煉出真正的長生不老丸，朕自會賜昭陽一顆。至于其他的——”他頓了頓道，“你日后莫在說這荒唐話?！?/br>
    蘇如意：“……”

    明德帝到的時候，太醫(yī)署的一行人早就在公主府候著了。

    “情況如何了？”明德帝連被飛雪沾濕的披風都未曾解下，立馬沉聲問道。

    老太醫(yī)捋了捋胡須，一拱手道：“圣上放心，此回只是小小的風寒，歇上幾日便好?！?/br>
    明德帝這才舒了一口氣，可當他的視線落在昭陽的雙腿上，他又問道：“那毒？這么多年還沒有辦法嗎？”他的語氣中摻雜著幾分不耐。老太醫(yī)身子抖了抖，跪在地上，顫聲道：“臣無能。”此毒素被逼到雙腿上已經(jīng)是他們以為的最好結果。

    “一群廢物！”明德帝冷哼了一聲，他道，“都退下吧。留幾個人在公主府候著。”府中原本就有醫(yī)者，可明德帝仍舊覺得不夠。等到屋中閑雜人等都散完了，他才坐在床榻邊，望著昭陽公主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這些日子，我夢到你的母后了，她怨我照顧不好你們?！泵鞯碌坶_口道，聲音有些澀然。他望著昭陽清澈的目光，忽然又有些愧疚，視線匆忙閃避，可在不經(jīng)意間又落到了小幾上堆疊的散亂信箋和一個破舊的泥娃娃上。他的身軀驀地一震，瞪大眼睛望著那泥娃娃?！斑@、這是——”

    “我近些日子也夢到了阿娘?！闭殃柟鬏p聲道，她望著泥娃娃道，“便找出了阿娘留下的舊物。我不曾見過阿娘，但是聽說蘇姑娘與阿娘極為相似?！彼穆曇艉茌p，說著說著便撇開了視線，似是不忍再看那些東西。

    先帝的諸多皇子中，明德帝是最不起眼的一個。但也因為如此，他的皇子妃不需要出身高門，不需要思考諸多利益，他的皇子妃是他自己求來的?；屎笮宰宇H為內斂，極少送他東西，這個泥塑的娃娃，是他們定情時候，皇后親自盯著藝人捏的。其中一個作為陪葬物入了陵墓，而另一個則是落在了昭陽這里。

    明德帝起身，看著那疊泛黃的紙張，回憶自己少年時的欣喜、無措、茫然等諸多情緒。他沒有護住皇后，而且她留下的一雙兒女——明德帝的眼眶有些濕潤，悔意和愧疚重新上涌，幾乎要將他淹沒。他轉頭看著昭陽公主，顫聲道：“你皇兄他——”

    “皇兄他是太子，他前往齊州前曾言；雖千萬人吾往矣?！闭殃柕托α艘宦?，又抬眸望著明德帝，她帶著幾分哀怨道，“皇兄不怨，可是女兒怨。齊州如此危險，還有人在后方動手腳。父皇，有人想要皇兄死?。　?/br>
    明德帝聞言身軀一震。

    他望著昭陽公主的視線中有震驚、有不解。

    昭陽公主掩著唇咳嗽了幾聲，她的情緒慢慢地平復了下來，她道：“去年皇兄就遇刺。女兒擔心齊州這一去有人謀害他，便讓人暗中瞧著，順便四處打聽消息。結果——”昭陽公主輕呵了一聲，面上又涌起了一絲悲憤，“齊州藥材被山賊所劫，而那山賊其實是鄭家的人偽裝的。鄭家在京有一處藥堂，前陣子庫中多了不少藥材，他售賣出去，暗中賺了不少的銀子?！闭殃柟鞑⒉淮蛩闾驵嵓已陲棧侵毖缘?。

    明德帝不放心昭陽，給她撥了不少的人。其實她手中能動的人，比起某些皇子還多。她能調查到這樣的事情，明德帝并不感到奇怪?！班崈€？”他皺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