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張氏帶著一群人沖進來的時候,首先看到的竟然是自己的寶貝兒子沉在浴桶里,她嚇得尖叫一聲,慌忙把他撈了出來,又對其他人道,“那鮫人不見了,還不趕緊去追!” 以安的小臉慘白,嘴里吐出水醒來的時候,一臉茫然道,“阿娘,發(fā)生什么事了?” 留下的幾人趕忙問道,“以安,你怎么在這里,那鮫人呢,去哪了?不會是你放走的吧?!?/br> “什么鮫人啊,你們在說什么?” 張氏瞪了那人一眼,聲音輕柔道,“以安啊,沒什么的,告訴娘,你怎么跑到這里來了,這兒可是很危險的。” “有什么危險的?我就在這附近轉(zhuǎn)悠,突然有人從后面打了一下我的腦袋,好疼啊,然后我醒來你們就在這里了。哎,阿娘,你們在干什么?今天不是jiejie大喜的日子嗎?你們干嘛都這個表情?” 張氏切齒道,“定是那個狠毒的丫頭,她為了救那鮫人,連以安也下得去手!” “但以螺一直都在洞房里,她怎么知道外面發(fā)生了什么?” “那丫頭比你們想得聰明,肯定是懷疑到什么。不過她帶著那鮫人,應(yīng)該走不遠,出去的人應(yīng)該能追得到。” 以安晃著她娘親的胖胳膊,“阿娘,你到底在說什么?jiejie怎么了?” “好孩子,你jiejie現(xiàn)在遇到麻煩了?!?/br> 以螺扶著遠方慌亂的望前跑,沒過多久她就聽到后面?zhèn)鱽硪魂嚹_步聲,連忙躲到一個房子后面,正當躲過那群人的時候,以螺的肩膀突然沉了一下。 “別怕,我和他們不一樣,好孩子,跟我來。” 是劉大叔,他平日里不茍言笑,可是和以父從心底都是涼薄的不同,他是面冷心熱,對以螺算是最友好的那一類。 “劉大叔,你要帶我們?nèi)ツ模俊?/br> “去最近的水源。” 他把遠方輕松的扛著肩上,以螺這才察覺自己肩頭好像卸下了千斤重,可她絲毫不敢掉以輕心,查看著四周,用手扶著遠方,緊跟著劉大叔的腳步,她低聲問道,“劉大叔,你也都知道了嗎?” “知道了,這群不要臉的,簡直是豬油蒙了心。以螺,苦了你這孩子了,本該是你人生最重要的日子,可也被這群人給毀了?!?/br> 以螺道,“我沒想到遠方的身份這么快被識破,我真不該答應(yīng)留下的,還把他害得這么慘。” “別亂說了,你沒做錯什么,都是被他們蒙騙,特別是你那個繼母,哎我真是······” 他沒法再說下去。 到了最近的河面,劉叔把遠方放在水中,不過上半身還留在岸邊,他依然昏迷不醒。 以螺看著他的臉,心疼的不知該說什么好。 “我也不知道邱老頭那是什么藥,不然我連解藥也幫你帶來了?!?/br> “多謝劉大叔,你已經(jīng)幫我很多了。他留在水里很安全,那是他的世界,別人奈何不了他的。” “你這樣帶著他,也走不遠。他若是在水中,你又該怎么辦呢?” 以螺凄慘的笑笑,“我跑不掉的,不是嗎?” “可那些人要是知道你放走了鮫人······” “我不會再給他們傷害遠方的機會。劉大叔,你也趕緊走吧,不然你肯定要被牽扯進去。” “那你呢,孩子。” “遠方走了,我便只剩下一個人,可劉叔你不一樣,你還有那么多家人。他們知道你做的事,又會放過你家人嗎?趕緊走,幫我到這里,我已經(jīng)萬分感激。” 他的確和以螺不同,他是那個家的支柱。他可以因為自己的正義感做一些對的事,但他不能拿他的家人去冒險。 他需要這個村子里扎根,所以這里的大多數(shù),他對抗不起。 “孩子,你多保重?!彼^察一下四周,快速的鉆進身后的樹林里,只剩下越來越遠的腳步聲。 以螺看著似乎陷入沉睡,表情淡然的遠方,輕輕捧著他的臉,在他耳邊低喃道,“忘記吧,忘記你今晚遭遇的一切,回到你的世界去,不要再回來了。” 然后她松開手,遠方的身體在潮濕的岸邊一點點下滑,最終慢慢落入水中,以螺跪在岸邊,看著他的臉一點點沉入水底,寂靜無聲。 而這時,身后窸窸窣窣的聲音,越來越近。 之后以螺到底經(jīng)歷了怎樣殘忍的對待,任誰都不忍心回想。而且那還曾是她最親近的人。 而值得一提的是,在那之后不久,漁村遭遇了有史以來最大水災(zāi),水幾乎淹沒了村子里全部的房屋,村民們一夜之間倉促逃走,財產(chǎn)損失過半,還有一部分人聚在一起,不知該往哪個方向走。 而這時候村里的邱爺爺也徹底陷入了瘋癲的舉動中,有人說自從他知道鮫人逃走之后,就一直表現(xiàn)得十分不正常,整日念叨著會遭天譴,會惹來天怒。 這次的水災(zāi),他越發(fā)證明了自己的猜測,但與旁人的驚慌失措不同,他興奮癲狂,好像遇上了天大的好事。他舉著拐杖,朝天的方向大吼著,“天降災(zāi)難!我等卑微之人,妄想將天造的寶物據(jù)為己有,就該受到天懲!我心有愧,甘愿受到老天的懲罰!” 洪水幾乎漫過了他的胸口,可他還是大叫著,往越來越深的地方前進。躲在高處的人們安靜的注視著,一個巨浪鋪天蓋地,邱老的身影,瞬間就被吞噬。 那之后,一五村的全部居民都遷走了,一部分人另謀生路,另一部分人安頓下來,重新建立村子。正當他們的生活漸漸平靜時,遠方卻又再次回到他們的視線中,掀起一陣風浪。 那之后發(fā)生的事,就是他們親身經(jīng)歷了。 遠方有些呆滯的坐在原地,很顯然他的腦子里一時還不適應(yīng)這么多回憶,悲傷摻雜其中,他覺得無力,可另一方面,也覺得圓滿。 他從未有過這種感覺:他正清清楚楚的存在著,在這個世上。 他還沒來得及要憤怒,要悲傷,以前他從未有過這種情緒,可現(xiàn)在滿滿流淌在他腦海里的東西,他還在適應(yīng)。 以安的傷心吸引了他的注意,“jiejie,他們說你和姐夫已經(jīng)走了,我當時真的以為你們已經(jīng)逃走了,我沒想到你還在,沒想到你竟然被關(guān)在了村子里。” 何落定道,“上次大水,他們應(yīng)該也把囚禁的以螺帶出來了,你沒有發(fā)現(xiàn)你jiejie嗎?” 他搖頭,“那時候我因為在水里泡得太久,所以發(fā)了高燒,等到我醒來的時候,就已經(jīng)在簡易屋內(nèi)了,其他人也都安頓好了?!?/br> “以安,我不怪你?!币月菸罩氖?,“當年還要多謝你,才能把遠方救出來,不然的話,我一定會比現(xiàn)在更痛苦。” “是我太大意了,如果我再仔細一點,或者再對他們多點懷疑,一定可以找到你的?!?/br> 何落定;“他們畢竟是你父母,你真的決定不回去了?” 以安低著頭,不知該如何回答。 而端云念一直在觀察顧遠方的情況,他的記憶恢復后,臉上的表情一直茫然著,好像海面上正努力尋找方向的小船。 端云念擔心他會一下子爆發(fā),然后做出危險的事情來,拍拍他的肩頭,“喂,你還好吧?!?/br> 以螺也握住他的手,“遠方,我已經(jīng)沒事了,我們現(xiàn)在也安全了。” “但是他們那樣對你······”他喃喃開口,好像終于看到了一點亮光,隨后他清楚道,“不能就這么過去了。” 端云念收了這片花靈,心里突然涌起一股燥氣,那碎片特別不安穩(wěn),好像調(diào)皮搗蛋的孩子,在她的體內(nèi)上躥下跳,她低聲說了句“抱歉”,然后趕忙走出去。 何落定跟出去的時候,端云念正運氣壓制,他不敢貿(mào)然打擾她,等她情緒和緩了,才故作無所謂道,“看來你真的不善駕馭這寶物啊?!?/br> “是啊,”端云念捂著胸口道,“不過雖然過程有點痛苦,但我總感覺,我體內(nèi)的力量也在一點點增長,所以也算不得壞事了?!?/br> 他剛要走近些,顧遠方突然像鬼魅一樣滑到他們中間,他直愣愣的看著端云念道,“你說過取花靈之后,可以滿足我一個要求。” “沒錯。”端云念直覺不會是什么好事。 他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微微送氣,雙手別后,挺直了道,“我要復仇?!?/br> “你要我殺了他們?” “你做不到嗎?” “我從未害過他人性命?!?/br> “這有損你的修為?” 何落定見狀,趕緊把兩人分開,“別別別,別怨氣這么重。顧遠方,我知道你因為以螺受了委屈心底不平,但是這殺人,未免也太嚴重了些?!?/br> “他們要害我性命,折磨我的未婚妻子,我只不過要把他們對我的加諸到他們身上,我看不出,有什么嚴重的地方?!?/br> “這個,他們的罪孽是不可饒恕,你看,這,”何落定想了想,他要找出理由來勸服人魚,雖然在端云念看來是白費功夫。 “對了,他們村子遭遇洪水,失去了家園,這就是上天對他們的懲罰!” “好極了。”他慢慢微笑著,“不過那是上天的意思,現(xiàn)在,輪到我出手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