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賢妃的手滑落下來，略過唇角時，林然猛地抬首，賢妃癱軟在榻上，她爬起來，“我去請?zhí)t(yī)?！?/br>
    走過一步，就聽到氣若懸絲的一句輕嘆：“人斗不過天，何苦掙扎?！?/br>
    林然踉蹌一步，險些跌倒，回身看著榻上憔悴的賢妃，“何苦呢？”

    “林然，若要你放棄穆郡主，娶不愛之人，你會如何？”賢妃蒼涼一問，她連蘇長瀾都不如，她至少可正大光明地表達(dá)自己的喜歡，而她只可吞咽苦水。

    她的質(zhì)問令殿里沉寂下來，林然啞口無言，許久后，賢妃轉(zhuǎn)首望著她：“你或許會想、會去爭回穆涼，將人搶回來?！?/br>
    自問自答后，她又直起身子，不知怎地，感覺到身上力氣充沛，坐起來凝視眼前奢華的宮殿，“洛卿非穆涼，我非你，終究是不同的人，不同的選擇。”

    她爭氣些，也是同蘇長瀾一般，無端惹了人恨，何苦呢。掙不到她的愛，也不想得了她的恨。

    一人傷心，好過三人糾結(jié)……想到這些，心里隱忍許久的恨意涌上來，她怒目而視林然：“我恨信陽，恨了十八年，恨她的懦弱，恨她的家國天下，既然選擇洛jiejie，就該要好好她。逞能去守什么國門，到頭來又如何……又如何……”

    她嘶聲裂肺的質(zhì)問，林然再次沉默，上一輩的選擇，她沒有余地置喙，且信陽殿下本就不是尋常人。她試著去寬解賢妃：“事已至此，您莫要再想，不如早些休息，安神養(yǎng)好身體，等待晚辭回來侍奉您。”

    “這幾日我一直在等著你來、還好、還好。”賢妃感覺心口處一陣揪疼，疼得她坐不直身子，半俯身，林然識趣地來扶著她。

    賢妃的身子尤為單薄，林然不敢觸碰，她就像紙片人一般，風(fēng)吹就走。

    “你比她好多了，穆郡主養(yǎng)大的孩子，才情與智謀都有，也不知信陽哪里來的福氣?！辟t妃靠著她的肩膀慨嘆一聲，感受到年少人身上炙熱的溫度后，她徐徐合上眼眸，懇求道：“林然，我?guī)湍氵@么多，只求你善待晚辭，保她一命，我自滿足。只可惜、未曾見到洛家雪冤。”

    為人母者，希望子女長命百歲，平安喜樂。

    林然低頭，懷中的呼吸若有若無，一雙眼眸緊緊閉著，眼睫之上凝結(jié)晶瑩的淚珠，她輕喚幾聲：“賢妃，我若不答應(yīng)呢？”

    無人回應(yīng)。

    燈火噼啪作響，澄澈如水的月光照射進(jìn)來，竟無法洗滌滿目悲涼。她僵硬如木頭人，不知過了多久，才將榻上的人平躺著放下來，她望著賢妃安詳?shù)拿嫒?，掖好被角后，跪地叩首?/br>
    趁著夜色漆黑，在明秀的帶引下出宮，小宮人已是滿面淚痕，她好意道：“若有難事去郡主府找林夫人，她會幫你。”

    明秀沒有回復(fù)，匆匆回宮。

    林然回到寢宮時，東方還未曾露白，她全無睡意，脫衣躺在榻上后，腦海里浮現(xiàn)賢妃去的神色，本是心思玲瓏之人，被洛卿所傷，半生凄苦。

    求仁得仁，也許這樣的結(jié)局是她求到的。

    輾轉(zhuǎn)難眠時，天色亮了，與往常一樣，宮人照舊伺候她。

    用過早飯后，她在廊下站立良久，宮外的郡主府傳進(jìn)賢妃歿了的消息，梳妝的穆涼頓住。

    她轉(zhuǎn)身看著傳信的人：“如何歿的？”

    “病故的，賢妃身子本就不好，只是她膝下的晚辭公主不在，無人送終罷了?！?/br>
    陳晚辭不在城內(nèi)，新帝登基后也沒有下旨給封號，也不知怎么稱呼。

    穆涼自震驚中回過神來，擺手示意他退下，賢妃一去，宮里連照看林然的人都沒有了。左思右想后，她命穆槐去王簡處詢問一番，賢妃究竟是如何去的。

    若真是病故，也就罷了。

    若并非病故，林然在宮里的境地比她想的還要難。

    后妃病故并非大事，在寢宮里停靈七日，而后送入皇陵中，此時陳晚辭是趕不回來，可惜賢妃臨走都見不到唯一的女兒。

    王簡處送來林然的書信，將賢妃病故一事事無巨細(xì)都寫了，只將那盞茶隱瞞了，免得阿涼擔(dān)驚受怕。

    穆涼既知是病故，也不再擔(dān)憂，喬琇的身體本就差，猝然離去，也無人會傷心。

    她思量再三，向?qū)m里遞了帖子，想去賢妃靈堂前上香。于情于理，皇后都不會拒絕。

    帖子送進(jìn)宮后，次日皇后就恩準(zhǔn)了。

    穆涼著一身素凈的衣裳入宮，由內(nèi)侍引進(jìn)后宮，在東華門遇見當(dāng)值的王簡。

    當(dāng)著外人在，王簡沒有說話，只按照禮數(shù)行禮，點(diǎn)頭示意她放心，宮里一切都安排妥當(dāng)。

    穆涼受意后，跟著內(nèi)侍入宮，賢妃的宮殿里滿目縞素，伺候的宮人都是一身白衣，頭戴白花，三兩夫人在靈堂內(nèi)上香。

    賢妃的棺木就擺在殿內(nèi)，穆涼進(jìn)入后，明秀點(diǎn)燃三柱香，遞給她。

    穆涼上香后，凝視靈位上賢妃二字，到死她都是以陳知辰的妾室入葬。賢妃生性純良，在后宅中忍氣吞聲多年，洛卿的冤屈昭雪成了她心里的執(zhí)念，可惜到死都沒有看見。

    上香后，她欲離去，卻在殿門處見到一身素錦的林然，她在宮里多日，穿的自然是宮裝。

    乍然遇見她，心里的悲涼被一掃而去，她欣喜地走上前，林然面色帶笑，執(zhí)起她的手，復(fù)又往靈堂里走去，“我也來上香的。”

    明秀守在殿門口，防止旁人擅自入內(nè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