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想再聽，喚人將林然拖出去，“來人、來人……”

    喚了數(shù)聲，殿門紋絲不動(dòng)，她驚恐地看著信陽：“你把她帶走、朕命令你把她帶走、帶走！”

    信陽手中捧著一盞茶，面色冷漠，“母親等她說完也不遲，兒臣對城樓刺殺的案子一直都保持懷疑?！?/br>
    “您聽，我阿娘不聰明，都覺得此事有鬼。”林然歪頭一笑，走近太后面前，撿起那只批閱奏疏的朱筆，不顧殿下信陽鐵青的臉色。

    她繼續(xù)開口：“其二，您為制衡城內(nèi)三軍，利用他們之間的舊怨，城樓是何人掌管，您清楚，秦大人也清楚，不、不、不，她比蘇長瀾清楚。”

    “世間能有誰比她更了解您？您掌控的，也是她掌控的。城樓蘇家的人也是她買通的，朝臣喜歡安插自己的人脈，城樓并非金吾衛(wèi)，安插也不是大事。秦宛是您的人，他們當(dāng)作是您的意思，事后蘇家的人死了，死無對證，他們就更加認(rèn)定是您的旨意，您要除蘇家，就像當(dāng)年除去洛家那樣?！?/br>
    “不是、不是朕！”太后拍著龍椅站起來，怒目睜著，林然攤手一笑，“您別急，不如再給蘇家平反一次？哦，不對，就算平反，也無法讓蘇氏干凈。”

    林然將筆遞給太后：“其三，案子是誰審理的？您的鳳閣舍人秦宛，蘇長瀾錯(cuò)就錯(cuò)在不該綁了秦宛，‘坐實(shí)’自己的罪證，莽夫所為，愚蠢至極?！?/br>
    她似在波濤中談笑風(fēng)生，讓人不寒而栗。太后拂開她手中的朱筆，堅(jiān)持自己的想法：“你以為朕會(huì)信你的巧言，挑撥離間。”

    “不可信、不可信?！绷秩恍σ饧由?，又道：“您這么堅(jiān)持，當(dāng)初怎地不在城樓刺殺一事上堅(jiān)持自己的想法，留下蘇長瀾，怎會(huì)有廢帝逼宮之舉？您現(xiàn)在再堅(jiān)持，還有用嗎？”

    她毫不掩飾自己的諷刺，退后兩步，眼里閃過厭惡：“秦宛利用自己的查案之便，將矛頭最后指向蘇家，她是您指派去的，她的每一句話，您都會(huì)深信不疑。就好像她背著您與長樂茍且，兩人共赴云雨巫山，您知道嗎？”

    ‘云雨巫山’一詞激得太后眼中怒意勃發(fā)，面目顯得猙獰，沒有再回答她的話。

    “蘇氏一去，調(diào)回平王。平王逼宮稱帝，信陽殿下在外征戰(zhàn)，待她回來，與廢帝一場血?dú)ⅲ詈蟮美氖情L樂殿下。可惜了，秦宛沒有料到信陽殿下用兵如神，一夜間解了洛陽之困。她也沒有料到喬琇會(huì)毒.殺廢帝，使得廢帝懈怠，輕易就輸了。她自認(rèn)螳螂捕蟬黃雀在后，可惜蟬早就要死了，根本不需費(fèi)力的?！?/br>
    聽她說完，太后幾乎癱軟在御座上，一手緊緊握著扶手上的珠寶，那是皇權(quán)的象征，她不能放手，她喘息幾聲，睜大眼睛瞪著林然。

    林然坦然，信步走下御階，“您別恨我，我什么都沒做。蘇家不是我滅的，廢帝不是我毒.死的，我只是逼死了前太子罷了。”

    “林然！”信陽猛地站起來，左右看一眼，殿門緊閉，外間的人聽不到她最后一句話。

    “不要急，說與太后聽罷了，您勿要著急，太后身子不好，您召太醫(yī)來看看。”她無辜一笑，回身看著依舊死死盯著她的人：“您滅了蘇氏一門，就是自尋死路?！?/br>
    寵了這么年，就該寵到底，因?yàn)槌颂K家外，沒有人對您是真心。

    林然覺得說夠了，整理自己身上的寬袍，費(fèi)力打開殿門，迎面一陣?yán)滹L(fēng)，凍得她全身發(fā)抖。呼出一口熱氣后，她抬高腳，狀若無人般跨過臺(tái)階。

    紫宸殿的殿門抬高，抬得她腿都無力，在廊下站定后，秦宛疾步而來，她長呼一口氣，面帶笑意：“秦大人安好?！?/br>
    秦宛聞?dòng)嵍鴣恚弥雽m，心中不定，急忙從鳳閣趕來，緊趕慢趕，還是晚了一步。她亦恢復(fù)平靜之色，“林家主這是要出宮了？”

    “給太后請過安，無事就要回府了，秦大人形色匆匆是要請我品茶嗎？”林然以手抵唇輕輕咳嗽一聲，顯得中氣不足。

    她病了多日，不是什么秘密，秦宛定睛望著她，松了口氣，斂去冰冷，道：“也可，不如去我的屋子？”

    “也可，聽小姨娘說您的烹茶手藝很好，今日順好試試?！绷秩豁槃荽饝?yīng)，裹緊身上的衣袍，一人跟在她離開。

    數(shù)步外的陳晚辭見她跟著秦宛離開，心中一動(dòng)，害怕出事，讓人去通知王簡，自己依舊在殿外守著。

    兩人靜靜走著，宮道上的內(nèi)侍宮人都退著站在一旁，林然瞧著她們卑躬屈膝之色，笑了笑，“秦大人，覺得他們可憐嗎？”

    “不可憐，生來就是如此，自己又不努力改變，就落得這般地步?！鼻赝鸬?。

    “秦大人說得對，是他們不努力，也旁人無關(guān)。”林然附和一句，面色蒼白。

    到了住處后，秦宛命人奉茶，卸下御寒的大氅，與林然一道坐下。

    秦宛住處好東西不少，古玩珍品，一件一物都透著古雅，與紫宸殿的奢花富麗不同。屋內(nèi)有一白玉般瓷瓶，插著一支紅梅，白瓷純澈，紅梅艷麗，兩者相得益彰，煞是好看。

    林然初來此處，少不得多看幾眼，目光復(fù)又落在梅花上：“秦大人這支紅梅好看。”

    秦宛順著她的視線去看，隨意道：“宮人摘來的，梅香比起熏香要好聞多了?！?/br>
    林然頷首應(yīng)下，等著宮人奉茶后，她才出聲道：“我見大人行色匆匆，方才從哪里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