稀里糊涂的沈鈺沾染了一聲沉香氣息，被妖仆推搡著走了。

    王留重新閉上眼。他感覺小腹中一會兒有火在燒，一會兒有冷得像冰；太陽xue突突地跳，耳邊像是有怨恨至極的聲音不斷詛咒他。

    “為什么……為什么……蝴蝶玉簡里明明說，移植靈根不會如此痛苦……”

    妖仆跪在他身邊，輕聲說：“我問過王大人。王大人有言，少爺心性不佳，承受靈根必要忍受刻骨之痛。”

    “呵呵呵……心性不佳……難道王玄那野種，心性就佳嗎？！他不過就是不愿讓我出頭，他就是偏心那野種！若非我母百般懇求，他怎么可能幫我移植靈根？呵呵呵……”

    妖仆低下頭：“王玄是天生靈根?！?/br>
    王留冷笑半天，被痛得說不出話。他一把抓住妖仆的小臂，低聲吼道：“去……買麻沸散回來！與其生受這痛苦，還不如睡過去！”

    妖仆應(yīng)下，消失在黑暗中。

    同樣地……帶著一身沉沉的香氣。

    作者有話要說：

    提前回來遼！

    這個月都比較忙，可能會隔日更，不過有空就會日更這樣……我盡量多多更新！

    么么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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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xù)努力的！

    第85章 追蹤

    這是謝蘊(yùn)昭兩人探索上西京失敗的第二天。

    也是錢恒一家死去的第四天。

    蒼梧書院已然恢復(fù)了平靜, 只有經(jīng)過原先錢恒的座位時(shí)，有人會忍不住嘆息一聲。

    也有很多漠不關(guān)心的人，甚至還背后嘲笑一兩句：下京區(qū)的環(huán)境就是太差, 中京區(qū)和上京區(qū)絕不會發(fā)生這樣的事。

    “窮人命賤。”紈绔子弟之一如是說道, 得意洋洋。

    這一句說完, 下一刻他就腳底一滑，栽進(jìn)了湖中成了個落湯雞。

    謝蘊(yùn)昭靠在樹干背后的陰影中, 丟了石塊, 顧自走開了。

    晴雪苑中有一面湖, 名為“鏡湖”，取水清如鏡、光可鑒人之意。

    上午刮了大風(fēng), 到了午后卻云破日出, 萬里無云。氣溫陡然回升, 人人都脫下了厚實(shí)的罩袍，滿目又是飄逸的夏衫。

    鏡湖波光動人。

    謝蘊(yùn)昭沿著湖邊行走, 想著今晚去上西京的事。王離實(shí)在礙事, 不如直接把他打暈得了？嗯，這方法不錯。

    “云留?！?/br>
    謝蘊(yùn)昭停下腳步，見沈越站在樹蔭下, 對她招手。

    十七八的少年郎堪堪辟谷境初階，風(fēng)采俊秀，雙目湛然有光，誰見了都要夸一聲“沈家麒麟兒”。

    謝蘊(yùn)昭走過去, 懶懶道：“你也吃完午飯出來散步哩？”

    沈越一聽，卻露出一分不好意思：“我特意來尋你?！?/br>
    “尋我？”

    “無意冒犯, 但我想問問，”沈越拉著她走到樹蔭更深處, 低聲問，“你和王十一郎是否生出了矛盾？”

    謝蘊(yùn)昭挑起了眉毛，神情一瞬間似笑非笑。

    “你怎么這么問？”她拖長了聲音，因而更顯得懶洋洋起來，像夏日里一只曬太陽而懶得動彈的貓，“他總不能找你告狀了哩？”

    沈越更不好意思起來：“卻是我自己多事。方才我在晴雪苑，見王十一郎抱著兩個食盒站在門口，似是久等你不到，形單影落頗為可憐，便問了幾句……”

    謝蘊(yùn)昭毫不客氣地說：“是哩，你這人就是太老好人了，還是個犬系?！笨偸怯H切地想要幫助別人的犬系少年。

    犬系少年無辜睜眼：“犬……系？是何意？”

    “夸你是多事的老好人哩?！?/br>
    沈越便笑起來，眼睛比無云的藍(lán)天更晴朗：“王十一郎是真心將云留當(dāng)友人。若沒什么大的不和，便找個時(shí)間和好吧?！?/br>
    謝蘊(yùn)昭心想，和好個鬼，本來就只是鄰居兼普通同學(xué)，難不成還能好到哪里去？但她旋即心思一動，轉(zhuǎn)而問道：“沈越，你和王十一郎很熟嘛？”

    “唔，也說不上熟……他是王氏子弟，關(guān)系上卻有些遠(yuǎn)，好像一個人住在中京區(qū)，獨(dú)來獨(dú)往的。過去每年我們也就碰面一兩次?！鄙蛟交貞浀馈?/br>
    “他一直都是盲人？”

    “他應(yīng)當(dāng)是自幼眼盲，每回都蒙著眼?！鄙蛟竭t疑片刻，思路拐了個彎，令他神色微肅，“云留，莫非你瞧不上王十一郎是個盲人，不愿與他交好？”

    “什么？我還敢瞧不上他？不敢不敢。你們世家就算是個殺人犯，全平京都會覺得他比我一個庶民高貴?！敝x蘊(yùn)昭撇嘴，用土味腔調(diào)陰陽怪氣，“如果我嫌棄他，一定是因?yàn)樗麑?shí)在太會給人找麻煩哩?！?/br>
    沈越眨了眨眼，有些疑惑，旋即又釋然而笑：“這便好。君子以德會友，王十一郎雖雙目有疾，卻能做到不以己悲，言談舉止頗具名士風(fēng)范，得友如此，可稱幸事?！?/br>
    幸事個啥，幸運(yùn)在背著他到處跑嗎？

    “我們只是鄰居和同窗哩。”謝蘊(yùn)昭敷衍了事地?fù)]揮手，“好了，既然沒事，我就走哩?！?/br>
    她邁步前行，沈越卻鍥而不舍，跟在她身邊：“我瞧王十一郎一直在等云留?！?/br>
    “你要是這么喜歡他，就自己去跟他吃飯嘛。”

    “王十一郎等的，只有云留一人?！?/br>
    沈越孜孜不倦。

    分明王離對他從來目不斜視（雖然他也沒有目可以斜視），這名沈家麒麟兒卻不知道腦補(bǔ)了什么，一廂情愿地認(rèn)定這就是名士風(fēng)范，是特立獨(dú)行、放浪形骸、不與世俗同流合污的高潔傲岸。

    大概這就是古代中二少年的追星吧。

    “云留……”

    “好哩，我去看看總行了吧?！敝x蘊(yùn)昭頭痛地停下來，揉了揉太陽xue，“沈越，你真的叫沈越，不叫沈唐僧，或者沈玄奘？”

    少年一臉無辜：“我尚未及冠，無字。王十一郎……”

    眼瞧他又要開始碎碎念，謝蘊(yùn)昭腳底抹油，說溜就溜。

    “我走哩我走哩！”

    留下沈氏少年一臉欣慰，望著她遠(yuǎn)去的背影和被夏日照得清晰的塵埃，已經(jīng)開始幻想若干年后，史冊將書寫傳記，其中就會記載佳話，寫大修士沈越少年時(shí)期的趣事，其中就包括促成兩名友人重歸于好，鑄就一段天下傳唱、堪比高山流水遇知音的友情佳話……

    這且不提。

    謝蘊(yùn)昭拐了個彎，將波光粼粼的鏡湖拋在身后。晴雪苑里湖水雖靜，卻是活水，據(jù)說地下一直會通到城外流過的沉璧江。

    和沈越說的不同，王離的院門口沒有人。半圓形的石洞中嵌了兩面暗紅的木門，幽綠的常青藤從墻頭垂掛下來，帶了幾分幽靜和野趣。

    謝蘊(yùn)昭回了自己的院子，本想直接進(jìn)屋。

    青瓦白墻的另一邊，卻傳來淙淙的琴音。仔細(xì)聽來，正是《高山流水》。

    謝蘊(yùn)昭站了一會兒。

    終究又拐了個彎，爬上了墻。

    青瓦被夏日烈陽曬得發(fā)燙。她坐在墻頭，并不急著下去，就那么坐著。

    灼熱的空氣四下集結(jié)，高大的梨樹枝繁葉茂。當(dāng)風(fēng)從樹蔭中吹來時(shí)，才會帶來些許涼爽。

    樹蔭下的棋盤擺著她看不懂的棋局，上頭落了幾片樹葉。若這是荒郊野外，說不得就是爛柯人的一段如夢仙緣。

    白綢蒙眼的青年坐在長廊下，身姿端正，面前放了一張烏黑的琴。七根銀弦在他指下振動，發(fā)出潺湲如水的低吟；空氣里多了流水，也就更多了一絲清涼靜謐的意境。

    她坐在墻頭看，他顧自彈著琴。

    誰都沒有說話，除了幾聲飛鳥的鳴叫。

    謝蘊(yùn)昭瞇著眼，想起辰極島上的陳楚楚，那貨彈個鷗鷺忘機(jī)都磕磕絆絆，如果讓她彈《高山流水》，說不定她會被忍無可忍的師兄師姐扔出去……說不得也不會，畢竟那個戒律堂的院使還挺護(hù)著她的。

    一曲終了，余音未散。

    謝蘊(yùn)昭懶洋洋地鼓了幾下掌。

    “彈得好，彈得妙，除了聽不懂，什么都挺好?！?/br>
    王離偏過頭，準(zhǔn)確無誤地“看”向她。

    “好聽嗎？”他淡淡問。

    謝蘊(yùn)昭提起一口氣，終究還是說不出違心的話，她悻悻道：“怪好聽的哩?！?/br>
    “好聽便足矣?！?/br>
    謝蘊(yùn)昭沒說話，也沒動，兩只手撐著青瓦，打了個呵欠。

    蒼梧書院里開始有蟬鳴了。一聲聲，遠(yuǎn)遠(yuǎn)近近，令夏日慵懶的炎熱更加慵懶。

    王離抿了抿唇。他的手指遲疑地觸碰了一下琴弦，復(fù)又移開，而后他推開七弦琴，起身走下臺階，來到梨樹和院墻之間。

    梨樹下的棋盤靜靜地躺在他衣袖旁，黑白棋子交雜成難懂的局面，一粒粒地釘在縱橫的棋盤上。

    “你，”青年抬著頭，白色的綢布被強(qiáng)烈的陽光照出一點(diǎn)模糊的反光，“你要下棋嗎？”

    “不會下棋哩。”謝蘊(yùn)昭很痛快地回答。

    王離依舊抬頭“看”著她：“是五子棋?！?/br>
    “五子棋？然后再被你殺個落花流水嗎?！?/br>
    謝蘊(yùn)昭從墻頭跳下來，拍了拍沾灰的衣擺：“不過，也行哩。”

    圍棋的局勢被一掃而空，連帶幾片梨樹樹葉一起。棋盤上落下了第一子，接著就一枚又一枚。

    微涼的棋子敲擊著棋盤，一聲又一聲，不緊不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