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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離那訴不盡的深情,逃離時(shí)常冒出來的愧疚譴責(zé)。 這是好事。 他不愿做回昔日純情良善的好少年,霽塵雪偏要用潤物無聲的付出驚醒他埋葬在靈魂深處的真心。 名義上的太子妃,做的是謀臣之事,行的是管家之權(quán)。以女子之身助她的夫君周旋在各方王侯之間,還要防備如刀冷厲的帝王之心。 偶爾,也會軟著一顆心腸放下手里的書與筆,為所愛之人洗手做羹湯。 他們二人,說不上來是誰在裹挾著誰,當(dāng)真如泥與水,雪與塵,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逃不開,斷不了,夫妻同體,一根繩上的螞蚱。 南域興兵犯境徹底和大衍撕破了臉,雙方交手死傷無數(shù),殿下在崇政殿與諸臣議事已經(jīng)三個(gè)時(shí)辰。 霽塵雪憑欄俯瞰春日景象,想象著前殿大臣為了是戰(zhàn)是和吵得不可開交的畫面,撫袖輕嘆,從大局觀和私心來看,她是主張議和的。 她在南域的棋局已經(jīng)布下,短則一年,長則三年,便可不戰(zhàn)而屈人之兵。 戰(zhàn)之生靈涂炭,稍有不慎便會動(dòng)搖國本,造成不可挽回的局面。打仗,哪有不擔(dān)風(fēng)險(xiǎn)的?這幾年來四境不太平,大國吞小國,儼然常態(tài)。如無必勝把握,當(dāng)下休養(yǎng)生息才是最好的選擇。 不知殿下會怎么想。殿下自從摒棄溫善的處世之道,行事越發(fā)張狂。想見到他羞澀的模樣,也只有逢場作戲時(shí)。 春風(fēng)拂面,婢女柔柔上前兩步,行了宮禮:“回稟太子妃,太子從前殿回來了。” “知道了?!膘V塵雪從容不迫地整斂衣領(lǐng),轉(zhuǎn)身出門,步伐比平時(shí)要快兩分。 蕭洵一身朝服坐在位子品茶,茶葉在水中舒舒展展,香氣裊裊,他捏著茶杯眼底的暗色再次沉了沉,皇叔極力主張議和,無非不愿他借此事收服軍心。 大衍前線的將士早和南域那些人打急了眼,好容易攻城掠地捍衛(wèi)了國威,若在此時(shí)撤兵,不說對不起長埋黃土的赫赫英魂,錯(cuò)失良機(jī),放虎歸山,他年南域兵將卷土重來,又是麻煩。 不如一勞永逸,費(fèi)些功夫領(lǐng)兵出征滅了南域,蕭洵眼眸輕轉(zhuǎn),察覺到有人來,他放下杯子起身迎了過去。見到那如冰雪冷然精致的女子,微微一笑:“你來了?!?/br> “殿下模樣看起來不大高興?!膘V塵雪被他握著手腕,無奈側(cè)坐在他腿上,這人做戲有癮,明明一顆心固執(zhí)的要死,還要在人前和她做那戲水鴛鴦。 軟玉溫香,蕭洵其實(shí)是有些不自在的。不知怎的,滿心煩躁陰郁時(shí),見了她就想這樣做。阿雪性子很冷,腰肢卻軟。 做了三年夫妻,她的所作所為看在眼里說不感動(dòng)那是假的。察覺到在想什么,蕭洵轉(zhuǎn)為握著她溫暖的指節(jié),將殿上所議之事一一講明:“阿雪以為呢?” 天氣和暖,看他額頭帶汗,霽塵雪想也不想地抬手松了松他的衣襟,感覺到這人身子一僵,她目光輕柔看過去,愣是看得蕭洵咽下那拒絕的話。 那道鎖骨露出來,映入眼簾著實(shí)賞心悅目,霽塵雪滿意地笑了笑,說到家國大事,她斂了眉:“殿下問我,我是主張議和的?!?/br> 那些旖.旎微亂的心事一掃而空,蕭洵容色寡淡:“哦?” 霽塵雪心底一嘆,就知道會這樣。瞧著這人陡然變臉的本事,她仍是道:“戰(zhàn)事傷民,同意議和并無不妥?!?/br> “可南域欺人太甚,屠我大衍三萬忠魂,放虎歸山,孤這口氣咽不下?!?/br> “殿下可是想領(lǐng)兵攻下南域王庭?” “不錯(cuò)!”蕭洵凜眉:“總要有一戰(zhàn),何不趕在最有利的時(shí)機(jī)?此戰(zhàn)必不可少,哪怕血流成河?!?/br> “哪怕血流成河?”霽塵雪被他話里的冷意驚得指尖一顫,國與國廝殺在所難免,此刻她在意的不是戰(zhàn)爭,而是心愛之人對生命不屑一顧的態(tài)度。 心里涌出不知是失望還是失落的情緒,她從他腿上離開,字字清晰:“殿下,你的仁心呢?” “阿雪,你要知道,單有仁心并不能救孤。” “我知道。可是……”她喉嚨微梗:“可是不是還有我嗎?那些惡事惡名自有我來背,殿下乃未來的一國之君,怎可心中只有江山?jīng)]有黎民?一戰(zhàn)功成萬骨枯,能用計(jì)謀覆了南域,為何要?jiǎng)拥侗???/br> “計(jì)謀,哪有刀兵快?”蕭洵不敢看她的眼睛,薄唇輕抿,歪頭死死盯著桌上的瓷瓶:“孤需要用一場真刀真槍的較量得到武將們的支持。對南域,此番只能戰(zhàn),不能和!” 她長時(shí)間不語,太子殿下沒來由的慌了神,藏在衣袖的手握緊松開,他裝作不在意:“阿雪在想什么呢?” “殿下變了?!?/br> “變了?”蕭洵一怔,語氣飄渺:“不變者死。世間萬物皆可變,孤為何不能?” “是么?那臣妾于殿下而言又算什么呢?” 他受不了她無聲痛惜的眼神,心里浪潮翻涌,藏在袖袋的信件被他擲出,積壓數(shù)日的情緒一瞬爆發(fā):“你說孤變了,說破天,阿雪愛的還是曾經(jīng)身處光明仁義寬厚的蕭洵,孤算得了什么? 孤卑鄙無恥利用你的真心,視人命如草芥,比不得太子妃品性高潔,更比不得禮部尚書沈大人磊落! 孤是怎樣的人看了三年你總該明白,孤心里沒有你,與其你日日枯等為孤苦心籌謀,不如趁早回頭和你那沈大人雙宿雙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