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游游沒再看見宋初白，只看見趙一晟在組織學生。

    但等她在飛機上坐好，系上安全帶，邴辭幫她放好行李之后，她抬起頭，還是看見宋初白上了她這一趟航班。他走在所有學生最后面，確認所有人上了之后，才上來。

    因為昨天宋初白救人那一幕，今天落在他身上的女生的視線更多了，但他面無表情。他除了唇色還是略顯發(fā)白之外，一切都看起來很正常，路過路游游這一排時，眼神甚至都沒落在路游游身上一下。

    仿佛一切都恢復(fù)了一開始的樣子，他面孔精致，氣質(zhì)偏冷，眉眼漆黑，眼皮子也不掀一下，只是眼底有一片青色，稍顯倦怠。

    路游游反而松了口氣。這是最好不過的了。

    宋初白自尊心也很強，他所有的喜歡必定是建立在自己喜歡他之上，如果自己不喜歡他了，他必定會及時收手。況且他還有家產(chǎn)要奪，恐怕也沒有太多精力放在自己身上。

    這樣一來，在這邊的劇情應(yīng)該是被自己親手斬斷了？

    路游游頓時喜滋滋，這邊斷了，就剩下顧燕鳴那邊了。

    好說好說。

    那邊應(yīng)該更容易。

    正在路游游喝著橙汁，打算戴上眼罩，這么想著的時候，就見放好行李的宋初白忽然扭頭朝這邊走來。

    路游游：——沃日？

    拒絕了還來？這不符合他的人設(shè)。

    邴辭坐在路游游身邊，靠走道，正檢查路游游的安全帶，見宋初白走過來，他眉梢蹙起，一言不發(fā)地站了起來。

    不過宋初白看也沒看路游游一眼，他立定在邴辭面前，冷冷盯著邴辭，像是來找邴辭的。

    兩人在狹窄的飛機過道，面對面，劍拔弩張，空氣中都隱隱有火星沫子。

    飛機里同程的s大眾人卻紛紛興奮了，視線唰唰唰地過來，眼神里都帶著八卦的氣息，同樣是一米八幾的大帥哥，一個長相精致漂亮，一個英俊帥氣，足以腦補出一大堆豪取強奪的故事，只是這故事的女主居然是路鹿，讓人羨慕嫉妒恨，非常不愿意接受。

    邴辭率先開口：“有何貴干？”

    宋初白冷冷扯了下嘴角，從兜里摸出一個小的銀色的像是u盤一樣的東西，丟給他。

    邴辭皺眉：“這什么東西？”

    “你缺的東西，人給你提著了，里面有視頻，有點血腥，后半段你就別看了?！彼纬醢灼疵套∠胍I嘲的心情，但視線幾不可察地掃過兩人坐在一起的座位，他心里還是狠狠一刺，冷冷低聲開口：“畢竟像你這種正直的好學生……”

    路游游在心中驚訝地問系統(tǒng)：“u盤里裝的是——”

    系統(tǒng)點點頭：“那動手的水手昨晚好像被揍得斷了兩條腿，然后招供了，宋初白下手有點狠，讓那人上半身沒事，還給錄了個招認沈菱菱的視頻。有了這個視頻，雖然不能成為法庭上的主要證據(jù)，但也比按照步驟調(diào)查快很多。”

    路游游的重點放在“兩條腿”上，問：“等等！兩條腿都被打斷了，那怎么上廁所……？”

    “是的?！毕到y(tǒng)有點無語路游游跑偏的注意力：“這畢竟是法治社會，也就只有宋初白這種狠人會這么干了。不過對付沈菱菱那種人，以狠制狠，倒也沒問題?！?/br>
    路游游怕了，確實是那個以一己之力將整個宋家弄得天翻地覆，奪權(quán)之后腳踩眾人的狠人。

    宋初白轉(zhuǎn)身回到座位上，他沒有看路游游一眼，似乎是在極力克制些什么。

    飛機很快起飛，陽光從小窗口照進來，只照亮了他半張臉。

    他另外半張面孔在陰影里，叫人看不清神情。

    他覺得他得無所謂——他的確失去了她，他很后悔，但事已至此，他必須往前，否則一味沉浸在已經(jīng)失去了的宛如被誰當頭打了一棍的悶痛之中，沒有人會拉他起來。這樣的蠢事他十四歲已經(jīng)干過一次，再也不想重回地獄。

    想將他從泥沼里拉出來的人沒有誰，但想將他踩進去的人卻多得是。

    他必須得無所謂，即便是裝。

    他臉上一絲表情也沒有，閉上眼，竭力不去任何與路鹿有關(guān)的事情。

    然而飛機起飛了，在這三萬英尺的高空上，宋初白聽著耳邊的嗡鳴，一時之間竟然分不清是飛機的嗡鳴還是他自己耳朵里傳來的嗡鳴。

    這一瞬，他感覺他本就一無所有的人生好像變得更加空蕩蕩了。

    ……

    *

    快要下飛機的時候，信號通了，路游游打開手機看了眼，準備查一下天氣，然而剛打開搜索頁面，今天最大的新聞就以各種方式——跳出來的網(wǎng)頁、短信，鋪天蓋地地傳送到了她眼前。

    《宋氏董事長宋啟瑜于今日下午四點零三分去世，醫(yī)院水泄不通?！?/br>
    《宋啟瑜去世，宋氏集團地動山搖！》

    ——宋老爺子沒了。

    路游游低頭看著新聞，瞳孔猛縮了一下，一瞬間幾乎有些懷疑是假新聞。

    很快周圍就傳來議論紛紛的聲音，顯然飛機落地后，飛機上的人打開手機，接通信號后第一時間也收到了這條新聞。

    宋老爺子去世得很突然，就發(fā)生在飛機在高空的這一個多小時中。路游游記得這件事在一回目的時候，發(fā)生在劇情百分之七十的地方，但怎么現(xiàn)在就發(fā)生了？足足提前了快半年的時間！

    如果她沒記錯的話，接下來宋初白有一場硬仗要打，這六年來他布了很久的局，宋老爺子一走，他的局終于開始進入到最后關(guān)節(jié)。

    中間具體都發(fā)生了什么路游游的視角不完全清楚，她只知道宋初白這幾年來讓宋家窩里反，他反而置身事外，悄無聲息地弄走了宋耿所有的股份，再加上部分籠絡(luò)來的借名股份，以及老爺子轉(zhuǎn)入他名下的部分股份，他一夜之間成了宋家最大的股東之一。

    而緊接著這個劇情后面的，就是宋如華和宋成安他們反應(yīng)過來，怒不可遏。

    還有走到窮途末路的宋耿，綁架了自己，用自己來要挾宋初白。

    最后宋耿被宋初白親手送進了監(jiān)獄，在監(jiān)獄里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宋耿出來就半殘了?？傊纬醢椎牟蓜∏槿俭w現(xiàn)在原書的后半段。

    路游游一瞬間回想起這一連環(huán)的事情，腦子里閃過的第一個念頭是——

    現(xiàn)在自己可以說和宋初白并沒什么關(guān)系，后續(xù)的綁架事情應(yīng)該就沒有了吧？

    宋初白沒了軟肋，后面宋耿那一串人反撲，劇情又該怎么發(fā)展呢。

    ……

    路游游覺得多想也無益，邴辭看完了新聞，臉上也沒什么變化，將手機收了起來。

    飛機上的人并不知道宋家內(nèi)部這么多年都在內(nèi)斗，紛紛扭頭去看宋初白，只見宋初白下了飛機后就匆匆朝醫(yī)院趕，還紛紛嘆息。

    周漾玥坐在不遠處，也心情復(fù)雜地道：“宋老爺子怎么說去世就去世了，前段時間在新聞上見到他，他身體看起來還很硬朗啊，人死如燈滅，會長肯定很難過，唉?！?/br>
    路游游：……

    你想多了，真的。

    邴辭拎著路游游的行李：“我送你回去?！?/br>
    “好啊?！甭酚斡巫咴谒磉叄瑔枺骸八纬醢捉o的u盤里的東西能派上用場嗎？”

    “雖然非法取證手段在司法上目前是不合法化的?！壁o心情有些復(fù)雜，低眸看著路游游：“但的確也能起到一定作用，有了這東西，沈菱菱估計那邊招架不住幾天?！?/br>
    兩人一邊說話一邊往前走。

    邴辭側(cè)眸看著路游游，路游游還捧著上飛機前他給她買的那杯橙汁，正低頭小小地抿了一口，邴辭忍不住勾了勾唇角，但喉嚨滾了滾，忽然又沉默了起來。

    剛剛有那么一瞬間，他竟可恥地認同了他父親“不擇手段往上爬，一定要獲得更多權(quán)利”的話，如果他只是成為一名律師，如果他堅守他那些所謂的正義，很多時候他或許根本沒辦法保護她。

    可他想保護她，像是保護一個靦腆熱忱的夢想一樣。

    *

    路游游和邴辭回到風華庭。

    路上，路倪的賬號接到了曲大少發(fā)來的微信，說她電話打不通，問她明天可否去陪曲老爺子吃飯，以及告訴她，曲問野三四天沒見她，跑她家樓下去了。

    路游游心中：……

    她剛要回復(fù)，曲大少忽然又充滿疑惑地發(fā)來一句：“對了，這些天他一直在練俯臥撐，勸也不聽，不知道是為什么，醫(yī)生說目前他還是不適合太多消耗的運動，希望你見了他勸勸他。”

    始作俑者路游游心虛地回復(fù)：“……好?！?/br>
    見見曲二少倒是沒什么問題，畢竟路游游對他的印象就是神經(jīng)病時不時發(fā)作的二傻子，但路游游萬萬沒想到居然會在樓下看見兩輛車。

    分別是顧燕鳴和曲家的車。

    顧燕鳴穿一身黑色風衣，短發(fā)特地梳起來，露出英挺的額頭，在傍晚的余暉下身材高大，他來之前特地換了身衣服，但是仍裝作三分隨意七分漫不經(jīng)心，十分仿佛偶然路過這里地單手插兜立在樓下，拿著手機給路倪的手機打電話——

    他當然打不通，路游游已經(jīng)把路倪的手機關(guān)機了。

    宴會結(jié)束之后，顧燕鳴已經(jīng)四天沒見過路倪了，他每打一個電話，路倪就拉黑一個。至今為止已經(jīng)拉黑了七十九個。

    顧燕鳴覺得自己耐心實在是好，電話打不通，實在想見她，便再一次委曲求全地來她樓下找她了。

    然而路倪似乎不在家，按門鈴沒反應(yīng)。

    顧燕鳴眉梢這才擰了起來。

    他問完門衛(wèi)回來，滿臉的陰霾。第一反應(yīng)就是路倪為了躲著他，可能出國了。

    她就這么不想見到他嗎？

    顧燕鳴臉色變得很難看。

    不遠處搖著輪椅的曲問野瞥了他一眼，冷冷地問：“門衛(wèi)怎么說，她不在家？”

    顧燕鳴看曲問野不順眼，準確的說是看曲問驊和曲問野這兄弟倆全都不順眼，幫路倪出頭他沒什么意見，但好端端的兄弟倆全都跑出來和他搶女人。一開始還以為曲問驊是最大的威脅，結(jié)果在宴會上發(fā)現(xiàn)曲問野這臭小子比曲問驊不逞多讓。

    曲問驊對路倪抱著什么心思還未可知。

    但曲問野這腦子有坑的，對路倪肯定是有非分之心沒跑了。

    顧燕鳴“哈”地笑了一聲，嗤笑道：“曲二少，你自己過去問啊，哦，我忘了你腿瘸了，有臺階，你上不去?！?/br>
    曲問野握著輪椅，掀起眼皮子，猛然如利劍一般看向他。

    顧燕鳴又笑了起來：“怎么了，又是要殺了我，這句話翻來覆去，你不嫌煩？”

    “孤沒同你開玩笑?！鼻鷨栆芭溃骸八降兹ツ膬毫耍渴遣皇浅鍪铝?？她父親也說不知道——我記得她在私塾還有個meimei，不如去問問——”

    “那是學校，白癡。”顧燕鳴對曲問野露出譏諷的神情，他盯著曲問野輪椅后面插著的劍，吐槽道：“你們曲家的人都喜歡天天帶著一把劍，傻得像是歌劇院賣票的cospy的嗎？”

    “渴死不累是什么？”曲問野聽不懂，但直覺顧燕鳴是在辱罵自己，他臉上的神情變得很陰鷙：“你知不知道你這是在找死？”

    顧燕鳴用看外星人的眼神看著他：“車禍真的將你腦子撞壞了，感覺你這里有點……”他指了指腦袋。

    曲問野握住輪椅把手的手用力發(fā)青，努力從嘴里憋出一句最近學會的這個朝代罵人的話：“大膽智障。”

    顧燕鳴冷笑：“你這腦殘?！?/br>
    不遠處路游游和邴辭看著這兩人互罵。

    路游游：……

    邴辭：……

    邴辭拉著行李，一時不知道該露出什么表情，小心翼翼地問路游游：“這二位，是來找你jiejie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