昝寧點(diǎn)點(diǎn)頭，又關(guān)上窗，眼不見為凈。

    回眸便見她亮晶晶的一對眼睛，仰視時兩顆眸子又大又黑，不自覺地仿佛就在轉(zhuǎn)動，又俏皮，又靈活。

    “你的意思，我心里明白。”他說，“人生不滿百，常懷千歲憂。但望你能給我解憂。”

    李夕月不敢就答應(yīng)他，眼睫毛撲扇撲扇的，最后陪笑道：“奴才太笨了，不曉得怎么解憂。而且——”

    話沒說完，他倒又捧住了她的臉：“很容易的?！?/br>
    親了她眼睛一下：“這樣就忘憂。”

    “這樣不太……”李夕月本能地閉著眼，稍微掙了掙。他說：“伺候是你的本分呀。”俯下臉親了親她左邊的酒窩。

    “可奴才不是伺候這個的?！?/br>
    “又不是第一次。你看看你，真作?！彼珠_始倒打一耙了。

    手掌里，那個rou嘟嘟的小臉蛋又熱、又嫩、又滑，白里透著紅，近看還有非常非常細(xì)的絨毛，實(shí)在是可愛。

    他把她的臉扭了扭，打算再親另一邊。

    李夕月覺得這太不合適了，稍微用了些力氣別轉(zhuǎn)臉。

    而他正好親在她的嘴唇上。

    也就是軟軟地碰在一起，很快就分開了，和小娃娃家的親吻很類似。

    只是都愣住了，而后心都跳得飛快，好像彼此都能聽見。

    昝寧看見李夕月耳朵都紅了，低著頭，睫毛飛快地眨動。

    他有些尷尬，清了清喉嚨對她說：“沒事兒?！?/br>
    “有事！”李夕月輕輕地跺跺腳，心里想：親嘴唇，那不和話本子里寫的男女之間發(fā)生點(diǎn)什么的第一步很像了么？

    “有什么事？”

    李夕月腦子里在回憶那些在阿瑪書櫥深處偷偷翻出來的稗官小說、子弟書話本子、野路子詩詞，也不記得哪本，但記得那些令人耳熱臉紅的細(xì)節(jié)，自己當(dāng)時可是冒著挨頓胖揍的風(fēng)險悄悄讀的。

    那種“暫引櫻桃破”“唇朱暖更融”“舌送丁香嬌欲滴”“如吮香蜜，如舐砂糖”……她曾百思不得其解，今日有些恍然，但又覺得還未十分相像。

    想必他身經(jīng)百戰(zhàn)應(yīng)當(dāng)都知道。李夕月偷眼再看看昝寧，卻見他臉頰好像也是紅的，怎么看都像一個未諳世事的小郎君。

    她忍不住好奇心，紅了半天臉之后，低聲說：“有什么事，萬歲爺都是兩位公主的阿瑪了，難道不知道？”

    昝寧說：“你怕親一親就會懷孕啊？不會的。”

    李夕月一扭身，別轉(zhuǎn)臉不看他，辮子甩在他吉服的胸口，上頭大大的一團(tuán)龍，被她的辮子甩個正著。

    昝寧很認(rèn)真地說：“這個你不懂。我從來不親她們。臨幸不是這樣的，要她們?nèi)焉?，是另一種樣子?！?/br>
    “哎呀討厭！奴才不要聽?！崩钕υ挛嬷?。

    但回味回味他的話，有的部分她又好奇起來，扭回腦袋眨巴眼睛，“而且，奴才才不信呢。”

    昝寧說：“愛信不信吧，實(shí)話說，我嫌臟，口水噠噠的，想著就惡心?！?/br>
    “那……倒不嫌奴才？”

    “不嫌你。”昝寧說，“畢竟，你吐過口水的rou我都抓過了?！?/br>
    雖然過后洗了半天的手。

    李夕月不由露出詭異的笑容。

    昝寧把她往懷里一抱，屁股上拍一記：“壞家伙，笑什么？”

    “奴才沒有笑什么……”

    話這樣說，心怦怦地跳，為他的擁抱，為他的親昵舉動，也為她心里的好奇。

    “小騙子?！彼麘土P般又親下來，依然只在肌膚上打轉(zhuǎn)轉(zhuǎn)。

    李夕月厚著臉皮，閉著眼睛問：“萬歲爺可曾讀過……那種……那種……”說不出口。

    “什么東西？”昝寧頓了頓，“經(jīng)史子集，還都讀過?！比缓笙铀龜噥y了他的節(jié)奏，繼續(xù)俯首，觸了觸她的雙唇。

    小姑娘調(diào)皮又好奇，此刻色膽大如天，嘟起嘴唇回敬了一下。

    那種甘芳與柔軟，頓時撩火一樣，惹得他反復(fù)地磋磨。

    而她恰如凈瓶中的露，舌尖舐了他一下。

    這種滋味前所未有。

    皇帝的呼吸頓時粗重了，有樣學(xué)樣——不，越發(fā)霸道強(qiáng)橫，直接侵襲進(jìn)去。

    而李夕月只覺得渾身發(fā)軟。

    兩個人很快沉溺到全新的、好奇的境界里，難解難分，最后連呼吸都透不過來了。

    腦子里霧蒙蒙的，眼睛里也是。彼此凝望著，只覺得眼前人在霧光中美如瑤池仙，無一處不耐看。

    這相看兩不厭的當(dāng)口，突然被一聲“什么人在里面？”給打斷了。

    兩個人趕緊松開，心臟“怦怦”的，剛剛是激越，這會兒卻是緊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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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6章

    “別怕。”昝寧先安慰李夕月, “我的故地。而且，我是主子?！?/br>
    他看了看窗戶：窗戶只開了一道縫，外頭人是看不見里頭的情形的, 但是影子會落在發(fā)黃的窗戶紙上。

    他走了出去，李夕月在亂撞如小鹿的心跳聲中, 聽見他篤然地說：“是朕, 來故地看一看?！?/br>
    外面大約是個老太監(jiān), 趴在地上磕頭請罪。

    皇帝說：“看見了什么？”

    老太監(jiān)說：“奴才只看見窗戶上的影子?！?/br>
    “幾條影子？”

    “??？還有幾條影子??？”老太監(jiān)雖然落到這個閑職上，腦子還是好使的，頓然裝傻, “奴才年紀(jì)大了, 眼拙，只看到一晃。”

    昝寧說：“本該問你個玩忽職守的罪，看你也不容易。去看看, 茶房里有沒有茶?！?/br>
    “嗻！”

    昝寧適時輕輕敲窗欞。

    李夕月貓著腰出門，正看見一處圍房的門簾子剛放下。

    昝寧沖門努努嘴, 她也老實(shí)不客氣, 拎著袍子躥了出去，在門口平復(fù)氣息, 等著他。

    一會兒，昝寧的聲音在里頭傳出來：“這水怎么一股鐵銹味？算了算了, 朕回去喝茶吧?！比缓笕舜蟠蠓椒健膹娜萑莸爻鰜砹?。

    李夕月聳肩膀抿嘴笑。

    昝寧親昵地戳戳她的額頭。

    “回暢音閣吧，萬歲爺?！崩钕υ抡f, “嚇?biāo)懒耍e一會兒太后還要問話, 更要嚇?biāo)懒??！?/br>
    “不急?！彼ь^看看日頭，“去一個地方，太后就不問話了?！?/br>
    去哪兒呢？李夕月不敢問, 只敢跟著。跟了一會兒，建筑、環(huán)境、風(fēng)物漸漸熟悉起來，原來去的是養(yǎng)心殿。

    “萬歲爺原來是回養(yǎng)心殿了呀。”她笑著說，“神秘兮兮的，弄得奴才膽戰(zhàn)心驚的呢?！?/br>
    昝寧回身笑道：“養(yǎng)心殿這樣緊要的地方，若無要事，朕怎么舍得在太后大壽的時候趕回來？”

    又壓低聲音說：“禮親王是家里人，只有這會兒才會被眾目睽睽看在暢音閣出不來。軍機(jī)處其他家伙，估計群龍無首了，就不敢和我翻天?！?/br>
    他走進(jìn)垂花門，穿過前頭正殿直到西暖閣里，說：“你去備茶，除了朕的，至少還要八份，他們的水要燙一些。一會兒，朕大聲傳喚你，你就進(jìn)來?！?/br>
    李夕月左右看看，這會兒宮里熱熱鬧鬧唱戲賀壽，養(yǎng)心殿的人倒有一半不到位，她也不好再說自己進(jìn)西暖閣不合適，只能咽口唾沫答應(yīng)了。

    昝寧揚(yáng)聲叫了個內(nèi)奏事處的太監(jiān)：“到軍機(jī)處，叫全班兒的‘起兒’——禮親王在暢音閣不算。”

    叫軍機(jī)處全班兒，通常都是要事，但這要事偏偏避開了為首的軍機(jī)大臣禮親王，大概是會叫人猜疑。

    皇帝在西暖閣好好琢磨了一會兒，機(jī)不可失，時不再來，這一時機(jī)，仰仗太后助力，雖不能徹底對付禮親王，但可去其部分羽翼，還能叫他有苦說不出?？v使是冒一點(diǎn)“打草驚蛇”的險也是值得的。

    少頃，軍機(jī)處八位軍機(jī)中的七位已經(jīng)到了，大概都不知發(fā)生了什么大事，個個心里都在揣測，而入養(yǎng)心殿后只能面面相顧。

    俟進(jìn)了西暖閣，最后一位“打簾子軍機(jī)”打簾子，大家一一進(jìn)門，看見皇帝還穿著賀壽的明黃吉服，面色卻沉了下來，那俊鷹似的目光在七個人臉上一個一個掃視過去，等七個人打千請了圣安，跪在御前的跪墊上之后，他才幽幽出聲：“軍機(jī)處現(xiàn)在，是不是對奏折來去的把關(guān)有些不嚴(yán)？”

    除了禮親王之外，排號第二位的軍機(jī)大臣就不能不接話了：“臣惶恐?；噬洗搜?，不知……是指什么？”

    “哼。”昝寧冷笑一聲，“候補(bǔ)知縣無故自盡在查賑的地方上，天下俱在關(guān)注陳如惠的這件稀奇的案子，司差的四百里驛馬早就到了京城——四百里驛遞，雖不如六百里加急，但也沒有說大白天的不遞送到內(nèi)奏事處的道理吧？！”

    說完，把手上一份像是奏折的夾宣本子往案上一拍。

    他這有“詐一詐”的成分，所以看到幾位軍機(jī)面帶驚疑和不安，他心里便篤然了。

    然而為首的那位仍是硬著頭皮裝相：“??？有四百里的驛遞折子啊？是哪里的呢？皇上怎么曉得的？臣等，怎么不曉得？”

    這話頗為硬碰硬，言辭里不僅是推卸，甚至是反問皇帝哪里來的不確實(shí)的消息。

    也是常年他們隨著禮親王在軍機(jī)上一唱一和，覺得皇帝再親政，也不過是弱冠的孩子，乾綱獨(dú)斷的能耐遠(yuǎn)不逮及。

    皇帝若是一頓發(fā)火，他們完全可以乖乖受著，受完了，再哄一哄、勸一勸，昝寧最后只會落得個“皇上脾氣大，受身邊人蒙蔽，出口氣也就算了”，其他并不會改變。

    所以昝寧沒有發(fā)火，反而帶著些輕快的笑，點(diǎn)點(diǎn)頭說：“若沒點(diǎn)篤定，朕也不好發(fā)這個話。不過，你們大概也是被下頭蒙蔽了。朕叫內(nèi)奏事處的太監(jiān)傳召昨日當(dāng)班的達(dá)拉密來，帶批本處的記檔文書，票簽處的草簽記錄來核查。若是仍沒有，哼……”

    他先冷笑著哼了一聲，然后說：“通政使司那里，提塘官那里，朕就一個一個查過去，不信查不到個底！”

    接著揚(yáng)聲道：“來個人！”專有伺候內(nèi)奏事處的小太監(jiān)一路小跑到簾子外頭，接了他的諭旨，到軍機(jī)房去宣召章京。

    他這么篤定，幾位軍機(jī)大臣自然犯了嘀咕：這是十拿九穩(wěn)，才敢這么說話啊。不然，萬一真查不到什么，皇帝的臉往哪里擱？

    然而御前不能互相討論，所以都是暗暗地出著冷汗。

    昝寧起身活動活動，言辭上倒又溫和了：“各位不必驚惶，想來是哪一環(huán)節(jié)出了紕漏?！?/br>
    自己揭簾子對外頭道：“來一個宮女奉茶?！?/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