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閻握緊他的手，修長指節(jié)一點點與對方交叉收攏，握得很緊、很穩(wěn)妥。

    “他回家了。”

    行在地府險途，頭頂紫雷繚繞。就是在這樣的境地之下，能聽到諸如此類的話，實是讓人頗有幾分眼眶酸澀。

    崔無命安靜了一會兒，又小聲問了一句：“真的？”

    “是真的。”

    惡魔領(lǐng)主化灰之后重回深淵，是每一個惡魔最終的歸宿盡頭。

    深淵之底數(shù)不勝數(shù)的淤泥與灰塵，就是無數(shù)惡魔殞身后回歸的“故鄉(xiāng)”。

    但回家這個詞，海東青素來也未曾用在過深淵之底，它早些年陪伴殷閻征戰(zhàn)四方，完成契約內(nèi)的一切義務(wù)并索要權(quán)利，后來軀體在戰(zhàn)役中受到了毀滅性的打擊，而作為惡魔的靈被注入到生死簿之中。從這以后，他的意識里就只有回酆都和其他地方的區(qū)別而已。

    他的解封，也是生死簿的封印重重解開。根據(jù)附加契約的內(nèi)容，施加在它身上的副作用會全部轉(zhuǎn)移到殷閻身上。

    共道長途，行得越久，崔無命便覺得自己的回憶愈發(fā)清晰，但同時，焚心的地火也一同翻涌而來。

    這是下一道神雷的前奏。

    無窮地火的涌動之間，崔無命驀地感覺到自己的手被收得更緊，身側(cè)的人低聲提醒道：“不要怕。”

    他已至所歸之處，有何可懼？

    崔無命搖了搖頭，正想說自己不會害怕的時候，發(fā)覺眼前畫面驟然一轉(zhuǎn)。

    清晰又模糊的影像出現(xiàn)了短短一瞬間，他看到熟悉的陳設(shè)，看到酆都第五層的高背椅上，一個看不清相貌的人坐在殷閻身邊，似乎是語氣很輕快地跟他交談。

    那里明明是我的位置。崔無命有一點點的不高興。

    他看到這個人穿著黑色的長袍，還有一看就知道來自于修真位面的一頭長發(fā)。那個看不清長相的人不經(jīng)意地靠近殷閻時，把手放在了他的手背上。

    ！

    不可以，不能夠，拿開！崔·自己吃自己醋·氣成炸毛·貓貓。

    吃自己醋……崔無命突然反應(yīng)過來看到這個人的奇怪感覺是什么了，他潛意識里居然覺得那是自己，做這些事的、能靠近閻哥的、可以靠這么近跟他說話的人，只有自己。

    他看到酆都初建的場面，取自于0008的許多場景都在酆都之內(nèi)有所體現(xiàn)。之后就是一系列的事情……申請宇宙空間坐標(biāo)，進行位面規(guī)則構(gòu)建之類的事。

    畫面喚醒記憶，在腦海中不斷地醞釀翻滾。

    他掌心的生死簿開始發(fā)燙。

    崔無命略微一松手臂，讓生死簿自己翻開飛頁，正停在中央的幾行字上，寫著他自己的名字。

    名字下是空白的，沒有生平介紹，沒有歌功頌德，什么都沒有。崔無命抬手碰了一下自己的名字，驀然有一種仿佛被吸進去了的觸感。

    與此同時，繪夢筆在真正的力量回歸后，被生死簿引導(dǎo)著擴大成形，通體隨之變化成玄底金紋，筆尖上沾著一抹似乎是洗不掉的腥紅血跡，此刻正乖巧地停在崔無命的掌心里。

    就在崔無命握筆剎那，那些間斷的記憶變得流暢連貫了起來，而生死簿的訊息也重新在他腦海里讀取了一遍。

    無怪乎所有人都對這件物品虎視眈眈，它具象化為書冊之時，上面寫的內(nèi)容幾乎與主神的權(quán)限高度一致。這樣不符合規(guī)則而產(chǎn)生的物品，就像是游戲漏洞一樣，會引起極大的注意力。

    其中對它銷毀欲望最強烈的，就是主神朱庇特。

    拷問“現(xiàn)在世”的地火焚心劫似乎對崔無命沒有什么辦法，只有出現(xiàn)閻哥時，崔貓貓才會打起精神看一會兒，等到焚心劫結(jié)束后，他還有點看困了的感覺。

    地火消散，頭頂雷霆欲發(fā)，兩人的腳步頓在第六層中央。

    殷閻慢慢地把人攏進懷里，寬大的帝服把崔無命整個兒遮擋了起來。他抱著對方，問道：“看到了什么？”

    他估計對方能看到慘烈的血海兇途、以及“前任判官”不得已而為之的砍號死遁，以及間接引發(fā)神戰(zhàn)的諸多事件了。

    崔無命抱著小黑冊子生死簿，看了一眼云霄之上的紫雷，道：“看到你了。”

    “我？”

    “嗯。只有你。”

    最后一句話音被轟然而落的神雷淹沒，他能感覺到殷閻將他抱得很緊，護在懷里籠罩得好好的，連一寸肌膚都不露出來。

    周邊是紫電環(huán)繞，是雷音滾滾。上數(shù)是第七層刀山地獄，下數(shù)是已行過的漫漫血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