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卸了安全帶主動下車，粱楨換到了主駕位上，扶住方向盤，低頭深深埋了一口氣。

    “喂?！彼浯?，沖站在車外的唐曜森說，“無論如何，今天謝謝你?！?/br>
    寒風里一身黑衣的男人嘴角揚了下，“走吧！”

    粱楨合上車窗，踩下油門并入車流，后面跟了一路的司機趕緊把車子開了過去，下車開了車門。

    唐曜森回頭又看了眼午夜的車流，那兩盞車尾燈混在其中早就分辨不清。

    他突然覺得荒唐，兀自搖頭笑了笑，彎腰鉆進了車子。

    折騰了大半宿，粱楨到家已經快要四點了，不出意外，鐘聿并沒有回來。

    她扔了車鑰匙和圍巾，整個人一下栽倒在沙發(fā)上。

    第二天粱楨一直睡到中午才醒，還是被豆豆搖醒的。

    “mamamama，太陽都曬屁股了，你怎么還不起床？”

    粱楨在被子里動了下，感覺渾身散架似地酸疼，一點勁兒都使不上。

    其實從前天開始就已經不大舒服，喉嚨隱隱作疼，這會兒更是疼得像是吞了一把碎玻璃。

    ”能不能下樓讓沈婆婆給mama送杯水上來？”

    “好！”豆豆噔噔噔地跑下了樓。

    很快沈阿姨端了水上來，粱楨撐著起身。

    “哎喲你這臉色不對勁啊，是不是生病了？”沈阿姨湊過去摸了下粱楨的額頭，“乖乖，燙得很啊，發(fā)燒了吧?！?/br>
    粱楨自己也摸了下，卻并不覺得燙，“只是喉嚨有點疼，沒什么力氣。”

    沈阿姨不放心，下樓取了耳溫計上來給她“嘀”了一下，結果測出來直接就是直逼四十度的高燒。

    “乖乖這么高的溫度，趕緊躺下，我去給你找藥吃?！?/br>
    沈阿姨緊張得很，跑下樓去翻藥箱，翻了一盒消炎藥和退燒藥，粱楨照著說明書各吃了兩顆，吃完又被沈阿姨摁回了床上。

    “趕緊躺著吧，先睡一會兒，要是下午還燒的話得去醫(yī)院看看?！彼贿呎f一邊又給粱楨加了床被子，牽著豆豆出去的時候嘴里還在嘮叨：“哎，這個年過得真是…”后半句被關上的房門隔絕在另一邊的空氣里。

    等人走后粱楨翻身躺平。

    身上是厚厚的兩床鵝絨被，屋里還開了暖氣，可她并不覺得熱。

    以往粱楨的身體素質其實還行，但最近連續(xù)幾天熬夜，在忙碌和壓力下持續(xù)度過了將近一周時間，昨晚又冒雪上山受了寒，發(fā)燒生病也不稀奇。

    只是這會兒也睡不著，兩眼瞪著天花板。

    鐘聿一夜未歸，她此時更多的還是擔心，想想昨晚在墓園里見到他的樣子，摸到手機又給他撥了通電話，然而不出所料，那邊依舊關機。

    此后兩天也是一樣，鐘聿沒回來，手機始終處于失聯(lián)狀態(tài)。

    至此春節(jié)假期歸零，各行各業(yè)開始上班。

    股市開市，交易日第一天，鐘氏股價直接暴跌7%。

    粱楨在家熬了兩天，高燒不退，還是不得不去醫(yī)院。

    原本沈阿姨是要陪她一起去的，可豆豆留在家無人看管，帶著一起去醫(yī)院粱楨又不放心，畢竟醫(yī)院里病菌太多，這季節(jié)流感盛行，孩子抵抗力差，很容易被傳染。

    最后決定還是粱楨獨自去醫(yī)院就診。

    第282章 頭七

    喉嚨疼得快死了，發(fā)燒導致渾身都沒什么力氣，粱楨懶得自己開車，之前鐘聿雇的司機還沒開始回來上班，她便在網上叫了輛車。

    怕去公立醫(yī)院太擠，最后挑了間附近的私立醫(yī)院，無非就是感冒發(fā)燒，反正哪都能看。

    除了價格貴一點之外，私立醫(yī)院確實有優(yōu)勢，起碼不用排很久的隊等著就診。

    粱楨進去半小時就基本搞定了，病毒性感冒，扁桃體皰疹，皰疹造成高燒不退，需要輸液消炎，開了單子讓粱楨先去拿藥。

    現(xiàn)在醫(yī)院都采取無人化服務，粱楨得先去機器上付款，機器cao作她還不大熟悉，站那研究了一會兒，就這功夫旁邊掛號機上過來一女的，穿了件厚重的千鳥格大衣，戴了帽子圍巾和口罩，把自己渾身都包得嚴嚴實實。

    粱楨瞥了眼，也沒在意，繼續(xù)研究怎么付款。

    對面現(xiàn)場服務的護士大概是見她搞不定了，過來熱心問需不需要幫忙，那會兒粱楨喉嚨疼得幾乎已經說不出話，簡單說明了自己的需求，護士拿了她的醫(yī)保卡替她cao作完。

    “謝謝。”粱楨勉強擠了兩個字。

    私立醫(yī)院的醫(yī)護人員態(tài)度都非常好，跟粱楨擺了下手又去服務別人了，剛好就去了旁邊的掛號機。

    “女士，是需要掛號嗎？請問掛哪個科，我可以幫你cao作?！贝蟾乓彩且娔桥囊呀浽跈C器前面站了好久，以為她不會cao作，可對方卻搖了搖頭，含糊說了句“不用”，轉身就走了。

    粱楨已經打出單子，拿了準備去窗口取藥，可是走到半路才想起來，醫(yī)保卡還插在機器里。

    可能真是連續(xù)燒了幾天把腦子都燒壞了，趕緊原路折回來取。

    “抱歉，我想問下，人流手術應該掛哪個科？”

    粱楨走回來抽醫(yī)保卡的時候聽到旁邊有人問，她神經像是瞬間被人揪了下，一是因為對方說話的內容，二是因為對方的聲音，她斷定自己應該認識。

    粱楨轉過來特意看了眼，還是剛才那個穿千鳥格大衣的女孩，只是此時已經摘了口罩。

    粱楨當時腦子里轟地一懵。

    “佳敏？”她沒忍住直接喊出了名字。

    原本正在詢問護士的人聽到這一聲猛地轉過來，視線跟粱楨結結實實撞了個正著。

    陳佳敏大概也實在沒想到會在這里遇到粱楨，面部表情在數秒之內輪番變換，先是驚訝，錯愕，繼而是慌張，隨后她迅速將口罩重新戴上，不發(fā)一言悶頭轉身直接走了。

    旁邊那位小護士一臉莫名。

    “不掛了這是？”

    粱楨還愣在當場，直到護士要走她才反應過來。

    “抱歉，問一下?！彼飞?，“請問剛才穿大衣的那個女孩子，是想掛號做人流？”

    怕自己聽錯，粱楨還專門攔住護士跟她確認了一遍。

    護士也挺謹慎的，反問：“您問這個干什么？”

    粱楨：“她是我表妹，所以想問問清楚?！?/br>
    護士了然，哦了聲，“應該是吧，我留意她好久了，剛才她在人工掛號窗口那邊排隊，估計是不好意思，所以才來這邊機子上掛，不過你表妹看著不大啊，未婚先孕吧？”

    粱楨：“……”

    其實只是一個插曲，無非是自己去醫(yī)院看病的時候偶遇了一個熟人，然而后來她想，人與人之間的關系可能真的存在某種定數，包括之前她數次在不同場合遇到陳佳敏，導致一點點窺清她的本來面目，而陳佳敏對她的怨恨大概也始于這一次又一次的“偶遇”，導致誤會叢生，往后一發(fā)而不可收拾。

    當然，那時候的粱楨還不知道命運已經埋了伏筆。

    她當時只是覺得唏噓，惋惜，甚至有一點點心疼，心疼陳佳敏如花歲月，大好前程，卻偏不珍惜，不過她也只是自己想想，自上次陳佳敏發(fā)微信過來“警告”之后，粱楨便不愿再去參合她的事。

    粱楨取了藥去輸液室掛水，兩大袋藥，起碼需要兩小時。

    期間她特意搜了關于鐘氏的新聞，除了股價大跌之外網上津津樂道的竟然是鐘聿缺席鐘壽成葬禮的事。

    網友說他處事沖動，抗壓能力差，做事幼稚還沒有責任心，更不會顧全大局。

    難聽一點的甚至會直接開罵，罵他不孝子，畜生，人模狗樣沒良心，更有一票人干脆直接跑到他微博下面去罵。

    粱楨覺得也是稀奇，原本這些都只是家事，吃瓜群眾就算再無聊也沒必要上升到人身攻擊吧。

    她刷了一波留言，覺得腦殼更疼，也不知道那人看到網上這些評論會做何感想。

    粱楨退出微博，思想前后還是覺得不大妥當，于是又撥了陸青的號碼。

    “喂，鐘太?！?/br>
    ”鐘聿今天去公司上班了嗎？”

    “沒有，我也正準備給您打電話呢，鐘總現(xiàn)在是不是在家？”

    粱楨苦笑，“我也有幾天沒見到他了。”

    ”?。俊标懬啻蟾乓粫r沒忍住，叫得有些夸張。

    粱楨默默吸口氣，“公司那邊是不是都在找他？”

    “是啊，新年第一天開工，上午按慣例都有個開門紅。”

    “開門紅？“

    ”老董事長之前要求的，鐘氏保留很多年的規(guī)矩了，每年開工第一天，老董事長都會帶著一些高層下去給基層員工發(fā)紅包，以求一年士氣?！?/br>
    老一輩的企業(yè)家確實喜歡搞這套，放低姿態(tài)以求親民來籠絡人心，而下面那些員工也吃這套，覺得老板沒架子平易近人，愿意跟著一起干。

    “但因為今天鐘總沒來，打他手機也一直關機，所以今年這個環(huán)節(jié)只能取消。”粱楨聽得出陸青口氣里的焦慮，她問：“突然取消影響很不好吧？”

    “是啊，倒不是說都指著那點紅包，主要是年年都發(fā)慣了，今年說沒就沒，而且您也看到上午開市的股價了，跌了七個點，大家都在觀望，如果照這樣下去，明天情況可能會更糟?！?/br>
    陸青平時三緘其口，沉默如金，今天卻一口氣跟粱楨說了很多，粱楨也完全能夠理解他的立場。

    他是鐘聿的特助，早期在弘遠的時候就跟著他了，也算是被太.子爺一手提拔上來的。

    現(xiàn)在鐘聿莫名“失蹤”，誰都聯(lián)系不上，底下方方面面估計全去找陸青了，粱楨可以想象，陸青現(xiàn)在的處境應該挺難。

    “辛苦了，我這邊要是有任何關于他的消息會及時聯(lián)系你，不過公司那邊，最近還需要你幫著頂一頂，就說他身體抱恙，需要請幾天假修養(yǎng)?！?/br>
    陸青細微地嘆了一口氣，“好的，我知道怎么做，您放心。”頓了頓，他又開口，“聽您聲音好像有點啞，是病了吧？也請您保重身體?！?/br>
    粱楨不覺笑了笑，腦子里立馬浮現(xiàn)陸青永遠不茍言笑的樣子。

    她其實最早見到陸青的時候心里還納悶，那會兒鐘聿總是老陸老陸地喊，一開始粱楨還以為對方起碼四十朝外，可見到真人才發(fā)現(xiàn)明明就是年輕小伙兒一個，從年齡來說只比鐘聿大了兩歲而已。

    后來粱楨還特意問過，為何要叫他“老陸”，鐘聿的回答是因為這人永遠一本正經像個老干部。

    “謝謝關心，你也一樣！”

    粱楨掛了陸青的電話，大半袋水已經掛下去了，可腦殼好像更加疼。

    她當時想，如果鐘聿回來，她肯定揍得他滿地找牙，什么混賬東西。

    然而粱楨并沒等到這個機會，此后她連續(xù)去醫(yī)院掛了兩天水，體溫退了一點下去，但喉嚨痛的癥狀并沒得到多少改觀。

    除此之外鐘氏的股價持續(xù)下跌，已經快要跌停，鐘聿始終沒有出現(xiàn)，公司那邊甚至有人把電話打到粱楨這里，問她鐘聿的行蹤。

    作為妻子和太太，她總不能說自己也不清楚自己丈夫的行蹤，只能以生病為由暫且隱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