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格來說應該是“曾經(jīng)的師弟”，但老頭兒這么問了，池允也就點了點頭，又沒忍住往洞里瞥了一眼。

    “因何救他？”邱湛寂又問。

    池允斟酌著說：“他的病，是因為我；他犯下的那些錯，也是因為我?！?/br>
    邱湛寂瞇了瞇眼，一雙眼能看透他一般地看著他問：“只因如此？”

    池允也知道自己那點兒心思瞞不過這活了三百多年的老妖怪，于是說：“我和他，已經(jīng)結……已經(jīng)成婚了?！?/br>
    “哦？”邱湛寂饒有興致地挑了挑眉。

    池允咬了咬牙，說：“我愛他，我想帶他走，無論什么代價都行，廢了我的靈核也沒關系，我只想找個地方，和他安安穩(wěn)穩(wěn)度過下半生?！?/br>
    邱湛寂輕笑了一聲：“什么代價都行？若是你的命呢？”

    池允愣了愣，而后搖了搖頭：“他如果死了，我不會獨活，我死，也要他陪我一起?！?/br>
    “你這小孩……還挺有意思?！鼻裾考判χ蛄苛怂魂?，“也就是說，你這是死活都要與他一起了是吧？”

    “嗯?！背卦蕡远ǖ攸c了點頭。

    天際黎渠御劍而來，自小路邊走過來，沉著臉掃了一眼池允，在茶棚前躬身行了一禮：“弟子見過師尊?！?/br>
    “你現(xiàn)在都是這了塵派尊主了，還跟我行什么大禮？坐吧。”邱湛寂說著，給他也斟了一盞茶，“今日咱們這師門便算是到齊了??？要不將里面那個也請出來，喝個師門茶什么的？”

    黎渠卻是不坐，一撩衣擺跪下，一臉沉痛：“弟子教徒無方，那孽徒作惡多年，弟子卻無力將他引回正途，才擾了師尊清修；如今這原本乖順的徒兒，卻也……”

    “沒錯，你確實有過?！鼻裾考耪珦P聲打斷了他，“此事我現(xiàn)下也已了解了，要論過，并非全是他二人之過，你這做師尊的心眼兒太偏，過也不小。但你既然將我請來了，就應該清楚，這人我愿不愿意留，那得我說了才算?！?/br>
    池允震驚地看了黎渠一眼。

    這人是黎渠請來的？黎渠請他來的目的，難道其實并不是防著他把人救走，而是有意給了他們一線生機？

    黎渠之前的態(tài)度……或許他也在賭，因為他自己也不清楚在這件事上邱湛寂的態(tài)度。

    但至少可以說明，黎渠并沒有放棄這個徒弟，這個因他的不愿盡力而墮入魔道的徒弟。

    池允突然又有些鼻酸，埋頭掩飾著喝了口茶。

    “你收的這兩個徒弟都挺有意思的?！鼻裾考庞值?，“原本桀驁的，如今改過自新自廢了靈核；而原本乖順的，如今卻和你執(zhí)拗上了。你怎么就沒想想，或許正是因為他乖順了太久，才會一旦墮入情網(wǎng)，便愿意萬劫不復呢？是生，你今日失去兩名曾經(jīng)的徒兒，是死，你收獲兩縷死也不愿分開的亡魂。細想起來，于你來說也沒什么區(qū)別，不如就……一并殺了成全了他們吧。”

    池允嚇了一跳，不過也只嚇了一跳。

    反正對他來說，死也并不是結束。

    黎渠也一時摸不透邱湛寂的意思，有些忐忑地看著他：“師尊……”

    邱湛寂面無表情地盯了他一會兒，忽然笑出了聲：“哈哈哈……”而后一揮衣袖，撤下了洞口的結界，“開個玩笑?！?/br>
    池允遲疑著看了看洞口，又去看黎渠。

    “還不快謝過師祖？”黎渠壓低了聲音厲聲喝道。

    池允忙起身與黎渠跪在一起，伏地行了個叩首大禮：“徒孫祁向幽謝過師祖！”

    邱湛寂兀自品著茶，朝他揮了揮手：“走吧走吧，師祖給你頂著?！?/br>
    池允沒想到能這么順利，更沒想到能這么容易，眼淚花花兒地沖進了洞中。

    駱青已經(jīng)醒過來了，靠在洞內的石壁上，側過頭來，看著他笑。

    “別跟我笑，回去再跟你算賬?！背卦拾蜒蹨I憋回去，瞪了他一眼，過去把他扶起來，“你怎么樣了？是不是很難受？”

    駱青不答，被他攙著，偏過頭來，笑彎了眼：“我都聽見了，師兄?！?/br>
    這個睫毛精！

    池允橫了他一眼，攙著他出去，又拜別了邱湛寂與黎渠，御劍帶著駱青走了。

    駱青似乎沒什么力氣，在他身后摟著他的腰，下巴擱在他肩上，大半個身體的重量都壓著他，笑吟吟地問：“師兄方才說的，可是當真？”

    “我說了什么嗎？不記得了，忘了吧?！背卦恃b傻。

    駱青道：“師兄說愛我，還要與我一起死。”

    “你想得美，那是說來博同情的好吧？”池允說。

    駱青把臉埋在他肩頭，以撒嬌的語氣說道：“我不管，反正我信了。”

    “你難受么？”池允側過頭去，反手摸了摸他的臉。

    駱青笑道：“不難受，我開心，開心得恨不得御劍飛上幾圈飛到靈力耗盡，可是我現(xiàn)在御不了劍了。”

    駱青說話時雖然還是有些輕飄飄的，語氣卻很輕快，池允突然有點兒心疼。

    駱青又道：“師兄?！?/br>
    “干嘛？”

    “我也愛你。”駱青說，“愛到恨不得和你一起從這御劍上躍下去，死在一起。”

    “神經(jīng)病啊你！整天死死死的掛嘴邊你煩不煩？”池允吼完，突然就想起之前，自己從御劍上摔下去，駱青摟著他一起下墜的感覺。

    ……好像還挺刺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