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好了飯，田寡婦把準(zhǔn)備好的紅包給穆曉曉。

    “媽，我都這么大的，哪好意思要您的紅包?！蹦聲詴赃B忙擺手。

    “拿著?！碧锕褘D硬塞到穆曉曉手里，“今年你是新媳婦上門，明年你再想要紅包，可得換個輩兒小的來?！?/br>
    田寡婦一番打趣，讓穆曉曉頓時羞紅了臉。

    田家一脈單傳，她又沒有個親兄弟，剩下比她輩分還小的，除了她和田志成的孩子，還能有誰。

    “媽，那你可得把紅包準(zhǔn)備好了。”田志成在桌子底下抓著穆曉曉的手，眼神炙熱的盯著她看。

    穆曉曉被看的低下頭去，半截修長白皙的脖頸都羞紅了。

    李華香也塞了個紅包給穆曉曉，穆曉曉覺著李華香年紀(jì)大了，不想要老人家破費(fèi)，正想推辭，田志成卻替她接過來了。

    “謝謝外婆。”

    “紅包是給曉曉的，你可不能昧下?！崩钊A香嗔了田志成一眼，笑呵呵的說道。

    “外婆，你現(xiàn)在和媽一樣，只疼外孫媳婦，不疼外孫了?！碧镏境砂鸭t包給了穆曉曉，假意傷心道。

    “都多大了，還吃你媳婦的醋?！?/br>
    田寡婦嗔了一句，和李華香相視一眼，紛紛笑了起來。

    田志成把自己給田寡婦和李華香準(zhǔn)備的紅包也發(fā)了出去，田寡婦知道兒子掙了錢，自然是毫不客氣的接了。

    “你才掙多少錢，自己留著花，外婆手里有錢呢?！崩钊A香拒絕道。

    “媽，快拿著?！碧锕褘D把紅包接過來塞進(jìn)李華香手里，“你外孫手里有錢，這是他該孝順的，你拿著想買啥買啥?！?/br>
    “那我就拿著了?！崩钊A香攥著紅包，愛惜的摸了摸，眼眶漸漸有些紅了，“我現(xiàn)在是享了外孫福了?！?/br>
    李華香嘆了口氣，眼神有些悠長，似是想起了傷心事。

    其實不用說，也知道為了什么事，雖說上次王山和周翠夫妻倆來鬧得不好看，又放了狠話要斷絕往來。

    可再怎么說李華香也是王山的親媽，大過年的，不說把李華香接回去過年，連句話都沒有，就好像李華香這個親媽，從來沒有過一樣。

    王山也就算了，連王茂也沒露過頭。

    這段時間李華香表面上看不出什么，可心里還是傷心的。

    田寡婦抓著李華香的手，什么話也說不出來，就怕提起王山倆兄弟，更惹她傷心。

    晚上大家都沒守夜，天寒地凍的，哪怕是燒了炭盆，也依舊冷得緊。

    初一到初六，都是走親訪友的多，田家哪怕沒兩門親戚，也給朱保國家和趙程家送了年禮。

    出了正月，三隊長朱保國去了公社開會，帶回來今年一年的工作指示和產(chǎn)量指標(biāo)。

    朱田村開始恢復(fù)上工，而考上大學(xué)的知青們陸陸續(xù)續(xù)的返城，田志成和穆曉曉也早早收拾好了東西。

    臨走的時候，田志成給田寡婦又塞了五百塊錢。

    “媽，你和外婆倆個人在家，別虧待自己，咱家不缺那點(diǎn)工分，別把自己累著了?！碧镏境蓢诟赖?。

    “我還不知道照顧自己啊?！碧锕褘D想到兒子一走就是幾個月，難免有些舍不得，但是為了讓兒子放心，還是裝作開朗的樣子，“媽在家不用你們cao心，你們好好照顧自己就成?！?/br>
    田志成和穆曉曉也踏上了去往滬城的路，他們倆帶的行李不多，只帶了衣服和一些日用品，本來李華香還想讓他把被褥也帶上，田志成說趕火車太擠了不好帶。

    田寡婦知道兒子手里有錢，更何況她也心疼兒子背著那么老些東西，大老遠(yuǎn)的擠火車，也就他去了。

    火車上依舊擁擠不堪，從進(jìn)站到上車，擠出了一身汗。

    好在田志成提前買了臥鋪票，人流沒有其他車廂那么恐怖，田志成把兩個大行李塞到架子上，兩個人坐在下鋪準(zhǔn)備休息一會兒。

    從涇縣去滬城，得開五個多小時，現(xiàn)在是上午十點(diǎn)，到滬城得下午三四點(diǎn)了。

    上車的人越來越多，可田志成和穆曉曉怎么也沒想到居然在同一節(jié)車廂，還能碰到熟人。

    林芳穿著鮮紅的襖子，依舊打扮的十分精心，她跟在一個身材高大，面容清冷的男人身后，倆人一前一后的在旁邊的臥鋪停下。

    田志成和穆曉曉都認(rèn)識林芳跟著的男人，也是一名知青，好像姓陳，性格比較冷清，喜歡獨(dú)來獨(dú)往，和知青院的里的其他知青都不怎么往來。

    沒想到對方居然能帶著林芳，看樣子像是要和林芳一塊去滬城。

    陳知青和林芳明顯也看到了他們，陳知青沖他們點(diǎn)了點(diǎn)頭，算是打招呼了，林芳沒說話，像個小媳婦一樣，緊緊跟在陳知青身邊。

    雙方都不是很熟悉，林芳和穆曉曉還有點(diǎn)小矛盾，田志成也只是沖對方點(diǎn)了點(diǎn)頭。

    一路上兩邊硬是一句話都沒交談，田志成和穆曉曉靠在被褥上看書打發(fā)時間，中途又是拿水果，又是倒水，把穆曉曉伺候的無比周到。

    林芳在一邊看得嫉恨無比，只是當(dāng)著陳知青的面，她還維持著小媳婦的人設(shè)，只是偷偷用眼神瞪著穆曉曉。

    可穆曉曉心思都在書里，根本沒注意林芳的眼神，沒人理會林芳，林芳只能自己生悶氣。

    火車轟隆轟隆開著，到了滬城，外面嗚嗚吹著冷風(fēng)。

    下火車的時候，田志成一個人背著兩個行李，不忘緊緊抓著穆曉曉的手，防止他的小媳婦走丟了。

    林芳看著他們這樣，不禁看向陳知青，對方依舊沒什么表情，拎著自己的行李就出去了，林芳連忙拿起自己的行李，追了上去。

    穆曉曉下鄉(xiāng)沒兩年，可是這段時間對她來說，仿佛過了很久。

    滬城的一切還是那么熟悉，卻又多了一絲陌生。

    不過好在她還是認(rèn)識路的，出了火車站，穆曉曉領(lǐng)著田志成去坐公車。

    兩個人在滬江大學(xué)附近找了個招待所住下，看著外面天色漸晚，也就歇了出去的心思，打算明天再出去找房子。

    休息了一夜，倆人精神充足，打算仔細(xì)找一下房子，畢竟這是他們接下來幾年的住所。

    “我看能不能聯(lián)系到熟人，讓他們幫著介紹介紹，總比咱們閉著眼睛瞎找強(qiáng)?！?/br>
    穆曉曉想起從小到大的鄰居玩伴，不少都下鄉(xiāng)了，現(xiàn)在恢復(fù)高考的政策出來，他們應(yīng)該也不多回城了吧。

    穆曉曉打算去看看，領(lǐng)著田志成坐車去了她從小長大的弄堂，她走在熟悉的街道上，看著周遭熟悉的一切，心情頓時復(fù)雜了起來。

    “曉曉？”

    熟悉的聲音叫住穆曉曉，田志成隨著聲音看去，一個年輕男人正朝他們走來。

    “曉曉，真的是你，你參加高考考上啦？”來人有些高興，“回來就好，怎么不進(jìn)去，你媽這會估計在家呢?！?/br>
    “呈軒哥……”穆曉曉看到熟人，也露出了笑容，只是聽到對方提起她媽，臉上的笑容慢慢淡了下去。

    “呈軒哥，我昨天剛到的滬城，過兩天要去學(xué)校報到，暫時沒時間回去?！蹦聲詴該u了搖頭，說道：“今天我和我丈夫是出來租房子的，我記得呈軒哥的外婆家在滬江大學(xué)附近，所以想先來問問你?！?/br>
    “你結(jié)婚了？”杜呈軒皺起眉頭，將田志成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問穆曉曉，“你媽知道嗎？”

    “我沒給她寫信?！蹦聲詴砸Я艘Т剑ь^看著杜呈軒，“呈軒哥，我回來的事你先別和她說，租房的事，你看能不能幫忙問問?！?/br>
    穆曉曉記事起就搬來這里了，和杜呈軒算是打小一塊長大的，杜呈軒也知道穆曉曉的家庭情況，對于穆曉曉的心思多少能理解一些。

    “你……”杜呈軒張了張嘴，看了眼田志成，還是把想要說的話憋了回去，只說了句，“房子的事情我?guī)湍闳マk，你現(xiàn)在住哪，晚上一塊吃個飯，咱們得好好聊聊?！?/br>
    他還是沒法接受從小看大的meimei，不過下鄉(xiāng)一兩年，就悄無聲息的和陌生人結(jié)婚了。

    杜呈軒看田志成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總之各種不順眼。

    “呈軒哥，那你先去忙吧?！蹦聲詴岳镏境傻氖?，讓到了一邊。

    杜呈軒問了穆曉曉招待所的地址，走之前還警告的看了田志成一眼。

    “呈軒……哥？”

    田志成還是第一次從穆曉曉的嘴里聽到這樣親密的稱呼別的男性，盡管對方看上去只是把穆曉曉當(dāng)meimei，田志成心里還是有點(diǎn)不得勁。

    “呈軒哥是這條弄堂最大的孩子，從小就對我們都很照顧，他人很好，晚上介紹你們認(rèn)識。”

    碰到了杜呈軒，也就沒必要再進(jìn)弄堂了，穆曉曉暫時還不想讓她媽那邊知道她回來了。

    “我?guī)闼奶幑涔浒?，滬城保留了很多老派建筑，很值得一看的?！?/br>
    “好，我人生地不熟的，你可不能把我掉了?！碧镏境勺ゾo了穆曉曉的手，和她十指相扣。

    剛才那個杜呈軒看他的眼神十分挑剔，明顯很不贊同穆曉曉嫁給他的樣子，可是杜呈軒和穆曉曉再親，也不是她親哥。

    他可是穆曉曉的合法丈夫，村里開過證明的那種。

    “你放心吧，我可是答應(yīng)過媽的，肯定丟不掉你。”穆曉曉淺淺一笑，拉著田志成去趕公車。

    在他們轉(zhuǎn)身離開的時候，弄堂深處走出來一個年輕俏麗的女人，她看著穆曉曉的背影愣了愣，等反應(yīng)過來想要追上前的時候，田志成和穆曉曉已經(jīng)上了公車。

    “肯定是我看錯了，怎么會是穆曉曉，她這會應(yīng)該還在鄉(xiāng)下……”俏麗女人皺起眉，搖了搖頭，喃喃自語道。

    穆曉曉帶田志成看了幾個標(biāo)志建筑，最后實在遭不住外面的冷風(fēng)，兩個人找了個飯館吃了頓當(dāng)?shù)氐娘埐?，就回招待所整理東西去了。

    晚上天剛黑，杜呈軒就找上門了。

    “我定了位置，一塊去吃個便飯吧。”杜呈軒換了身打扮，高領(lǐng)的白色羊毛衫，外面套著駝色的加厚大衣，看上去像個文雅的知識分子。

    穆曉曉和田志成跟著杜呈軒去了吃飯的地方，是個小私房菜館，在一條小弄堂的深處，不是熟悉這里的人，很難找到。

    杜呈軒特地找了個包廂，點(diǎn)好了菜，老板又給他們上了茶水，才關(guān)上門出去。

    屋里十分安靜，杜呈軒坐在窗戶邊，田志成和穆曉曉坐在杜呈軒的對面，倆人挨在一塊，更讓杜呈軒眼神不善起來。

    “呈軒哥，這是我丈夫田志成。”穆曉曉覺得氣氛有些尷尬，只能開口介紹，又扯了扯田志成的袖子，說道：“這是呈軒哥，一條弄堂里長大的。”

    “呈軒哥你好，我是田志成，曉曉的丈夫。”田志成起身介紹自己。

    杜呈軒只是淡淡沖他點(diǎn)了點(diǎn)頭，問道：“你是怎么認(rèn)識的曉曉，是一塊下鄉(xiāng)的時候認(rèn)識的嗎？什么時候結(jié)的婚，有跟你父母說過嗎？”

    “曉曉插隊道我們村的時候認(rèn)識的，去年秋收后結(jié)的婚，我媽cao辦的婚事?！?/br>
    “你是村里人？”杜呈軒刷的起身，眼神變得有些銳利，他以為田志成也是下鄉(xiāng)的知青，和穆曉曉日久生情在一塊的，沒想到居然不是。

    杜呈軒是家里唯一的男孩，他也是早幾批下鄉(xiāng)的知青，他插隊的大隊條件很差，村里家家戶戶都很窮，他見識過太多丑惡的場面和嘴臉，所以對部分村里人都沒有什么好感。

    他打量起田志成，對方?jīng)]有像其他鄉(xiāng)下人一樣不講究打扮，反而穿的像城里人一樣體面，打眼一看，根本不像村里人。

    鄉(xiāng)下人有多窮他是知道的，哪里有錢置辦的起這樣的衣服。

    杜呈軒是早幾天回來的，他也知道穆曉曉下鄉(xiāng)后，家里每個月都會給她寄錢，田志成這身衣服八成就是穆曉曉花錢給他給置辦的。

    田志成一個鄉(xiāng)下窮小子，要不是使了什么不正當(dāng)?shù)氖侄危趺纯赡苋⒌牡侥聲詴浴?/br>
    杜呈軒想到穆曉曉在鄉(xiāng)下受了欺負(fù)，心里頓時怒火騰騰，他戒備的盯著田志成，對穆曉曉道：“曉曉，你先過來?！?/br>
    “呈軒哥，志成他家雖然是農(nóng)村的，可是他人很好，他們一家對我都很照顧，尤其是他mama，把我當(dāng)親女兒一樣待的?！蹦聲詴砸姸懦受幧袂椴粚ΓB忙解釋。

    她以為杜呈軒誤解她嫁給田志成受了委屈，可是真實情況并沒有，雖然田家有點(diǎn)窮，但是日子卻一點(diǎn)也不苦，反而讓她覺得舒心。

    “你別被騙了，人家使手段娶你，不就是想巴著你進(jìn)城，想靠著你家給你的補(bǔ)貼好沾光嗎？”杜呈軒恨鐵不成鋼的看著穆曉曉，“你現(xiàn)在怎么還替他說話，你不能嫁給這種人，絕對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