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重的動作比較慢，護(hù)具全是大家伙幫著給他穿上的。郎健從儲物間把孩子們的冰刀鞋拎出來，幾雙冰鞋，真沉啊，磨鋒利的冰刀刃相互磕碰，叮叮當(dāng)當(dāng)?shù)仨?，全是金屬的清脆聲。其中有一雙和別人的鞋不一樣，是陳重的。

    這個給手底下隊員們拎鞋的事，他都干了太多年了，只是沒有一次像今天，心里這么亂。每個人領(lǐng)了自己的裝備，開始往兜里裝最重要的東西。夏冰把體溫槍裝進(jìn)外套的內(nèi)兜里，陳重抓了一把新的注射器，遲飛揚則去臥室里，把全家福和一隊的集體榮譽金牌塞進(jìn)了包里最后的地方。

    明知道帶著這些東西用不上，可還是無法割舍。

    正當(dāng)大家往腳上套冰刀鞋的時候，車外的天空上再次傳來了直升機的聲音，比任何一次都清晰，仿佛連那層云都沒間隔著，已經(jīng)飛到了云下面，就在霧里頭。

    這么危險的飛行cao作，恐怕飛機上的救援隊也是豁出去了。

    “夏隊，他回來了！”遲飛揚這時驚呼一聲。

    所有人聚集到窗前，盯住通路的那一端。果真那人是羅青灰，他仍舊佝僂著，臉色還是那樣不好看，仿佛整個人已經(jīng)變成了紙人，或者說被紙人附了身。行走緩慢，眼神死氣沉沉，從霧中走出來的時候，身上還有幾縷白煙。

    在他身后，跟著的是一群喪尸，不知道他從哪里搜羅來的，還是原本就是醫(yī)院里的，沒收拾干凈。

    羅青灰步履蹣跚，走在最前頭，昨天的狂熱勁兒全然不在，又變成了枯槁似的人，只憑著吊一口氣來活。他時不時擊掌，后面的喪尸左歪右倒地跟著他，仿佛全是在睡著，只等著一個聲音來激活。

    有的喪尸跑快了幾步，沖到聲源羅青灰面前，聞了聞就慢下來，沒有撲上去撕咬生吃。他們跟著人從霧中走到街對面，像一群少了肢體的鬼影，沒發(fā)現(xiàn)房車?yán)镞€有其他的活人。

    “大家都小點聲……”夏冰輕輕地說，“羅青灰如果只想送喪尸上路，他就不會傷害咱們?！?/br>
    “他眼神都變了，好像……對活人一點興趣都沒有?！边t飛揚說，“我以前看電影，多重人格的人真是這樣，人格一轉(zhuǎn)換，整個人的精神面貌都不同了，甚至連說話聲都能變。而且人格只能出來一個，不能同時存在……”

    梁初站在最靠窗的位置，護(hù)著大家?！八浴F(xiàn)在是羅青灰的主人格出來了？”

    “主人格好。”齊小寶不經(jīng)意地點點頭，“主人格……危險性不大……”

    夏冰看著羅青灰的側(cè)影，隔著霧氣判斷他的眼神是否注意到這邊。現(xiàn)在車不能動了，要隨時盯住這個人。

    “望遠(yuǎn)鏡……給我……”他伸手。

    陳重把沙發(fā)上的望遠(yuǎn)鏡遞過去，再用掌跟壓了壓自己的眉頭，掌心和額頭都不算太燙，只是有點疼。

    望遠(yuǎn)鏡拿起來了，夏冰觀察著遠(yuǎn)處的羅青灰。這確實是他的主人格，就和他們剛遇見的時候一樣，眼睛里沒有一點光彩，就連給喪尸辦后事，他都是無精打采的，可見是體力用到了極限。

    “你們盯著他那邊，我看看店里的情況?！毕谋职岩暰€對準(zhǔn)了壽衣店。

    望遠(yuǎn)鏡里，是店里的幾個角落，木椅子搬開了，地上掉落著幾件帶血帶rou的衣褲，可能是昨晚那些喪尸留下的。再往里看，是通往廚房和臥室的走廊，燈光太暗，看不清楚什么東西，只能看見一些花圈的空架子。

    于是夏冰把視線拉近，重新調(diào)整好望遠(yuǎn)鏡的焦距，眼前有幾張照片一閃而過，全是貼在墻上的。

    究竟是什么，看得也不算太清楚，但隱約能辨認(rèn)出是產(chǎn)品介紹。最上面的一排就是假人。它們拍出來的照片都那么像真人，每一種都標(biāo)好了尺寸大小、價格、重量、性別，一一展示。

    夏冰想起羅青灰說過，他家一家子都是做陰間生意的，看來主要就是做紙人。

    再往下，就是其他紙制品的展示，有燈籠、別墅、家具、豪車、筆記本電腦、食物模型……等等等等，仿佛死了之后人真的會去另外一個世界生活，需要陽間的人把日用品燒過去。

    夏冰并不這么想，當(dāng)年養(yǎng)父先走，養(yǎng)母后走，養(yǎng)母特意囑咐過他不要搞燒紙那一套，老兩口兒搞了一輩子的科研，不信那些事?？墒窍谋€是給燒了一整套，他不相信這些，只是自己燒個心里踏實。

    照片繼續(xù)往下看，就沒有剛才的那些清楚了，有些卷邊，有些微微發(fā)黃，上了年頭的老照片。夏冰皺著眉，辨認(rèn)照片里面的人，可能是羅青灰的爺爺輩，然后是父親輩。每個男人都舉著自己的作品。

    紙人。

    能看出來，這一家子是真的用心在做這一行了，足足做了好幾代。視線再往下移，夏冰看到了比較新的幾張，人臉肯定是看不清楚了，距離遠(yuǎn)打光又不充足?？墒菓{借消瘦的身型和臉型，夏冰覺得這個拿著紙人的小孩兒，就是小時候的羅青灰。

    那時候的他應(yīng)該還是個小學(xué)生，可是已經(jīng)舉起了自己的作品，一個不算太好看的紙人。

    但是這個羅青灰后面，還有一個人。

    夏冰頓時把望遠(yuǎn)鏡拿下來，涼意變成了冰，從他的腳心扎進(jìn)骨頭縫兒里一直躥到五臟六腑直接凍住了心臟。他以為自己是看錯了，難道自己真的撞鬼了，看見了不干凈的東西？

    背后靈？

    這太不對勁了，夏冰呼吸幾次，把僵硬的手指關(guān)節(jié)掰開才能重新拿好望遠(yuǎn)鏡，視線再一次對準(zhǔn)了剛才那張照片。